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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板出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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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板出头记
时间:2022-10-26 03:27:46     小编:

在东岸江边一幢拔地而起的高档公寓的顶层,透过落地玻璃窗,清晰可见那江岸的万国建筑群构成的天际线,宛如一幅逼真的摄影作品。

田老板,东岸申申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刚过五十的年龄,气色上佳,也许是刚刚在自家的屋顶小泳池,徜徉一会,更显得肤色水灵灵般。他一身运动装束,沐浴在朝霞的晨曦里,慢慢踱着小步,在宽敞的客厅里,霞光折射着他的身影,移来移去,忽而拉长的影子,忽而又蜷缩成一团,忽而清晰可见,忽而隐隐约约。

这影子,不就是他那闯荡东岸二十多年的写照嘛?

想当年,改革开放初期,二十来岁的田由由,蜗居在江苏乡下,脸朝黄土背朝天,跟着父亲种地,偶尔将积少成多的鸡蛋鸭蛋,送到集上卖掉,这是他最原始的经营之道。父亲对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种田人有了出息,那就是“田”字出了头,便是“由”字啦。

村上的人有悄悄到大城市去做小买卖的,听说一年下来总比种田收入好些。田由由心旌荡漾,按捺不住,吵着要到外面世界去闯闯。而他母亲却急着想抱孙子,对他说:“你可是家里的命根子呀。”田由由和父亲一商量:“没有钱,生个孩子,还是个穷光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出去赚点钱,也好回来出人头地。”

田由由,抱定“出头”的理想信念,挑着两筐鸡蛋就出门了。他,离开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田地,去东岸那片改革开放的热土。

临走,他一咬牙攥紧拳头发誓:我要出头踏地,‘田’字要成‘申’!”难怪,二十年后,当他发迹时,将公司名字也改成申申公司了。

1

鳞次栉比的高楼拔地而起,三星、四星、五星级的宾馆争奇斗艳。这些宾馆的豪华设施和舒适宜人的住宿环境,对只身闯荡的田由由,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妙、残酷的梦。

夕阳刚刚西下,暑气仍在东岸街头徘徊,为热浪所困的市民开始了他们一天中最有色彩的段落。数不尽的人流涌入了还在蒸腾着热气的大街小巷,在马路上寻觅着透出一丝凉意的生存空间。

在这支寻求凉爽的大军中,有老人也有小孩,有妇女也有男人。他们肩扛手提着竹椅、铁床、折椅、小板凳,来到马路上、人行道上,安营扎寨,饮茶吃饭,或聊天,或闭目养神,偌大的马路,成了人们一个个临时的“家”。

至于大街小巷里更多的千家万户,将弄堂、马路当作晚间休息、睡觉的好去处,则有上百年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清末的饮早茶习惯,下承到民间的乘凉习俗。

众多市民夜宿街头巷尾,只是“马路旅馆”的“临时户口”,而真正的“常住户口”却往往是众多不具备大城市常住户口资格的外来人――拾荒淘金者、卖蛋女、烟贩子,更多的是来上海做蔬菜、水果生意的小商贩。他们散布在上海滩的角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俨然成为马路的主人。可是,他们也给这大都市带来了数不尽的困惑和烦恼……

田由由,也是这千千万万的街头“求宿者”之一。他曾经在建筑工地周围,就地取材用毛竹、砖石、油毛毡、塑料布搭成简易小屋,这是A型“马路旅馆”。

他占据街头路边的垃圾圆桶停放间,将圆桶清扫干净,成为自家独用的家具,入夜在停放间安然入睡,这算是B型“马路旅馆”。

大桥下、河岸上,桥墩之间成了天然避风港,既是他露宿的天堂,又可变作仓库,还可支灶生火,炒菜做饭,过起小家庭生活来,这便是C型“马路旅馆”。

路边的农贸市场,田由由拉起塑料布、旧雨篷,将摊点围得严严实实,成为一个隔形不隔音的小屋,这也可算D型“马路旅馆”……

风餐露宿,寄人篱下。田由由痛苦的煎熬着。

一年又一年,他这样的终年过着吉卜赛人式的生活,在东岸的四方游弋,晴天睡马路的人行道旁,雨天觅集市摊点栖身……

那些天,田由由露宿在那些街头平时较少有人光顾的街心花园,白天在浓阴下席地而卧,入夜,便堂而皇之地到绿地肆虐,男的在此方便,女的也起而仿效,成了名符其实的街头旅店的厕所,而留下的是粪便、苍蝇和蛆虫……

