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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迷路 201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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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迷路 2013年5期
时间:2023-06-17 00:36:44     小编:

捉贼记

应该是五六年前的暮春时节吧,我跑到某县城住进一家宾馆写稿子。当时我的生活颇有规律,上午睡懒觉,中饭后抽根烟喝杯茶水,而后开始码字;晚饭后上宾馆后山散步。那山不太高,算是公园的布局,台阶宽敞,设亭子和茶楼。记得那茶楼为一老知青所开,茶楼名称就叫“老知青茶室”,大多数时候,茶楼里头响着麻将牌的声音。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从山上下来,九时许,我坐于桌前开始码字。夜间十二时左右,我洗洗后上床睡觉。由于脑子里尚残留剧本里头的人物影子,他们的命运纠葛或对话,使得我迟迟没法入睡。

周围很静,窗户外头停着一抹淡淡的灯光。灯光是去后山道路的路灯飘过来的,因隔有树木,所以影影绰绰。这时我发现窗外出现了一只猫。猫头有节奏地往前探脑袋,发出细微的声响。它要干吗呢?神智清醒的我不禁有几分好奇。

我侧过脑袋,专注地看着那只猫。由于无法入睡,我对外界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极为敏感和饶有兴趣。让我惊讶的事儿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了――窗户上的铝合金推窗在缓缓移动,无声无息,像是顺水扬舟的一小片风帆。那情景如同默片中的一个镜头,具有空穴来风的意味,使人心头不由一颤。这窗子怎么就推开了呢?我一激灵睁大了眼睛――我发见那只猫,原来是人的一只手!那手握剪刀,剪开固定在窗户上的铁纱帘。然后,推开了窗子。

至少有十来秒钟吧,我大气不敢出,心脏噗噗跳。过后,我镇静下来,空咳了一声。那“猫头”缩了回去。我从床上起来,没开灯。我赤脚爬上靠窗的椅子,脸贴窗子往外看。这一看不打紧,我差点吓得叫出了声。原来那人并未离去,他的身子紧贴在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块墙壁上。与此同时,我看见下头煤场的地面上,另有两条移动的人影子――他们交头接耳,鬼鬼祟祟。

我住的房间为靠后山这面的二楼。底下是一个不规则的煤场,煤场过去点自然是锅炉房,此时安静中潜伏着恐怖的气息。贴于墙壁上的这人个子瘦小,像只壁虎样地纹丝未动。他显然是通过暖气管道爬上来的。这时我再度镇静下来,我敲了敲窗子边框。我相信外头的人是能看见我的人影的。一侧的那人爬了下去,他们三人消失于暗地里。

我重新躺下睡觉。现在更没法入睡了,耳朵支在那里,捕捉空气中传来的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隔壁这时进了人,听声响是一男一女,而且十拿九稳是从歌舞厅过来的一对野鸳鸯。他们忙于洗澡,在床上弄出很大的动静。第二次淋水声过后,一切复归于平静。

这时我又听到了刚才的声。细微但分辨得出规律,那是剪刀剪铁纱帘的声音。不过,这回不是在我的窗子上,而是在隔壁房间的窗子上。我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再次上了靠窗的椅子。这次看见的人弯着腰,屁股朝向我这方。他显然是在争分夺秒地剪铁纱窗了。而隔壁房间里的那对野鸳鸯,此时不用说已进入了香艳的梦乡。

我从椅子上下来,心想再这样折腾下去,我今天晚上是肯定不得安宁了。我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我刚才出于安全的考虑,将裤兜里钱包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了),摸黑进洗手间给这家宾馆的经理打电话。我和这家宾馆的老板为朋友。朋友在外地,他的宾馆是交托一位姓张的朋友担任经理的。张经理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后,思路清晰,脑子一点不糊涂。他说,你千万别出声稳住,我这就通知保安。

我重登上椅子,眼见左侧这人仍是原先姿势,看来还在剪呢;底下两人紧贴于墙脚,要是不仔细观察,那是没法注意到的。窗外的场景一派安静。后山的小松树,在这黑夜里显出起伏不平的剪影,铁铸似的;右侧围墙外的路灯,洒下一片淡光,灯下除了几级台阶,空无一物。我的心跳动得厉害。我知晓用不了一两分钟,在这底下的场地上,将会有一场短兵相接的打斗,而眼前这三人却浑然不觉。他们正在按计划进行着其偷窃勾当呢。

