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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传霖《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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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传霖《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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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鹿传霖;瞻对;藏务;清末

【摘 要】瞻对位于四川省西部,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向为川省门户,同治年间,川藏会剿瞻对土司工布朗结后赏归西藏地方政府,成为西藏地方政府在四川境内的一块“飞地”。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月,鹿传霖接掌四川总督,他在任上极力经营筹划,尝试收复瞻对、在川边藏区实行改土归流,但因种种原因以失败告终。现收藏于河北博物院的鹿传霖《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文稿,对此事做了详细记述。

河北博物院收藏有一件清末军机大臣鹿传霖的珍贵文物,是一篇对他在四川总督任上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一事详细记述的文字,题为《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后文简称《事略》),于上世纪60年代征集自他的家乡河北省定兴县。该件为纸质,折页装,共16页,页高20.8厘米,总长201.6厘米,基本保存完好,只折叠处及边缘有磨损(图

一、二)。现依据相关史料考述如下。

一、录 文

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

案瞻对本四川土司,向分上、中、下三瞻,中瞻较强,遂并有上、下两瞻之地,渐且侵扰附近各土司。道光末年,土司工布朗结父子滋事,川督琦善派兵往剿,该土酋扼险拒守,师久无功,敷衍了事,用是日益鸱张。迨同治初年,川匪蓝逆作乱,该土酋乘隙出扰,致阻入藏茶商之路。藏番恃茶为命,达赖情急,屡请驻藏大臣代奏助剿,得旨川藏会剿。署川督崇实派道员史致康率师往,至打箭炉畏缩不前,而藏兵需茶甚亟,故人人思奋,借得廓尔喀快炮攻瞻,遂克瞻巢,土酋遁去。史道闻藏已克瞻,始进兵至瞻,藏番据地不还,声称耗兵费甚巨,求赏始退地。维时骆文忠甫莅任,寇张饷绌,藏始索兵费三十万,弗许,减至十六万,亦不许。史道不能还军复命,遂请将三瞻赏给藏番。骆公即据以入告,奉准饬达赖派番官管理,此瞻对隶藏之由来也。

瞻对距藏将四千里,而距打箭炉仅四百里,自隶藏后,番官苛虐瞻民,凡所产茸麝皮张皆十取其七八,且责每岁纳赤金若干,而其献于达赖者十不及二三。又时派民兵侵扰,各土司、瞻民怨忿日深,光绪十五年遂聚众驱逐番官。适值藏使长庚入藏,两造均赴诉,长庚察悉情形,曾有收回瞻地之议。而川督刘秉璋不以为然,惟委员查办,两斥其非,番官、瞻民均重谴。达赖遂改派对堆夺吉为番官,并添一堪布,增兵数百,而瞻民愈受荼毒,且恃强威胁各土司为之纳贡当差。各土司诉于打箭炉,同知禀报川督,惟咨藏使,空言诘责而已。各土司见汉官不为管理,遂群焉赴瞻纳贡当差。该番官势益骄横,又与明正土司构衅称兵,连年不解。明正者,众土司之领袖,向驻打箭炉城者也。前川督刘于此案并未派员查办,仍空文咨藏。传霖履任后,番官复与明正互斗,因一面咨藏诘责,一面委员往办。适新藏使讷钦入藏,瞻番忽敛兵归巢,犹以为稍知畏惧,后探知因瞻民又将内哄,故回军镇压也。藏使奎焕准咨诘问,达赖强词抗饰,奎无如何,乃奏参番官革换。奉旨饬换,而达赖延抗,不遵撤换。时有章谷、朱窝土司争袭之案,朱窝贿诉于瞻,番官竟敢派头目仔仲带兵至章谷,声言来断争袭案。传霖正派委知府罗以礼往办此案,亦至章谷,向之开导不遵,旋因扎卡番兵与官兵互斗,仔仲胆敢于寨墙伏枪,伤毙官兵,叛逆已著。罗以礼一面攻剿,一面禀报。先是钦奉寄谕,以藏事日棘,印藏界务藏番梗命,逾限已五年,英历催迫,今廓尔喀又将与藏构兵,饬速委员前往和解,妥筹办理。当将瞻对得失关系川藏安危,拟设法收回瞻地,以固藩篱详细奏陈。时李文正在枢主持,得旨允准。旋有甘回败窜川藏之信,因奏派周提督万顺酌带四营前往防回,就近规取瞻对。今者番官犯顺,师出有名,遂一面饬罗以礼击走仔仲,一面饬周万顺进规三瞻。瞻民久苦藏番苛政,闻官兵至,大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象,故能直入险阻,径抵瞻巢,毁其坚碉,不数月而降服,尽收三瞻之地,另派文员张继驻扎抚绥,筹办善后。此收复三瞻之情形也。