田由由露宿也有难言之苦。

“最难熬的是下雪落雨天,这种天气睡在马路上,滋味并不好受。”

淫雨霏霏,连绵数日。田由由披了件塑料雨衣,浑身上下一直是湿漉漉的,这已经是入梅后的第八天了。夜晚,梅雨下个不停,他蜷缩在附近的沿街遮雨天棚下,雨水透过棚顶淅淅沥沥地滴下,他们睡不能睡,坐也不能坐,只好把头埋在大腿里打瞌睡,捱到天刚放亮,就揉揉惺忪的睡眼,做起卖鸡的生意来。

“最难熬的是冬天的晚上,只有呼呼的西北风作伴,冷清得要命……”

寒暑表上的水银柱降至零下3、4度,货架摊上几位露宿者抗严寒、战低温,日夜伴着鸽笼、麻袋包,一床棉被又脏又薄,半条垫在身下,半条盖在身上,全身蜷伏成一只大虾米。这般冷的天,他们还厮守着这些鸽子和鸡,要看着家禽,只能与此为伴。

多少年后,田由由总算在东岸落下脚,扎住根,一点点融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社会,这个让其又爱又怨的环境。

2

当夜幕悄悄降落在黄浦江上,东岸的“米老鼠”开始活动了。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格外悦耳动听。一个满身泥巴的男子骑着一辆重磅载重车,脚踏板费力地发出“吱呀呀”的怪声,瞧他车后座上两袋沉甸甸的米袋子,便可略知其干啥差使的。

他就是田由由,转眼间,在东岸的头几年,田由由利用晚间还摆过茶叶蛋摊、补自行车摊。

前些天,邻近一个建筑工地的民工推着辆小翻斗车来补内胎,民工同田由由闲聊起:“你一天能有多少赚?”

“开玩笑!现在上海马路上是三多:玻璃屑多,戳破内胎多,大大小小修车摊更多,你看,马路上不出五十米一百米,便有个修车摊,没啥生意了。”田由由一肚子怨气。

眼睛里闪烁出兴奋的光彩。

黄昏后,壮着胆,缓缓来到马路集市旁的调蛋摊,一个身穿蓝涤卡两用衫的乡下姑娘,操着一口南通话:“蛋要吗?”

“几斤粮票调一只?”田由由开了腔,左顾右盼着在“望风”。

“这鸡蛋,红壳的,多新鲜,10斤调7只。”调蛋姑娘凑过脸来,满堆笑容:“你调多少?”

“我不调蛋,我向你买粮票,多少钱一斤?”田由由轻轻启动嘴唇,唯恐旁人听见似的。

“你要多少?”

“200斤。”

“才这么一点,每斤0.25元吧!”

“什么,200斤还算少?”田由由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调蛋姑娘嗔怪道:“这有啥大惊小怪的,现在做大生意的有的是。”

“我们生意不大,但可以长期‘定点供应’嘛!”田由由讨好似地说着,便还起价来:“0.22元一斤,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收进来时花了0.22元,叫我一分不赚,谁来养活我?”调蛋姑娘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你今后再到我这里来买,我今天先给你0.24元一斤,以后熟悉了,再让点利给你。”调蛋姑娘像个深谋远虑的行家。

田由由轻轻嘀咕了几句,便买下200斤粮票,回到隔壁邻居中借了几张粮证,买下200斤籼米,趁夜色悄悄到工地上去推销。

住宅工地上,几栋楼房已封顶,几栋楼房正在昼夜施工。工地上百十来号民工,吃菜可省了,每天早晚尽是以大碗米饭为主食。一个棒棒的小伙子,一顿饭要吃六七两,遇上加夜班,每天要吃上四五顿,他们算过一本帐,花钱吃粮贩子的米,还是实惠的。

“师傅,米要吗?”田由由推着自行车向一个民工问道。

“多少钱?”