当时我的心态,颇值得玩味。我人在暗处,在一个可观览全景的暗处。我是安全的,他人是危险的。而他人并不知晓他们现在所处的危险境地。这就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极具刺激性。我相信,其实我们人的内心里头,是存在有这么一种心态的,如隔岸观火,如坐山观虎斗。这种心理是否阴暗?我以为至少是不够阳光的吧,但是,它无以避免。

随着一声大吼,下头几条人影像箭似地飞来飞去;我左侧这人迅速地沿暖气管沉下去,溶入到飞来飞去的人影中了。一声惨叫及铁器发出的丁当声过后,整个场面于霎时间没了声响。这时我看见煤堆上趴着个人,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我心里断定那人必吃了家伙受伤了。

差不多与此同时,围墙外传来了张经理那粗壮的叫嚷声,并且杂有其他声响。我心想那几人翻墙而逃撞上张经理了。现在的重心无疑已转到围墙外了,那儿的动静越来越大,究竟是何种情形,我不得而知。

我在房间里无头苍蝇似地打了两个转,最后决计出去看看。我其实还是有点乱了套――连鞋子都没顾上穿,拖着宾馆的纸拖鞋就跑出来了。这是非常不妥的。我跑到楼下宾馆大院里,随手操起一根晾衣的竹竿。我拖着纸拖鞋,手捏竹竿上了靠围墙的一平房的平面屋顶上,样子十分地滑稽。

平房屋顶上有个血流满面的人,他人已跨出栏干正欲往外跳。围墙外台阶平台上,张经理手上擒着个人,神色慌张。我端起竹竿指向栏干外那人,并一步步向他靠近。那人大声威胁我,他说你过来、你敢过来……底下的张经理用本地方言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懂,我继续往前逼近。张经理用普通话喊道,自己人……是自己人!这时我才知道这位血流不止的人是保安。

张经理拎着那个贼到了宾馆大院门口,我和保安同时也到了。保安手捂头部伤口,狠狠地踢了贼几脚;我也上前踹了两脚。我因为穿着纸拖鞋,那力道是不大的。我的这个举止,同样是在一种莫名其妙心理支配下做出来的。眼前这个贼,身坯瘦小,嘴上含糊不清地说着讨饶的话,一副可怜相。我为什么还要踹他两脚呢?难道是主持公道?抑或是伸张正义?显然都搭不上的。

保安踢他,应该说是有理由的,因为刚才他被他们中的一人击了一铁棒,血流如注倒在了煤堆上。他是有理由出出气的。张经理说,刚才他们三人翻墙落地时,他刚好骑摩托从外头巷子冲进来。张经理退伍军人出身,腰板壮胳膊粗,他一手一个拎小鸡样擒住俩小个的。那大个的抡起石块往张经理身上砸,张经理拿手中的两人当盾牌,左右晃动,持续了一阵子。其中一人趁机从他手中脱身,然后两人联合起来攻打张经理。张经理死死擒住手中的这位,直至受伤的保安出现在平房屋顶上,那两人仓促逃跑。 张经理说,我平时睡前都关手机的,昨晚忘了,好在没关!看来,许多事情都命中注定的啊。

张经理给110报警,等待他们到来;我和保安一块上医院包扎。街面上已有人走动,油条摊上的香气飘于空中。我们要了辆三轮车前往医院。

医院规模不大,从大门进去,穿过廊道,里头有个院子。由于灯光黯淡,院子里的树木显得有几分阴森森。急诊室外头的空间点着盏昏黄的灯,灯泡上布满了蜘蛛网。我让保安坐条椅上休息,自个儿上前敲急诊室门,老半天没人应声。这时,从那半明半暗的廊道上走来两位男人,一高一矮,面无表情。我于无意间调头看见这一幕,心头猛地一紧。那个场面又有点像无声片里头的镜头了。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保安因失血过多,此时他闭了眼睛在养神,形同虚设的一个物体;而那两人却在一步步走近、走近……我想这下了要完蛋了!因为,我当时将那两人误认为是贼的同伙了――我以为他们是到医院来报复的。