当我军击走仔仲、进兵入瞻时,达赖闻之惧,始请撤换番官。讷使钦据以代奏,咨行到川,传霖急电请瞻对收回内属,免派番官,并责达赖纵容延抗之罪。电旨不允责斥达赖,而许缓派番官,讵意讷钦奏到,仍照派矣。传霖电请收回成命,不许。时李文正已疾笃,未几告终,常熟当国,不以为然,故朝旨先后两歧。传霖仍坚持必办,新派番官未奉谕旨,已先由藏启行,至半途,瞻地已收复。传霖又派员阻使回藏,新番官遂住察木多,徘徊不敢进,亦不肯退。三瞻既克,而朝旨以允派番官,仍欲以瞻归藏,传霖屡疏详陈情形,恐失瞻民之心而贻无穷之患。因有旨留营驻瞻,镇静弹压,饬派妥员赴藏,宣示给赏收地,必得达赖心服,始肯收回,并令与新藏使文海会商长策。先是文海惮于入藏,迟久始至打箭炉,彼时正攻瞻巢,文海遽奏称瞻事万难成功,道阻不能入藏。实则藏路并未阻滞,瞻对在旁,亦非正路,遂有电旨诘责。幸瞻巢已于降旨前攻克,传霖据实陈奏,而给赏收地之议出自文海,遂与会同复奏。而朝旨仍不明降,宣示必令派员开导达赖,取其输服确据,始肯收回。而达赖顽梗异常,瞻民望设汉官之心甚切,新番官未奉明旨撤回,亦怀观望。于是接办德格土司之案,以期镇摄藏番,使之就范。

盖德格为川边外土司之最,其地广袤千余里,北接青海,西抵察木多,据金沙江上游,为茶商入藏北路,由藏至瞻必经德格境。其土司娶藏女为妻,夫妇不睦,其头目有党于其妻者,该土司欲严治之,其头目遂勾结瞻对番官,率兵至德格,通于土妇,贬土司于梭磨村,而立土妇奸生之子为土司,实则土妇为政,附从番官矣。瞻巢既克,该土司遣人控诉于委员张继,土妇头人亦惧而来谒张继,以探消息。张继各安抚之,禀请查办。遂命酌带勇营前往,旋将土司、土妇及其两子先后诱拴,解送至省发讯,一面清查其土地、人民、赋税。原拟断结此案,即仿金川五屯办法,改土司为屯守备,仍遣归管理其土民,而添设汉官以辖之,即可与三瞻、打箭炉联为一猓全归内属,藏番虽欲再据三瞻,而出入为我所制,必愿受赏还瞻,新瞻官久住察木多观望,一闻德格改屯内附,即折回藏,其情可见矣。