“反正都是这个价吆,0.68元一斤……”田由由早已打听了行情,蛮有把握地说。

“好吧,去跟伙房的老李头算账吧!”这个民工领着田由由来到民工宿舍。

一转手,田由由净赚了五十多元钱,好快活,正是一条扒分的“捷径”。

偌大个东岸,类似的“夜老鼠”不知有多少?

田由由仅仅是其中之一,不少民工工地同他有着长期协作关系。

一语道破真谛。为数不少的民工靠像田由由这样的“米老鼠”从国营粮店套购来的平价粮,享受着不计其数的地方财政补贴,而田由由这些“米老鼠”又靠民工来发横财。

夜色下,田由由和众多“米老鼠”又在行动了。

说来你不相信,东岸地下市场上除了人民币外,还悄悄流通着另外一种“货币”――平价米。

这并非杜撰,这正是众多有余粮的居民户所时常接触到的一个事实。当时的有关部门曾做过一次抽样调查,发现平均每个居民每月定粮为15公斤,而一般每月可剩余三四公斤。偌大的东岸,庞大的居民群,这真是个天文数字,又是个巨大的“无底洞”。

相当部分流入――“以物调米”的私下交易渠道中。

“搪瓷烧锅要伐?”“塑料面盆要伐?”几个男女混杂的吆喝声,从弄堂的另一处传来,由远而近 。农村乡下人还上门推销搪瓷烧锅、塑料面盆,难道,现在乡镇企业也到了上门推销产品的地步?

田由由跟着一帮乡下人上门卖烧锅、面盆只不过是个“广告”。明白人一听就晓得,人家来调米调粮票的。

“喂,卖面盆的,等一等!”只听对面楼上窗口里,前楼老太扯着嗓门在喊,随之,“通通”的楼梯响声,前楼老太气喘吁吁地下了楼,同那个身背网袋的田由由谈起“斤头”来:“多少粮票调只塑料面盆?”前楼老太很知行情,单刀直入。

“18斤!”回答的干脆。

“侬比人家多2斤,人家只要16斤!”前楼老太讨价还价起来,“18斤,不调了!”田由由放下肩上的网袋,将一只大红色的塑料面盆取出,端在手里朝老太面前一伸,“算了算了,17斤。”

“前楼老太,侬多少粮票调的?”张家妈妈又在二楼窗口喊着,“17斤!17斤……”前楼老太言简意赅,张家妈妈一听就明白了,“等一等,我来看看。”这会,她是看中一只大烧锅。

又有几个邻居上前来问价了,一个接一个回家去取来了粮票,也有索性背来籼米,几个乡下人网袋里的塑料面盆相继另易“主人”。

以物调米――东岸里经济生活的奇迹现象,乃属田由由这些“米老鼠”的“一大专利”。

田由由这些“米老鼠”通过用日用工业品、农副产品等调到相等价值的粮票,然后再去购平价粮,或者直接调换到米、面粉,再转手倒卖到市郊、浙江地区。一位内行人这样估算,以0.2元的价格(包括相等的实物)去调换一斤粮票,然后再花钱去租用购粮证,再付出一笔运输费运到外地,演变成八九角钱一斤的议价米,每斤可净赚二三角钱。

可见,以物调米将是田由由这些“米老鼠”的一条“上策”。

田由由在东岸又发掘到一条发发小财的渠道,同时,他对东岸这个社会更为熟悉更为融入。

3

田由由当上小老板了,是个专售马路假货的团伙。

初冬,一天下午。东岸某弄弄口。一辆车号为180047的黄鱼车,装着一只三人沙发。

田由由敞开衣襟,粗声粗气地喊着:“这家伙说是进弄堂去拿钞票的,等了半个小时还不出来,买不起就别装富要买,让我从曹杨新村运到这里,这黄鱼车又不是‘皇冠’……好了,哪一位阿姨有意,我再便宜20元,只卖190元。” 有几个过路人问价了。田由由煞有介事:“我花了10元黄鱼车费用,再运回去更亏本了,既然到了这里,只好便宜点卖了。”语调近乎乞求。

“阿姨你看,人家真心卖给你,你还个价嘛。”一个“旁观者”帮着腔。

“你存心买,我再便宜点,便宜得叫你难为情。”田由由两手一拍,一副“不顾血本大跌价”的派头。

“便宜得一分钱不要?”过路妇女反唇相讥,丢下一句话,扭头而去。

显然,这是一出双簧把戏!

