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词“呢”负载疑问信息的声学研究
一、引言
影响语气的因素有语段成分和超语段成分，语段成分指词汇、语法等手段，比如使用语气词表达语气，可以在文字形式上wWw.LWlm.com表现出来；而超语段成分即指语调，语调属于语音手段，在口语中以某些语音特征表现出来。语段成分和超语段成分属于不同的语言层面，却可以起到表达语气意义的相同的作用。 当一个句子中同时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表示疑问语气的成分时，我们无法直接判断这两个或更多成分是哪个或哪些起了表达疑问语气意义的作用，而哪个作了羡余成分或者是它们各自承担了一部分语气意义。 尤其是对于句末带有语气词的疑问句，传统的语法研究多以文字材料为语料，常常不区分语气词和语调在表达语气时各自的作用，在分析语气词的语气意义时，往往将全句的语气意义都归结到最后的语气词上，因而忽略了还有超语段成分——语调的存在。 有些学者比如吕叔湘在《中国文法要略》，孙汝建在《语气和口气研究》中都提出了语气词与语调的表达语气功能应该分开考虑，但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分析验证。 语气词属于语法层面，语调属于语音层面，如果不引入语音学的方法，那么到底是语气词还是语调在起表达疑问语气意义的作用就很难说清楚。 普通话里基本语气词有六个：了、的、吗、呢、吧、啊，这六个基本语气词中，“了”、“的”可以明确排除在疑问语气词之外，对另外四个则有不同的观点，成为语法学界一直争论的问题。 大多数现代汉语教材中都认为“啊”、“呢”、“吧”、“吗”四个都是疑问语气词，比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陆俭明认为现代汉语中的疑问语气词有两个半，“吗”、“呢”和半个“吧”；吕叔湘等认为只有“呢”和“吗”两个是疑问语气词；胡明扬、邵敬敏则认为只有“吗”一个是疑问语气词。 可见，对于“呢”是不是疑问语气词还存在着争议，本文将引入声学实验的方法，来界定语气词“呢”如何与语调一起在疑问语气意义的表达上起作用。 二、基频对比的声学实验 实验目的：我们比较的两种疑问句，一种使用了语气词“呢”，一种没有使用，其余音节结构完全相同。因为都是疑问句，从语调的角度上说，它们的音高目标应该都比较高，疑问句中的每一个音节，尤其是句末音节都会为了实现这个较高的语调音高目标而努力，如果语气词本身对表达疑问语气没有作用的话，两种例句都只靠语调表达疑问语气，那么所比较的两类例句最终达到的音高高度应该不相上下，或者带“呢”的句子高一些，或者不带“呢”的句子高一些。本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实际情况是否如此，带“呢”的疑问句和不带“呢”的疑问句最终实现的音高目标有没有规律性差异。 实验例句：第一组：人呢?书包呢?茶叶桶呢?电门开关呢?缺的那页纸呢?新买的订书器呢?抓呢?找人呢?骑车去呢?如果不去呢?先打开电脑呢?要是没有证件呢?第二组：人?书包?茶叶桶?电门开关?缺的那页纸?新买的订书器?抓?找人?骑车去?不去?先打开电脑?没有证件? 实验设备：语音分析软件“桌上语音工作室Minispeechlab”、语音分析软件praat。 实验结果：下面是带语气词“呢”的疑问句(实线)和不带语气词的疑问句(虚线)重叠对比图： 结果分析：通过两图的重叠对比，我们发现，作为语气词的轻声音节的基频曲线在阴平音节的后面的走势是后续了一条降尾，而在阳平、上声、去声音节的后面却是和前字音节一起构成了一个相当于这个音节调形走势的调，也就是说语气词的前字声调曲线受到压缩，语气词与其前字一起，两个音节构成一条相当于原来前字调的调形曲线，参看下面的示意图2：这说明，虽然对比例句有的带“呢”有的不带“呢”，音节数不同，但由于“呢”的基频已与前音节发生了如图2这样的整合，所以，我们依然可以通过这种重叠对比的方法，来比较末音节达到的音高值。 从重叠图中所显示的数据看，带语气词的调形组合最终达到的句末音高几乎比所有不带语气词的句末音高都要低，请参看图1中的句末音高数据。 不带语气词“呢”的句子右端点比带“呢”的句子升得要高，不带语气词的句子右端点音高平均值与带语气词“呢”的句子比较为：355Hz：257Hz。那也就是说有了语气词“呢”，承载了一部分疑问语气信息，所以相应的表达疑问语气的语调就不需要升得那么高了。 存在例外的都是末字是上声音节的句子，“茶叶桶+呢?”和“茶叶桶?”对比，尾音所达到的最大高度差别不大，283Hz：300Hz；而“先打开电脑+呢?”和“先打开电脑?”比，尾音所达到的最大音高值分别为284Hz：237Hz。(即表1第11列)，这可能与上声调的降升调形走势有关。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绝大多数带语气词“呢”的疑问句，其音高所能达到的最大值都比不带语气词的疑问句要低，这跟我们实验之前，两组疑问句句末音高对比应该不相上下的设想是不符合的。