乃瞻对收复,德格勘定,而将军恭寿、藏使文海挟私妄奏。前者屡次疏陈力争,本与常熟政府抵牾,今遂借恭文之奏,竟请旨解任,即以恭寿兼署川督,遂尽翻前案,瞻对仍赏藏番,德格亦复土司,前功尽弃。达赖愈形骄抗,不遵画界,英必怒而取藏,则瞻地亦归英有。川界本在察木多千数百里之遥,瞻对则逼近打箭炉仅四百里,川省门户全失矣。当光绪十四五年间印藏构兵时,藏使升泰设法和解,英始退兵议画界。而英人所指之地,越过乾隆五十九年旧鄂博界址,总署昧于地图,冒然许之,藏番不服梗议,屡展限期,已逾五年之久,英屡催问,至今延宕未画。当英兵攻藏时,俄派数十人游历至后藏,番官往迎俄人,彼此订交,各有馈赠。然语言、文字皆不通,俄因留三函与藏,约以后如英攻藏危急,即将此三函先后送至俄界某处,即可电达,必派兵赴援。定约而去,秘不令人知。乃后藏班禅与达赖不睦,而暗附于英,遂将藏俄秘约泄之于英,闻于藏使,升泰派员查问,追出此三函交案,曾经奏闻。当时未即销毁,未几升泰病殁,藏番贿司案者,仍将三函购去。此俄通藏之原委也。其实俄界距藏将万里,信息万难遽达,后藏班禅必且梗之,况英之印度逼近藏界,举足即至,何能待俄援,特藏番为俄所愚耳。当英与藏议和画界时,印督曾向藏使委员嵇志文明言,英今取藏,唾手可得,所以不取而允和者,实以藏为中国属地,万国皆知,而俄欲由藏以图印度,取建瓴之势,英决不能不先取藏以御之。若俄英构兵,则战争将无已时,故留藏相隔,暂保平安之局,中国宜及时整顿藏番,无使梗命,尚可相安,否则英必取藏矣。乃藏番连年抗不画界,而达赖并不遵照向章,先朝山而后奏请坐床,公然自行管事。藏使奎焕即为奏准,遂致愈形顽抗,即参革瞻对番官,复敢不遵撤换,藏使威令不行。故英藏画界始终抗延,且达赖未朝山而管事,公然淫乱,以致藏番僧俗不服,皆离心离德。藏中向倚三大寺为重,达赖为僧出于赉布绷寺,惟此寺尚附之;色拉寺为蒙古王公后裔,心向中国,尚持正论;噶勒丹寺较小,则依违其间。此次达赖因瞻对之案,集众会议,强词夺理,色拉寺大斥其非而罢。又察木多呼图克图亦不守清规,亦为其僧俗所不服,有附川之意,其番官仓储巴调停安抚,暂时无事。呼图克图藉遵达赖之调,避入藏中,机会大有可乘,若瞻、德办妥,渐及于察木多,再修展电线以达藏,消息灵通,藏使威权可复其旧,令出惟行,使达赖仍旧诵经礼佛,不准干预公事,则画界指日可定,川藏联为一气,西南半壁必可巩固。况英由藏界南之阿萨密野番地方修铁路直达缅甸,其横经之处距滇川界之阿墩子仅二三百里,不早为计,全藏属英,蜀必危亡,大局不可问矣。

二、收复瞻对之由来

《事略》全文约3000字,详细记述了鹿传霖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月至二十三年(1897)九月任四川总督期间,处置收复瞻对一事的举措及其前因后果。从语气及行文看,此文应为鹿传霖本人所撰,但非其本人的笔迹,由整洁的卷面及工整的馆阁体推测,此篇文字应是由其幕僚誊写以作为存档所用的。此件发现于鹿氏的原籍,无疑是从其存留于祖宅的私人文件中流散出来的。

瞻对,即今之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其地位于四川省西部,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雅砻江自北向南纵贯全境,为雅砻江中游的高山峡谷地带。瞻对为其古称,人口以藏族为主,明朝时即授印归附中央朝廷。清朝入关后,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大多采用羁縻政策,即向土司颁发印信,土司每年向清政府纳贡,并轮流分批进京觐见,以保证其恭顺不叛。但这套羁縻政策在瞻对地区却受到了严重的挑战。“环蜀边外皆土司也,……地最险人最强者曰瞻对”[1],该地区虽归附于清中央政府,但由于部族林立,民俗尚武,土司间经常相互仇杀,争夺地盘,土司还常常纵容以抢劫过客行旅财物为生的“夹坝”存在。瞻对地处川藏南北两路之间,是内地通藏的交通要道,“夹坝”居于山间丛林之中,肆意抢掠,甚至公然抢劫清政府驻防台站兵丁的银两、行李、驮马等物资,严重影响了地方安宁及商旅通行,致使通藏大道受到严重的威胁。面对这种情况,清政府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调兵进行武力征讨。雍正七年至九年(1729―1731),清政府首次用兵瞻对,调集汉藏官兵万余名,攻入其境,剿抚兼施,暂时安定了局面[2]。但清军撤回不久,瞻对土司又故态复萌,更甚于前,乾隆十年(1745),清政府再次派兵对其征剿,历时一年之久始告平定[3,4]。此战后,乾隆皇帝允准了川陕总督庆复奏陈的办理瞻对善后事宜各款,主要内容是将瞻对划疆分界,清理户口,另设土职管束等[5]。由此形成了上瞻、中瞻、下瞻的格局,故称“三瞻”。