田由由几个悻悻地走了,又到别处去“送货上门”……

时过境迁,这群街头假货摊主,如今已一改过去“游击式”的经营方式,“横向联系”有了一定规模。他们的“生意”已越做越大,人手越来越多;而上当者则更易上钩,管理者更难追其“行踪”。

这不,路口,又出现了一个叫卖“裘皮大衣”的家伙……

身着“裘皮大衣”的田由由正在起劲地叫卖,一位街道市管组的老伯出现了。正当这位老伯拽住田由由时,2个烫发抹口红的“摩登女郎”一拥而上:“哎哟,老爷叔,你抢人家大衣做啥?”“放只码头跳跳,大家留条路。”“八角洋钿一天,何必呢,阿拉送侬一包外烟。”

2位“摩登女郎”使尽浑身解数,在老伯胳肢窝、腰间“搔痒痒”。这一招果然灵验,趁老伯手一松,其中一个眼疾手快,夹起裘皮大衣,便朝马路对面逃去。瞬间,在那一片浓密的夹竹桃丛中,留下一串轻浮的笑声。

这2位“摩登女郎”干的便是街头假货摊的新行当:名曰“翘边”,其职责就是在摊主旁假装顾客,“踊跃”购买,并负责“解围”。

在街头假货摊的黑巢内,一系列分工十分明确,不允许越雷池一步。除了“翘边”,还有“大老板”、“二老板”、摊主、“望风”、运输工。大家各司其职,共行其道。

“大老板”是假货摊黑巢中的“神秘人物”,货源是由他提供的。他与团伙是“地下活动式”的单线联系,联系人是他认为最贴心的“二老板”。一般帮手只知其绰号而不知其姓名,也不知道他府上的地址。

作为幕前主要角色的二老板则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领导”,每每出摊,由他分配从“大老板”那里接来的货物,收摊后代表“大老板”分发报酬。

而今的田由由,又搞起“假货买卖”,当上了二老板。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老板”了,终于尝到做小老板的滋味,还津津有味。每每手下叫他一声“田老板”时,田由由连骨头都酥了,感觉好得不得了。

摊主,专司“王婆卖瓜”之职,与“翘边”一吹一拍,每每能演出一幕精彩的街头闹剧。相比之下,“望风”要轻松一些,只要叼着香烟在摊旁转悠,举手为号。通常是一串“望风”一溜儿排开,采取的是近似两千年前古人用烽火台逐台传递消息的办法。

“运输工”则兢兢业业地守住自行车上装假货的大滑轮包,出现在离“销售点”几十步的地方,随时准备转移。

一天的流动“营业”收摊后,“二老板”田由由和两三个点的摊主、“翘边”,按原先约定的地点,按“大老板”的指令“分红”。这是黑巢中最令人心情舒畅的时刻……

分配,既是假货商贩的“强心针”,又是一种强有力的“粘合剂”。论功行赏,是街头假货摊黑巢中一项极为重要的内容。

而今的田老板将内部的分配采用两种所谓“按劳分配”方式――

其一,“计件工资制”。这主要流行于卖钱额较高的大件假货,如沙发、裘皮大衣、金项链之类。这类“商品”牟利极高,但每天成交情况难于估计。为此,需要“群策群力”做生意,力求每次出摊必有成交。

