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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闻草木少识人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23-08-07 21:42:45
多闻草木少识人
时间:2023-08-07 21:42:45     小编: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方土,就叫故乡。

它是人生在清晨出发的地方,也是黄昏时最想回到的地方。

它收藏着我们的童年和身世。它不决定我们的能力,但决定我们的秉性和气质。一个人最重要的生命特征,和它有关。

沈从文曾说:“一个士兵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

沈从文一辈子都在写故乡。我去湘西,看的不是凤凰,是沈从文的故乡。我认为这两个概念是不同的,眼里的东西也不一样。凤凰早已脱胎换骨,而沈从文的故乡依旧。他的墓在那儿,他的魂魄和气息在那儿。

故乡文学,盛放的不仅是风俗史、文化史,更是一部情感史、心灵史,老舍的北京、沈从文的湘西、陆文夫的苏州、陈丹燕的上海、于坚的昆明……

哪怕物理意义的故乡已经死去,一个人也要在记忆里收藏自己的故乡,在精神上复活自己的故乡。

曾问一位语文老师:现在孩子的作文还写不写“故乡”?答,几乎不写。也难怪,现在的孩子,其生活空间或许仅是某个区的某个小区,至于城市本身,由于体积巨大和眼花缭乱的变幻,人们已无法完成整体性和稳定性的“消费”,难以与这个地点发生深刻的感情和行为联系了。

我写过一本书,叫《每个故乡都在消逝》,其中说:“当一位长辈说自个儿是北京人时,脑海里浮动的一定是由老胡同、四合院、五月槐花、前门吆喝、六必居酱菜、小肠陈卤煮、王致和臭豆腐……组合成的整套记忆。或者说,是京城喂养出的那套热气腾腾的生活体系和价值观。而今天,当一个青年自称北京人时,他指的大概是户籍和身份证。”

我继续说:“故乡不是一个地址,不是写在信封和邮件上的那种。故乡是一部生活史,一部留有体温、指纹、足迹――由旧物、细节、各种难忘的人和事构成的生活档案。”

现代人,越来越成为故乡的陌生人。他们甚至在一个地方住了几十年,都未对它做过认真的打量,他们从未走进它的时光深处、遇见它的灵魂,并成为它真正的孩子。

我想起自己儿时的作文,写“故乡”恐怕有十几次吧,这样的命题方式,虽然机械和懒惰,但在这种重复中,也包含一种努力,即从精神上走近故乡,去亲近故乡的灵魂。所以许多年过去了,我对故乡的模样记忆犹新,无论这世界多么大,无论去过多少地方,总有一个地点,让我刻骨铭心,它收藏着我的童年、我的成长,我是它的人,我仍在寻找和它的精神联系。

毋庸讳言,当代社会,“家”的内涵发生了重大变化,它渐渐疏离了家族、身世、故乡等意义,正越来越物理化、数据化,越来越接近“住宅”“地址”“户籍”等概念。它越来越薄,如一纸证书。

在《城市的世界》中,社会学家安东尼・奥罗姆说了一件事:帕特丽夏和儿时的邻居惊闻老房子即将拆除,立即动身,千里迢迢去看一眼曾生活的地方。他感叹道:“对我们这些局外人而言,那房子不过是一种有形的物体罢了,但对于他们,却是人生的一部分。”

这是对故土的感情,这是对身世的感情。这种反应,来自美好心灵,来自真正懂得人生的人。

我们的教育,我们的语文,应培养这样的情怀,培养这样的人和人生。

某种意义上,没有人真正看过一朵花。

――乔治亚・奥基夫

住海淀时,最常去的是北京动物园和香山植物园。

迷恋动物园,因为它帮我确认一件事,它反复地、一遍遍向我证实:生命是丰富的,物种是多样的……否则,我真怀疑世上只剩下人了。

人类中有一个命运多舛而惨烈的族群――犹太人,它颠沛流离、东闪西躲,其成员系统,像蒲公英一样被吹得七零八落,连中国东北的冰天雪地里都有其公墓。在我眼里,动物园的房客,遭遇皆像犹太人,而它们的纳粹天敌,正是自称“人类”的那群家伙。

不错,动物园即收容站,或者说拘留所,但我是来探监的,不是来观赏的,我是以亲友身份来的。这样说有点矫情,但我确实这么想。每每注视笼子里的对方,那么瑰丽的皮毛、那么精致的斑纹、那么神奇的习性、那么伟岸或袖珍的形体……我都自惭形秽、羞愧难当,我觉得人类配不上它们,配不上如此丰美灿烂的生灵,不配与之为伍。

逛香山,则为消焦灼、蓄元气,更为避世。躲开车马鼎沸的聒噪、巍楼悍厦的逼视,远离骨骼与骨骼的撞击、欲望与欲望的火拼、脏口与脏口的对骂……

草木乃最安静、最富美德的生物,也是肉体最伟大的保姆:献花容以悦目、果茎以充腹、氧气以呼吸、林荫以蔽日,还承接人之垃圾和秽物……没有草木,我们真是一秒也活不成。

香山植物园,最大魅力是阔,阔得足以让人忽略其败笔:院墙和门票。除山风浩荡、野趣丰饶、地气充沛,它还有个好处:人寡。再多的人撒到如此大的林子里,也成了丛中蚂蚱,被稀释了。

不过,颇为尴尬的是,面对妖娆花木,我竟无法叫出对方的名字。

成千上万的她们,我所识者廖廖。爱慕,却不知称呼;惊艳,却无从指认。甚至无法转述她们的美,炫耀我的眼福。

其实何止于我,翻翻书报,“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懒汉比喻和无知之说,比比皆是。曾见一位母亲,带儿子在园子里玩,童声一连串地问“妈妈这叫什么”,我清楚地听见萱草被说成了马兰、蜀葵被说成了木槿、鸢尾被说成了百合、茑萝被说成了牵牛,其它我也说不出了……末了,年轻的母亲被逼得声音越来越低、嗫嚅不清了。

我把此事告诉一朋友,大发感慨:现代人熟记的人名多不胜举,尤其演艺明星,所识草木却可怜至极,真是奇怪!过了几天,收到朋友一赠书:《野花图鉴》。还有一条短信:“每次看到‘全草入药’几个字,我都肃然起敬!”果然,翻开该书,几乎每条注释中,皆见“全草入药”四字。

草木深深,福佑其中;花果累累,生之有养。

我想,若有一日,自己被发配荒野,携一卷《本草纲目》,也就能活下去,芥命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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