《事略》追述瞻对隶藏的历史原因,系因“工布朗结父子滋事”(引自河北博物院所藏《筹办藏务收复瞻对事略》,以下凡引自此文处均不再另行加注)而起。道光年间,中瞻土司工布朗结之父罗布七力因反清被杀,辖地被分给上、下瞻对土司,家道中落,工布朗结衔“杀父夺产”之恨,随母隐匿异乡。道光二十八年(1848)秋,借天灾人祸之机,工布朗结召集起200多名无以为生的农奴,攻打各处土司官寨,并控制了整个瞻对地区。此后,周边土司及清军先后派兵围剿工布朗结,但“征讨经年,丧师靡饷,迄无成功”[1],而工布朗结则率队伍先后攻占了炉霍、甘孜、德格、理塘等地,占领了金沙江以东的大片康巴地区,进入全盛时期。由于工布朗结与清政府的对峙“致梗蜀藏茶商运道”[1],西藏地方政府及达赖“屡请驻藏大臣代奏助剿”,但清政府直到剿灭太平天国之后,才腾出手来解决瞻对的问题,于同治四年(1865)下旨川藏会剿。西藏地方军队“因需茶孔急,人皆奋迅,且由藏入瞻为建瓴势,遂驰兵先至”[1],首先攻下了工布朗结所踞的波日寨,历经三朝、延续17年的工布朗结起事方告结束。此役名为川藏会剿,但清军逡巡不进,藏军率先攻入瞻对,据有其地,遂以耗费兵饷甚巨为由,恃功索要巨额兵费,始允交回土地。“维时蜀正匪扰饷匮”[1],无力支付,清廷只好照准四川总督骆秉章转据道员史致康之所请,降旨将瞻对赏归西藏地方政府,“三瞻均归达赖管理”[6],由达赖派遣僧俗藏官至瞻对进行管理,“此瞻对拨归藏辖之原委也”[7]。

“瞻距藏将四千里,而距打箭炉仅四百里”,当时由清政府册封的西藏政教领袖达赖驻拉萨,以今天道路之通畅便利,从新龙县至拉萨的公路交通尚有1600多公里,而以当时川藏之间马驮肩扛行走于高山峡谷之间的交通往来,四千里无疑是一个极为遥远艰险的行程。打箭炉即今之康定市,为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州政府驻地,清代于此设打箭炉厅,作为相当于县一级的地方行政单位,设置流官管理,辖制周边大大小小数百个土司,瞻对各土司亦隶之。瞻对隶藏后,不只距藏甚远,且插入内属土司之中,成为西藏地方政府在四川境内的一块“飞地”,“自此边境遂无宁岁” [1]。

三、鹿传霖的处置

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月,四川总督刘秉璋因被清廷认为处理重庆教案不力,罢官归里,鹿传霖由陕西巡抚任上接掌四川总督。此时瞻对隶藏已30年,土司、瞻民与藏官的矛盾也日益尖锐。一方面“藏俗驭民最苛,藏官治瞻尤虐”[1],瞻民苦不堪言,另一方面四邻土司皆被瞻地藏官恃强威胁,向之纳贡,交纳守碉费,土地亦渐为侵越,“以致附近土司畏其势力,亦阴附之,此诚边境之大忧”[7]。光绪十五年(1889),瞻民曾经“逐其藏官,乞归内属”[1],当时的四川总督却“不为主持,致诛瞻民之首祸者数人,藏官虽亦伏罪,仍由藏别遣番官来,且添派藏兵八百、堪布一人助守,其虐更甚于前”[1]。鹿传霖督蜀后,访悉情形,知瞻地为全蜀门户,且瞻民久思内附,故拟“设法收回其地,以固吾圉”[1]。