其二,“计时工资制”。这在那些从事倒卖羊毛衫、真丝衬衫、变色眼镜等较为流行,因其每次出摊,成交率高,卖钱额虽不如“裘皮大衣”,但积少成多,也有利可图。

田老板对手下还有一条不成文的“奖金”规定:凡是从检查人员手中抢回一件被没收的“羊毛衫”,获奖金5元。

一个中午,东岸剧场旁,田由由手下“假货商贩”正在三角地带叫卖。不料,半路上“杀”出一帮西区的滑头货商来“抢生意”。这时,双方女“翘边”也顾不得露出“麒麟马脚”了,干脆开口对骂,扭成一团。突然,不知是哪一帮的人喊了起来:“老K(即市场管理人员)来了……”,呼拉一下,双方松手,各自脚底下擦油一一逃之夭夭。

不用说,遇到这种地盘之争,双方“大老板”都会颁发一次性“奖金”。于是,“有功之臣”们酒醉饭饱之后,又在夜幕中寻欢作乐……

26路无轨电车终点站,一个羊毛衫团伙正在起劲地叫卖。一时,光顾者不少。突然,一对小夫妻拨开人群,公开揭露:“这是腈纶衫,卖相像羊毛衫,骗人的,大家勿要买……”顿时,几个正在掏钱包准备买便宜货的人都缩了回去。这可惹祸了。

田老板一使眼色,卖主和一旁当“翘边”的揪住这一对小夫妻大打出手。小夫妻大喊大叫,引来众多过往行人。原来,这对小夫妻曾是该团伙的成员,因与老板发生矛盾而“叛离”,结果被打了一顿。

好几回,田由由他们马失前蹄,被穿便服的检查人员“突然袭击”。在办公室里,有些人对答如流。

“你今天干了什么?”

“我没有工作,混口饭吃,用腈纶衫冒充羊毛衫。”

“腈纶衫是谁给你的?”

“我自己从市场上小贩处买来的。”

“你今天卖了多少件?”

“刚卖,你们就来了……”

对于这套常见的把戏,检查人员明知其确有团伙,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不得不在没收几件假羊毛衫以后,将他“礼送出境”。至于摊主身上的唯一一张“大团结”还不能全作罚款――得让他作回家车费。

屡禁不绝的街头假货摊的闹剧愈演愈烈。在堆放货物的棚屋中,田老板和手下正读着报纸分析政府部门的动向,往往在“联合行动”之前,他们会暂时偃旗息鼓,一旦风头过,便再次倾巢而出。

田老板却有他自己的“理论”:“街头假货,说到底是愿者上钩。有上当者在,假货摊就不会收场。不少外地来沪人员识不破‘翘边’的伎俩,以为买的人多就不会是假的,于是闯入了受骗的行列。” 但这个假货生意毕竟是“黑心黑肺断子绝孙”的事,田由由良心大发现,改邪归正,重新物色。

4

掮客,商品经济中的一种现象,而今渗透到越来越多的生活领域中。瞧,证券交易部前的证券掮客,侨汇商店前的炒汇掮客,产品经销部前的冰箱掮客,电影院前的“内部影票”掮客,更为遍及东岸各个角落的是外烟地摊上的外烟掮客……

掮客,五花八门,大凡市场上各个热点,均可寻觅到掮客们的踪影。

那些年,东岸街头自发性的调房市场里活跃着一批调房的掮客,他们左右逢源来牵线,四面八方去搭桥,这种调房形式的成功率,远远高于调房人“自找婚配”的,由此,调房掮客成了马路调房市场上的“主角”。

田由由的鼻子似乎又嗅到了什么?他又改行了。因为这种“扒分”,一不需要营业执照,二不需要资本,三不需要场地,风险小,收益大,纯属“一本万利”。他也在此开张。

房客老忻满脸愁容,跚跚步入马路调房市场。他同田由由倒起苦水。

“嗨!三年‘内战’,打掉我多少精力,就是这倒霉的房子……”老忻猛吸了口烟,便在悬挂于马路边的调房“启事”中,睁大眼睛搜寻起自己理想的调房伙伴来。

老忻家处于“七十二家房客”般的旧式石库门楼里,左右上下都是邻居,俗话说,牙齿跟舌头难免打架,何况朝夕相处的人呢?