虚惊一场。两人仅为闲人而已,其中一位问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保安抬脸苦笑道,被贼打的。

保安头部缝了七针。过后我筋疲力尽回宾馆睡觉,适时天已露鱼肚白。

九时许,张经理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公安局让我过去一趟,作证人笔录。我说我刚睡着,不想去。张经理说,对他们……我们不好推的,你还是辛苦点去趟吧。我因一夜几乎没睡,又觉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莫名其妙,所以心情很不好。我拖拖拉拉去了公安局院子,刚一进门,便见到了那个贼。现在是白天,我看清楚了,此人精瘦,似乎营养不良,年纪不会太大,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被扣在窗子的铁栅栏上。既不能站直又不能蹲下,此活做绝了。贼的脸上留有血迹,他的身上我估摸必定是东一块乌青西一块乌青的了。当时保安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的。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怯生生的。他的眼睛使我联想到草原上的小羔羊。我将脸面别开,步入办公室。询问我的是位发福的中年警察。他有板有眼地一句句问过来,问话机械态度呆板。最后,他让我在笔录稿上按指印,有改动的地方都得按,按了不下七八个指印。

我从办公室出来,再看了一眼那位瑟瑟发抖的贼。我觉得这件事儿挺荒唐的。本来,我是真的不想多管闲事的。我明白这世上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我干吗要自以为是。故此,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示他们了,我人醒着,你们走吧。可他们偏就不拿我当回事儿。事后我知道,这伙人属外省人氏,平时呆在另一座城市里,时而打工时而偷窃。他们曾三次流窜这儿行窃,两次成功得手。这次碰上我栽了――警察说,这贼少说得判三年徒刑呢。

夜间容易迷路

丽水莲都区的堰头村,我那次去松阳回来时曾停车进去兜过一圈。这是一个手巴掌大的村子,一条直道,一旁为河流;一旁为房屋。现今这儿算是旅游地了,原先村民的房屋,一律开了店,或挂农家乐的牌子,或挂小宾馆的招牌。河流上先前恐怕就有桥梁,现在又多了几支。河道那边是一块长条形状的山丘,上头长着数棵古樟,以及数量庞大的毛竹林和一小块一小块的橘子园。直道的拐弯处,便是那座小有名气的通济堰了。这儿是大河了,属瓯江上游的主要支流。通济堰是千年以上的古代水利工程,据说至今还在发挥灌溉和排洪作用。莲都区的碧湖镇,历来是方圆一带粮仓,其水资源便是受益于通济堰的。通济堰为拱形,高出河床一截,河流因了落差的缘故,白浪翻滚,形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于是这儿就有人写生或拍照。我去年是深秋光景经过这儿的,记得有一支骑山地车队伍,一行十数人,全都下饺子似地下了水。当时秋风刺面,树木萧瑟,这伙人很有一些时尚的意味。今年九月,天气炎热不减,我在一片知了声中再次来到堰头村。

这次是丽水市作协在此地开笔会,来了两桌人。我在这儿之所以用“两桌”来说明人数,一是我没统计过到底有几人;二是吃饭时两张大圆桌刚好坐满了人。我和王家宙、徐汉平同车一块儿到的。去了那幢砖木结构老房子报到时,里头有人说房间较少,恐怕住不下。我见那个地方视野不开阔,环境不舒展,便说我们另找住所吧。我对王家宙和徐汉平说,这地方我来过的,肯定能找到比这儿好的小旅馆。我领着他们沿那条盲肠般长短的直街走,一边指指点点,颇有几分老马识途的小得意。在通济堰这头阀门水泥平台上,我们站上头吹了会儿风。底下有人在游水,一支“夕阳红”旅游团成员散布于滩地上拍照,他们多少有点少见多怪,见什么拍什么。这时我转身看见靠大河这边树林子里,有两三幢房子。我说我们去那儿看看。那儿果然挂有农家乐牌子,进去一问,说是有两个客房。看了看还行,只是洗手间在楼下的。我们中的人说,反正是夏天,洗手间在外头无妨的。