其举措首先是借瞻对藏官插手章谷、朱窝土司争袭之事,用武力收复三瞻,并在章谷、朱窝两土司辖地实行改土归流。土司即土官,为历代封建王朝在“以土官治土人”的民族政策下,分封给地方头目的世袭官职。章谷、朱窝均为打箭炉厅所属的土司。光绪十八年(1892),章谷土司病故无子,其兼祧子麻书土司袭位,而麻书土司之妻为朱窝土司之女,因翁婿不和,其妻即将章谷土司的印信、号纸等私自携回朱窝不还。经打箭炉厅官员屡次催交,前任川督刘秉璋“将朱窝土司摘去顶戴,勒限清交”[7],而朱窝土司却往投瞻对藏官,“恃瞻对为护符,日久藐抗”[7]。鹿传霖到任后,“迭次勒限严催,仍复抗玩如故”[7],于是“檄知府罗以礼、知县穆秉文往谕,以提督周万顺统防边各军进驻打箭炉”[8],一面晓之以理,一面派驻重兵,以就近查看瞻对情形,观衅而动,并徐图收回瞻对土地,仍归内属。讵朱窝土司不听开导,调集兵力,并得到瞻对藏官的添兵相助,越界占领章谷土司官寨,勒令其出具投瞻字据,且枪伤清军官兵,“先开兵衅”[9]。面对这种局面,鹿传霖认为“乘此声罪致讨,理直气壮,机不可失”[1],遂连续向朝廷上奏折,“将瞻对得失关系川藏安危,拟设法收回瞻地,以固藩篱详细奏陈”,并得到“如瞻对有机可乘,即行进抚土民,收回该地,以固川省门户”[7]的上谕。光绪二十二年(1896)七月间,鹿传霖调集清军营勇及周边土司的兵力,“檄兵深入险阻,不及三月,克定全瞻”[1]。随之鹿传霖派委官员入瞻,清查户口,安抚地方,体察情形,对改土归流的各项善后事宜均开始次第兴办。后因没有得到朝廷的允准,又以“此系川省自办之事,与瞻对之尚待筹商者不同”,在章谷、朱窝两土司辖地“查明户口赋税,议定改流,各派屯员管理,……以安民心而杜后患”[9]。 其次,向清廷中枢建言,阐明将瞻对收归内属的理由和有利时机。瞻对克复前后,鹿传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多次详细追述瞻对隶藏的过程和原因,认为“瞻对本系川属,从前赏给达赖,原一时权宜之计”[10],而瞻对隶藏后的现状则为“民情本极犷悍,一自改隶西藏,历任番官无不恃其地险兵强,罔知法度,频年苛虐瞻民,并威胁附近各土司降附殆遍,边患日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9],而周边的土司及瞻民“纷然归心向化,坚求内附”[11],此时正是收回瞻对的最佳时机。况瞻对为川省之门户,“瞻对今日之得失,实关川省之安危”[10],力陈借此次武力收复三瞻之机,将瞻对收归川属,改设汉官管理。他还条陈善后之策,即为“保川图藏”计,先将瞻对收归川属,然后在瞻对、朱窝及章谷三处实行改土归流,进而“次第推行,经营里塘、巴塘、德尔格忒一带地方”[11],并开荒修路,逐渐整顿,直至川藏交界地区为止,以形成统一的力量,“西援西藏,以抗英俄,东固藩篱,以保川蜀”[12]。

由于瞻对尚在西藏地方政府的管辖之下,收归内属,首先就涉及到清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及达赖的关系,以及如何与之进行沟通交涉,同时还要有对西藏形势及西藏地方政府动态的预判。当时西藏的周边形势是英俄交窥,各怀鬼胎。英国以英属印度为基地,不断向北扩张,于光绪十四年(1888)发动了第一次入侵西藏的战争,迫使清廷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打开了西藏的门户。沙皇俄国则奉行南下扩张政策,意图自新疆南下,染指西藏。一方面派出多支所谓探险队到西藏各处活动,另一方面利用西藏的抗英情绪,从政治上诱惑拉拢达赖,取得了其的信任。清廷在给鹿传霖的电旨中,多次表达了对此局面的顾虑,“瞻对之事干涉达赖,恐掣动藏中大局”[10],“设因一隅内属而全藏动摇”[11],促使达赖因此生衅外向。鹿传霖则在电奏稿及奏折中,详细分析了西藏的形势:“自英人窥伺藏地,早存吞并蚕食之心,势已岌岌可危”[7],而西藏地方政府及达赖“素嫉英人,……俄人从而生心,暗勾藏番,许以有事救护,藏番遂恃俄为外援”[7],但是“俄之距藏远隔万里,夏秋水潦不能通行”[11],且必道经后藏,后藏班禅因素与达赖不睦而附于英,必泄其事,此达赖遽难通俄之实情也,认为“如其能速,不待我驱之,早已外向矣,固无关瞻对之予夺也”[11]。“值此时艰,设西藏有事,瞻对之地不问而即属他人,川省且无门户可守,危亡可立而待”[7]。而如果趁瞻对此次内叛之事,乘机收回瞻对,同时以理折服达赖,“再略加以赏需,彼亦无词”[7]。鹿传霖认为若收回瞻对,则会对西藏地方政府和达赖有所震慑,清廷驻藏大臣也不会总受制于达赖,“且英俄交窥藏地,隐而未发,我若力足制藏,……藏或可保暂安”。对于收回瞻对,鹿传霖自谓为“披沥血忱,不避斧钺”[10],甚至表明“如其藉口生衅,臣愿身任其事”[10]的态度,以促使清廷早下收回瞻对的决心。