老忻,作为三口之家的家长,近来最烦恼的不是物价上涨,而是妻子晓兰同楼上宁波阿婆矛盾激化,这宁波阿婆天天要拖地板,湿拖把过后,脏水顺着地板缝隙“滴滴嗒嗒”地掉落下来,这种“人工降雨”,将晓兰的一床新被弄脏,连刚买不久的席梦思也遭了“天灾”,晓兰开始同宁波阿婆好生商量:“阿婆,侬拖地板的水漏到阿拉床上了,下趟再拖地板辰光绞绞干……”宁波阿婆争辩起来:“拖把不湿拖地板做啥西(宁波话:什么。)?”

几番交涉,引起不快,矛盾越积越深,一日晚上十点过后,晓兰趁宁波阿婆已进入梦乡,打开录音机,迪斯科舞曲大作,吓得宁波阿婆不知所措。这下,楼上“以水制人”,楼下“以声制人”,一场特殊的“局部战争”旷日持久,老忻思忖再三,决定调房子,摆脱这一困境。

但是,调房又谈何容易。

步入马路调房市场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目标,有些急于成家的青年,绞尽脑汁将一间换成多间;有些人不甘于蹲“下只角”的寂寞,通过调房换个地区环境,而调入“上只角”;也有因上下班路途挤车不便,调个地段;还有的为开店做生意千方百计调换到闹市口,这一切,恐怕都是在自我“解困”罢了。

田由由接下了老忻的单子,开始为其寻觅合适的调房对象。

一天,东岸一处马路调房市场经历严冬后逐渐复苏起来。

一位少妇兴冲冲地赶来,挤进人群对田由由讲:“我想跟这户人家对调”。边说边手指悬挂的一张调房启事。

“你是啥条件的房子?”田由由慢条斯理地问着。

“我住上南新村。18个平方米,外加煤卫独用”。

“几楼,朝向如何?”田由由内行地问道,“朝南,五层楼……”

他紧接着又问起交通线路,周围环境等情况,告诉少妇:“你那间房子想调人家闹市区新式里弄房间,不放弃几个平方米的面积是难以成交的,人家地段好……”句句是理,少妇连连点头:“有道理,请你帮我搭桥介绍调房对象……”

可见,调房掮客远非一般鼓唇弄舌鼠辈之人,的确是行家里手。

提起这调房赚“外块”,田由由道出心里话:“100个调房人,100种房情,又是100种要求,难得有第一次便交换成功的,我们需要像走智力棋――‘华容道’一样,先走哪步棋,再走哪着棋,一连串的调换,才能帮助其中几户调房成功,这实在很费精力,有时为了摸准房情,不管刮风下雨,骑车赶去察看,谁给你加班费呢?有时为了上门介绍情况,不论高温严寒也得去,谁给你防暑费、防冻用品呢?所以,我们赚的是辛苦钱,来之不易哟!”

“朋友,我立在这里不是学雷锋义务劳动,现在社会上啥事体不要钞票?”田由由不快地朝房客发着牢骚。

“多少钱?”

“你先付3块钱的介绍费”。

“看一看,翻一翻就要3块钱”

“唷,现在3块钱值几钿……”

田由由一手收钱一手交“货”,按房客的要求,开列了几位调房对象的简况,这便是介绍调房双方同掮客“牵线碰头”。

一位家住城隍庙的妇女,气喘吁吁地赶来,一边擦着汗一边要求田由由为其办理登记手续。田由由伸出手问道:“户口簿带来哦?身份证、工作证也可以,要不,碰到搭错神经的朋友,办了登记手续却没有这家房子,寻我开心……”

这位女房客摸出拎包里的工作证,滔滔不绝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最后讲起好话:“实在没有时间天天跑调房市场,请你帮帮忙,多操心……”

田由由一言挑明:“先付5块钱登记费,每周定期为你介绍……”这女房客倒蛮爽快,摸出一张五元纸币。田由由这才摸出小本子,问清面积、结构、层次、辅助设备、交通情况等,一一作了笔记,并随手抄在一张16开大小的硬纸片上,悬挂在街头招引他人,作“广告式调房宣传”。