吃过晚饭,我和徐汉平走路回来。我们走的是便道――这条便道,我们曾经走过――晚饭前,我们三人就是走这条路去那幢砖木结构老房子吃饭的。便道直接从山丘斜穿过去,经过一片毛竹林、两三处橘子园,眼前就是河边的巍峨大樟树了。走过石板桥,刚好与那幢古色古香老房子对接上,路程近了五分之四。我和徐汉平边说话边走路,漫不经心。我们走了好长一阵子,那毛竹林中的小楼还是没出现。倒是出现了其他一些场景,完全陌生的。一个内湖,周边点着路灯。再过去,水声哗哗,是道河流了,有个男人赤膊洗澡,他仰起头来,背上的毛巾仍在那儿上下拉动。好像我和他还打了声招呼。抬头看见一座牌坊样的建筑,不知是木头的还是石头的,样子有些古。河边是柳树,在路灯的映照下,风情万种的风姿。再进去,是一排木骑楼,电线杆上拉了杂乱的电线,形同一张昏黄老照片,或是某处历史遗留下来的景物。我和徐汉平都奇怪了,记不得是他还是我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前头开阔了,水声越来越大,一簇房屋……看到了一座亭子――这不是村口的亭子么?我们怎么会走到村口来了呢?这和我们要去的住宿地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啊!然而,这儿千真万确就是进来的村口,那块刻有堰头村几个大字的大石头赫然醒目地摆放在那里;古代驿道上的亭子,同样悄无声息地面对着我们。我们摸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从村口亭子穿进去,经过那幢方才吃饭的老房子门前。我们这回不敢再走便道,就走直道回去了。王家宙坐于小楼门外石桌子前,他问道,你们上哪去了?我们说迷路了,刚才是从村口进来的。王家宙说怎么会到村口去的呢?这儿过来就几步路嘛。晚饭后,王家宙因有事迟点儿过来的。他上楼见没人便下来坐毛竹林石桌前,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我们回来。我坐下后想泡茶喝,想起茶杯忘在吃饭地方了,便要去取。我想刚才过来时迷路,而这边往那边走我是走过的,应该不会走错的吧。王家宙在我身后说,这儿过去转个弯就到了。

可我还是迷失在那片山丘地了。按时间来计算,我心里明白这回又走岔道了,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上,我搞不清楚。橘子园一片连着一片,我没见过这地方有这么多橘树的。前方传来人语声,先是淡若轻烟,渐渐地营营嗡嗡,形成了阵容。小道上依稀浮现出一队人马,我估摸定为开笔会这伙人了。因为当天晚上,在堰头村并无他人留宿。果真是他们。他们七嘴八舌说吓了一跳,这黑天黑夜地怎么就出来了一个人呢!我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中有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拿茶杯,刚才忘吃饭的地方了。他们中有人就生疑了,以为我虚晃一枪――我走的方向不对嘛。我又走到了那个内湖旁边。这回我没再往前走,我知道往前走就要走到村口那儿去了。我从内湖的步跨过去,直接上了条小道。就像见了鬼似的,这小道出来的地方又是村口外头了!

我拿了茶杯,望着对面黑黝黝的起伏山丘,心里除了迷惑,甚至连敬畏都有了,我是断然不敢再尝试走便道了。走完直道拐弯,他们那伙人正站在通济堰边上的水泥平台上高谈阔论。我没搞清楚他们刚才过来走的是哪条路,为什么要走那条路。

王家宙和徐汉平坐在毛竹林里喝茶。王家宙说你是不是又走错了,我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你人。王家宙那天晚上又去了一趟吃饭的地方,走得比我迟,回来喝一阵子茶了,我端茶杯才回来。

笔会开了两天。我们住这边的三人每天往返于吃饭的地方和睡觉的地方。便道真的挺近的,最多五分钟吧。每次走在便道上,徐汉平老是在找那天晚上错在那个岔口上,但都没去证实,所以也就没有结果。那天晚上所见到的那些场景,如梦般不真实,带有飘渺的意味。我在白天从未见到过,也不知它究竟在山丘的哪个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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