再次,借办理德格土司之案,强力推行改土归流,在关外形成重镇,以绝西藏地方政府继续占有瞻对之念。“德格土司为川边外土司之最,其地广袤千余里,……为茶商入藏北路,由藏至瞻必经德格境。”此前,德格土司因娶西藏女子为妻,夫妻不睦,其妻勾结瞻对藏官,废德格土司而立自己的儿子为土司,并依附于瞻对藏官。听闻清军克复瞻对,德格土司前往瞻对善后委员张继处呈诉,请将悍妻逆子尽法惩办,自己情愿乞退,献地归诚。其妻亦前往打探消息。鹿髁厝衔“若收抚其地,添设汉官以镇之,则威令行于藏中”[1],于是张继将德格老土司护送到省安置,其妻及小土司羁押解送至省发讯,鹿传霖则上奏请旨,“即仿金川五屯办法,改土司为屯守备,仍遣归管理其土民,而添设汉官以辖之,即可与三瞻、打箭炉联为一气,全归内属”。如此一来,西藏地方政府虽欲继续占有瞻对,“而出入为我所制,必愿受赏还瞻”。因德格土司之辖地界连西藏,其地荒凉平坦,鹿传霖还计划由此架设电话线通达拉萨,以灵通边报,更好地管控西藏地区。

四、功败垂成及其原因

鹿传霖在四川总督任上,为收复瞻对而极力经营筹划,一方面以武力攻下西藏地方政府治下的瞻对,并果断处置德格土司之案,另一方面又据理力争,向朝廷“剀切疏陈,书数十上”[1],可谓是殚精竭虑,必欲促成其事。无如“政府意见不一”[1],案悬难决,又有同僚“交章密奏,极尽诋毁”[12],达赖也疏诉于朝,恳请赏还瞻对,最后鹿传霖苦心筹划收复瞻对的结果则是“内外交潜,余奉诏解任,前案全翻,成功尽弃”[1]。光绪二十三年(1897)九月,鹿传霖奉旨“开缺来京”,随后他又以旧症复发,请假回籍调养,结束了两年半的四川总督任期及收复瞻对的尝试。

对于收复瞻对的功败垂成,鹿传霖无疑是耿耿于怀的,光绪二十六年(1900),他“爰以前后疏稿付梓,略述事之颠末”[1],将筹办收复瞻对期间与朝廷往来的电旨、电奏以及疏稿等编为《筹瞻奏稿》三卷印行,“敢以质诸识微见远之君子”[1]。此件发现于其原籍的《事略》文稿,笔者原以为是为《筹瞻奏稿》所写的文字,但与其自序对比后发现,虽然记叙内容、顺序大体相同,但《事略》的文字更多,叙述更为详尽,语气也较为强硬。由此推测,《事略》可能写于他解任后闲居故里之时,既是为了记录下其筹办收复瞻对的全过程,也可借以一抒胸中郁气。就笔者目前所见到的材料,尚没有关于此篇文字的记述,估计是仅存于鹿传霖私档中的文字。《事略》的写作早于《筹瞻奏稿》之成书,而《筹瞻奏稿》前1200字的自序,很可能是在《事略》文字的基础上提炼润色而成的。