当然,一旦双方经田由由介绍后调房成功,双方均按每平方米付出三四块钱的酬金,作为报答。这下,田由由将利用其“关系网”渠道,很快为双方办妥调房手续。

调房里面有学问。田由由告之:首先要对调房行情要有“底”,行情变化多端,全凭掮客的判断力。其次对各种式样、结构的房子能了如指掌,公寓大楼,新式里弄,花园洋房,一般里弄,式样不一,身价自然不一,真可分为“九等十八级”,这是调房的基本常识,否则会“乱点鸳鸯谱”。另外,也要懂点调房中的心理学知识。有位孤老太独居30多平方的房间,她想调到市中心,于是,为其介绍了一处18个平方的前厢房,家里离医院、菜场、小花园都较近,老太十分满意。因为,这种老太有孤独感,便“投其所好”嘛! 而田由由在调房市场的游刃有余,也使自己的眼力见长。看准行情,将有动迁希望的小房子买下来,奇货可居,等待政府部门或房产开发商来拆迁,届时狮子大开口,好好捞一把。反正,一不偷二不抢,是你们送上门来的。

后来,他索性用自己的门面房,开设了房产中介公司,自己真正当上老板。

田由由,春来水暖鸭先知,他早已在房地产市场上磨练起来。难怪,他最终成了东岸一家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一跃龙门,成了几亿身价的老板。

5

九十年代,东岸正处于破墙经商的第三次浪潮。

东岸的围墙最不显眼――红砖加三合土,灰暗的基本色调,给这本已水泥化的城市,又添几份惆怅和茫然。

东岸的围墙最值钱――尤其是地处人来车往的市口,一寸墙面一寸金,留下个“寸金之墙”的雅号。

东岸,商业发达的显著标志便是沿街立面墙的千姿百态,争奇斗妍。有人断言:没有墙,何来商业街市;没有街市,何有今日之东岸?

可以说,这一条商业街的墙面,孕育了一个东岸大都市。墙面,既是都市经济的一张面孔,也是都市经济的一个缩影。

这些年来,东岸破墙经商兴市,一浪高过一浪,一年胜过一年。据介绍:自八十年代初以来,已形成过3次浪潮,第一次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以个体户破墙经商为热点;第二次在八十年代后期,以开办各类公司、中心为热点;时下,正处于破墙经商的第三次浪潮,以兴办餐饮业、房地产业为热点,形成了“东南西北中,到处开墙洞”的局面。开墙热潮,在东岸大都市里流动着、蔓延着、伸展着……

田老板的房产中介公司正好大显身手,他一语道破天机:“要想富,就开墙;开了墙就成暴发户。”

从文教单位破墙经商的地段、面积来看,主要是沿街围墙,一般情况下才几十平方米,倘若需占用教学场地的,上级部门控制很严。不过这围墙并非“天外天”,毕竟还是校园一角,或多或少对学校的教学、生活等产生一定的影响,这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实。

同在一个太阳下,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收入是不均等的。这主要是各校自己创收的效益不一,直接关系到教师的收入如何。

田老板通过关系寻觅到这座学校。这位教了大半辈子书的林校长,正是被这一道难以解答的“数学题”所困惑。提起这些,林校长不无伤感地说:“当个校长真是难啊!不单单是抓教学质量,更不能忽视创收工作。虽说教师也是享受吃“皇粮”的,这仅仅是人头费,而奖金,除上级部门按人核拨一部分外,其余全凭校长的本领。前些年,核拨的数目占一个教师年奖金总数的大头,这些年来,学校成负担大头了,难怪,各校收入水平不一,这对校长是个新的考验!”

田老板上门游说:“你们学校这里并非商业区,以往几乎全被围墙所遮挡着。你把围墙租给我。我去办妥手续,每年交给学校租费,教师有了一笔可观的奖金,这有利于安心教学,也有利于安定家庭,更有利于你当校长的开展工作。”

林校长动了心:“咱们教育事业底子穷,这就是国情,这也是校情。不得已而为之……”

地处冷僻马路上的这所小学,学校门口的围墙不足五六米之长,那位朱校长为之伤透脑筋,“围墙”上没有什么文章可做,只好甘受属下背后的冷嘲热讽:“校长没有本事,我们跟着受穷!”