在我们所选的对比例句中，词汇、句法结构和语调都相同，只有带与不带语气词“呢”的差别，带“呢”的疑问句句末所达到的音高值低，不带“呢”的疑问句句末所达到的音高值比较高，这个规律很明显，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句尾的语气词承担了一部分疑问语气信息。 三、句末语气词“ne”的换接听辨实验 我们知道轻声音节“ne”既能后附在陈述句尾也能后附在疑问句尾。如：“你欠我钱呢?”“你欠我钱呢。” 实验设想：把陈述句尾的语气词“呢”剪切掉，与原来附着在同组的疑问句末尾的“呢”互换，把换接后的句子用来做听辨实验，语气词“ne”未变，改变的是附着在这个语气词上的句末语调。 实验例句：人呢。书包呢。茶叶桶呢。电门开关呢。缺的那页纸呢。新买的订书器呢。抓呢。找人呢。骑车去呢。不去呢。先打开电脑呢。就是没有证件呢。 实验步骤：由一位女发音人将这些例句录音 后，用minispeechlab的语音编辑功能完成与上一实验第1组例句句末语气词“呢”的换接工作，将得到的实验样品例句放给10个说普通话的听辨人听，请他们凭第一印象判断听到的句子是不是疑问句，然后在表格中“是疑问句”或者“非疑问句”的栏目下划“√”。将选择结果进行统计分析，得出结论。 人?呢。是7非3 书包?呢。是9非1 茶叶桶?呢。是9非1 电门开关儿?呢。是8非2 缺的那页纸?呢。是8非2 新买的订书器?呢。是9非1 抓?呢。是5非4 找人?呢。是3非7 骑车去?呢。是3非7 如果不去?呢。是9非1 先打开电脑?呢。是7非3 要是没有证件?呢。是9非1 对表1所显示的句尾“呢”的换接听辨实验结果的分析： 失去了疑问语调的配合作用，单独依靠语气词“呢”来表达疑问语气，大部分句子仍然能判断为疑问句，这说明语气词“呢”表达疑问语气信息的功能很强。而且不论是名词谓语句还是动词谓语句判断为“是疑问句”的倾向性都很明显。这一点在文字上也有所反映，“ma”音表达疑问和非疑问的作用都比较强，为了区别“ma”的这两种语气功能在文字上就用“吗”、“嘛”来区别，但是“ne”就没有这样的文字区别。 为了更进一步地证实“呢”表达疑问语气意义的功能，我们又设计了这样的实验，在不带任何语气词的陈述句末尾粘贴上陈述句尾的“呢”，用这些经过粘贴的样品句做听辨实验，听辨结果如下： 12个句子，例：“人。+呢。”有效选择119人次，是疑问句59人次(49．6％)非疑问句60人次(50．4％)。 人。+呢。是6非4 书包。+呢。是8非2 茶叶桶。+呢。是6非4 电门开关儿。+呢。是6非4 缺的那页纸。+呢。是8非2 新买的订书器。+呢。是5非5 名词性句子有效选择60人次，是疑问句39人次(65％)，非疑问句21人次(35％)。 抓。+呢。是4非5 找人。+呢。是0非10 骑车去。+呢。是1非9 如果不去。+呢。是3非7 先打开电脑。+呢。是4非6 要是没有证件。+呢。是8非2 动词性句子有效选择59人次，是疑问句20人次(33．9)，非疑问句39人次(66．1％)。 表2：陈述句加陈述句尾“呢”的听辨选择结果 对表2所显示的听辨实验结果的分析：在这些听辨的句子中，句子的前面部分由陈述句组成，后面的语气词由陈述句尾的语气词“呢”剪切而来，可以说整个句子没有任何疑问语调的作用，但是仍然有一半左右人次选择为“是疑问句”，这就更加证实了，在没有语境影响的情况下，脱离疑问语调的作用，语气词“呢”本身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表达疑问语气信息。 四、结论 语调和语气词在疑问语气的表达上都起部分作用，它们相辅相成，共同表达疑问语气。语气词“呢”有表达疑问语气的作用，从它能负载部分疑问语气信息的角度看，“呢”是疑问语气词。 这一结论使我们对疑问语气词和疑问语调的各自作用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首先，一般情况下带有“疑问语气词”的句子，同时它的语调表现也向疑问语调靠拢，虽然不如不带这些语气词的疑问句升得高，但都比陈述句的语调音高要高。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语气词和语调都是两相结合使用的，它们都不是“羡余成wWw.LWlm.com分”。这就像本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一项任务，但是来了另一个得力助手后，原先的这个人就可以不需要那么努力就能达到目的。 其次，当句子里没有语气词，语调在表达疑问语气信息中独立起作用时，语调音高表现就要调整，比带有语气词时要升得更高，这说明语气词确实承载了一部分疑问语气信息。 第三，语气词在疑问句中有双重作用，一是作为句末语调的载体，二是表达一部分疑问语气信息。 第四，不同的句式或者说不同的词汇语法结构组成的句子在表达一定的疑问语气信息时对语气词和语调的使用要求不同，从我们的初步考察来看，名词性句子更易于表达疑问语气，带有疑问语气词的名词性句子，即使句末语调换接成陈述语调，在听感实验中被听成疑问句的比例还是很高。 不论是基频对比的声学实验还是听感实验都证明语气词“呢”有很强的负载疑问语气信息的作用，“呢”是疑问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