分析鹿传霖收复瞻对功败垂成的原因,最直接的原因是失去了来自朝廷中枢的支持,同时受到意见相左同僚的诋毁中伤。当鹿传霖开始着手办理收复瞻对事宜时,朝中主持大局的是李鸿藻(1820―1897)。他是晚清主战派重臣之一,还是鹿传霖的河北同乡,在处理朝政中,对鹿传霖收复瞻对、在川边实行改土归流的举措给予了有力的回应和相应的支持。然而,在鹿传霖武力收复瞻对、布局善后之时,李鸿藻却“大星遽陨”[1],使鹿传霖失去了来自朝廷中枢的最有力的支持。随后主持朝政的是翁同■,他尽改原来的思路及对策,从而使收复瞻对之事前案全翻,半途而废。此前,由于藏属瞻对与明正土司越界构兵,经鹿传霖及驻藏大臣先后奏请,奉旨将驻瞻对的僧俗藏官撤换,西藏地方政府先是抗顽不遵,待克复瞻对战事已起,始请撤换藏官,并得到清廷的照准。鹿传霖认为若瞻对收回内属,自不必再由藏官管理,于是“电请收回成命”,且在奏折中屡次力请免派藏官,以免给收复瞻对遗下后患。岂知迭次奉到朝廷不允准的训示,并因此与翁同■产生抵牾,结下芥蒂。 所谓与鹿传霖意见相左的同僚,即成都将军恭寿及驻藏大臣文海,均为清廷管理川藏事务的重要官员。成都将军设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主要管理整个川边的藏族地区,除统帅蜀地八旗、节制川省绿营外,还有统治地方的行政权力,“凡番地大小事务,俱一禀将军,一禀总督,酌商妥办”[3]。但由于职权不清,清末的成都将军与四川总督之间往往产生诸多矛盾,并相互攻讦。驻藏大臣是清廷派驻西藏的行政长官,雍正五年(1727)始置,主要代表清中央政府会同达赖监理西藏地方事务,如高级僧俗官员的任免、财政收支的稽核、涉外事务的处理等。由于“同官之意见未融,竟以谣传已甚之词,成都将军臣恭寿倡于前,驻藏大臣文海和于后”[11]。光绪二十三年(1897)八月,成都将军恭寿密奏称,德格土司改土归流一事,鹿传霖事前并未与其商办,却“径行列衔具奏”,请“嗣后边务事件,无庸会列衔名,径由督臣具奏”。又称“该督不察虚实,即饬委员张继率师往取其地”,并诱获土司全家,现闻张继在德格被围,“边民之未必心服,亦可想见”[11]。驻藏大臣文海曾为收复瞻对出谋划策,首先提出以酌赏银两的方法换取达赖同意将瞻对收归川属,并分析西藏的形势,认为收回瞻对不会激怒达赖,使其外向而附于英俄,“亦有达赖不致滋事之奏”[11]。但由于文海“惮于入藏”[11],已在四川逗留经年,为了达到迁延时日的目的,对鹿传霖处理德格土司之事,密奏称会引起周边土司滋事,大有后患。于是“廷议中变”[8],翁同■借恭寿及文海奏参鹿传霖之机,尽翻前案,电旨令鹿传霖释放德格土司全家,仍旧管辖其地,毋庸改流设官,瞻对仍交西藏管理,同时解除了鹿传霖的四川总督之职,而整个川边藏区的态势也仍复其旧了。

鹿传霖在四川总督任上所做的这一次收复瞻对、在川边藏区实行改土归流的尝试,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他为巩固边陲、抵御外侮、维护领土完整所做的努力是有史可鉴的。“其实,川边藏区的改土归流,并非鹿传霖的创造,而是始于明朝,延续及清,时断时续。至于通观全局,为抗英俄、弥后患的大规模改土归流,鹿传霖实为首创人。”[12]他的主张和尝试无疑是后人有益的借鉴,15年之后的宣统三年(1911),四川总督赵尔丰重又奏请“收瞻入川”,并得到清廷的允剩将瞻对各土司归并,设县管理,完成了鹿传霖收复瞻对、改土归流的心愿。河北博物院收藏的《事略》文稿,是鹿传霖对此事始末及本人心路历程的真实记录,出于其维护清朝统治阶级利益的立场及受历史的局限,在文字中多有对川边及西藏少数民族的贬损之词,但他深谋远虑、守土安疆之情愫亦跃然纸上。作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事略》对于研究鹿传霖其人以及清末的边疆民族政策,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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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鹿传霖.筹瞻奏稿:自序[M]//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第二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

[2]清世宗实录:卷108:雍正九年七月初八日[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清高宗实录:卷268:乾隆十一年六月[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清高宗实录:卷1004:乾隆四十一年三月[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台北故宫博物院.宫中档乾隆朝奏折:川陕总督庆复折[M] . 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1982.

[6]清史稿:卷21:穆宗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7.

[7]鹿传霖.筹瞻奏稿[M]//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第二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

[8]清史稿:卷438:鹿传霖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9]台北故宫博物院.宫中档光绪朝奏折[M].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1974.

[10]鹿传霖.筹瞻奏稿:电旨电奏汇存 [M]//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第二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

[11]鹿传霖.筹瞻奏稿:卷下[M]//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第二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

[12]牛力耕.重印《筹瞻奏稿》序[M]//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第二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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