朱校长何尝不为之心急,左思右想,只好将停车棚,食堂靠街面的地段划为“特区”。田老板租下后,改为酒家再出租,当然,自行车停放转移到学校操场一角,这叫变相占用学校场地,引起一部分家长的投诉,批评学校“见利忘义”,也有为之打抱不平的:“教师受穷,能有心思教你家孩子吗?!”听之有理,此事便不了了之。

时隔多年,破墙经商已不像以往那样“敏感”了。但毕竟还是常常牵动万人之心。其中,这不仅仅是个观念问题,确实还牵涉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问题……一言难以定论!

破墙经商新景观:施工基地上“以店代墙”。这是田老板的创举。

有人说,东岸像个大工地,到处是建筑施工基地,泥浆泛滥、灰土飞扬。

聪明的上海人,一直却恪守着这种思维定势,一旦成了施工基地,再热闹的街市,也将成为一片“冷宫”。著名商业街,当开膛剖腹挖路埋管之后,几十家大店名店不得不关门,连市百二店这样的大户,一天也做不了几笔生意,营业额不及一家个体饭店。

聪明的上海人却一直不开窍:宁肯让围墙把建筑基地封得死一般寂静,墨守成规,也不会让围墙重绽新花。

然而,田老板毕竟有他的聪明天份。

当闹市的商店进入改建之际,按往常习惯,竹篱笆墙一挡,围成个围墙,等夷为平地后施工建设,工程搞多久,围墙便围多久。而田老板乘虚而入,同那家商店的经理谈判,为减少营业损失,将围墙改成临街的小店,“以店代墙”,既发挥了市口效益,又使闹市与工地的隔离墙更为美观,这一创举,很快便流传开来。

酒仙桥旁的商厦基地,作为商业街的桥头堡。当打下第一根施工桩时,田老板率领自己精明的团队相中了这块宝地,他一口“吃”下沿街的围墙,砌成二层楼的活动房,楼上用作办公或仓储,楼下用作商业,这下,桥头堡并未因施工而冷落。

田老板成了“开墙明星”,整天被客户追逐着:希望能得到一间门面。难怪,他乐不可支:“生意不要太好唉!”

围墙与开墙,仅一字之差,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难怪,东岸破墙开店热了又热……

这是一个由街面组合的商业闹市,这里的街面称得上是东岸黄金地段之一。

还是在八十年代中期,这里的街市尚被一些围墙所隔绝,形成“断裂层”。有识之士曾大声疾呼:黄金地段的街面“放空”,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浪费。最为舆论和市民注目的是电影院对面那块黄金地皮晒了20多年的太阳,那块地皮的围墙,只是被利用挂了几块广告牌,而今,围墙已打开,一座现代化的国际购物中心伟岸挺立,标志着商业街正逐步同国际接轨。

那一阵,两侧的墙面,断断续续的商店,夹着几十户居民家的外墙和门窗,给这条繁华的商业街留下了一个遗憾。随着个体经济的兴起,一批高明的个体户打开墙壁,办起了百货店、服装店……

进入九十年代后,围墙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处,较惹人注意的是中学的围墙,还有路口一幢美式建筑的居住楼。

田老板不失时机,迅速拿出周密的方案。

然而,其中有的属于尚需保护的近代优秀建筑,这可怎么办?集思广益,最后商定――中学底层外墙不予变动,以维护这幢具有特定历史意义的建筑风貌,而其用途可作调整,借给银行作营业场所,将收入直接用于改善教育设施的投资,不得移作他用,一石两鸟,既发挥了黄金地段的街面效益,又支持了教育事业。

居民楼,由田老板的公司负责按原样重建,既保留了这幢建筑的特色,又动迁了居民,开发了这一地段商业,使之成为中外合作的商业、餐饮业大楼。

有行家评价:围墙在商业街的消失,标志着这条商业大街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商业大街上的“围墙大战”,打出了一个商业发展的新思路、新天地。

田老板一举成名天下知,他终于成功了。

“田”字已出头,且出头又接地,难怪,田老板的“申申公司”成了东岸知名的企业,田老板也成了东岸的名人。

至于田老板当年打拼的心酸史,没有多少人知悉,也没有多少人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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