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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日渐衰老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15-08-24 18:33:04
我知道他日渐衰老
时间:2015-08-24 18:33:04     小编:

他不会说童话故事也不会唱歌

我们家有一个老干部,戴一副厚厚的眼镜,中山装笔挺地穿在身上,常年把党员证揣在兜里,外面还用手绢层层包裹。尽管他已85岁高龄,尽管他做过几次手术的眼睛视线只能抵达百米之内,但我每一次回家,倘若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远远地不等我进家门,他准会对屋里的奶奶大喊:“咱家的好孙女回来喽!”

咿呀学语的年纪里,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相反对奶奶倒是极其依恋。他那时总是忙碌,能够在家的日子,大多是对着报纸不闻窗外事。我偶尔会在奶奶的鼓动下,迈着并不稳当的脚步朝他跑去,仰着脑袋怯生生地喊一声“爷爷”。这样的时刻,他非常乐意把我抱在怀里,教我认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但其实,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他嘴里的烟斗上。

后来长大一些,慢慢就显露出了“疯丫头”的本质,不再是路走不稳、话说不全、整日乖巧的模样,开始像个男孩子一样毁坏家具、花草,甚至是他的书籍。这些让家人头疼的行为,却意外得到了他的鼓励。理由很简单,女孩子就该从小培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将来才能潇洒走四方。

这个理由多少让人有些瞠目结舌,他却坚持以不打、不骂、不训的“三不”方针,把我宠溺成没心没肺又豪情万丈的小姑娘一枚。

我长到7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初露对文艺的热爱,会在听到音乐时瞬间安静下来,亦会跟着他听广播看报纸,每次都装模作样,大字不识几个,却很是积极。

奶奶的故事多得就像仲夏夜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但我还是听腻了,便去央求他为我讲童话故事。他那时还未戴眼镜,皱纹深深的眼角,笑起来给人一种祥和的睿智感。他拍着我的头,酝酿半天,终于想起来要讲的内容,却发现我已经趴在他怀里熟睡了。

他不会唱歌,就算拿着童话书也没有办法声情并茂地讲出一个好听的故事。他只会教我穿梭在大自然中捉虾摸鱼,教我勇敢些,听着风摔着跟头学骑车,教我要爽朗,不高兴就大哭,高兴了就大笑。

但谁又能说这些不是最珍贵的呢?

我常怀念房间里的摆设

整个暑假我都在他身边帮忙打理果园,整日里与新鲜的水果打交道,满身都是水果香。奶奶在院子里养了小鸡,还栽种了向日葵,黄瓜架上终日有快速生长的黄瓜。早晨,我被鸟鸣吵醒,坐起来看窗外,他坐在老槐树下泡好了一壶茶,开始慢悠悠地看报纸,奶奶煮的粥已经香气四溢,小黄鸡在院子里四处觅食,猫在瓦檐上踮着脚走来走去……

这样温馨的时光与夏日清晨凉爽的风,组成了我往后岁月里最常怀念的场景。

我贪恋这样纯粹的时光,我留恋他书房里的摆设,甚至连那张破旧的躺椅,在我心里都是带着温度的。在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时,他并没有快速苍老,还能阅报、管理果园,还能骑车带我四处游玩。尽管我常年不与他在一起生活,但他的身体状况,从来不是我所担心的事项。大概在那个时候,他在我心里还不能称为老人,我还未懂得什么是岁月不饶人。

毕竟60多岁的他,能一个人管理大片果园,且年年丰收,看上去神采奕奕十分牛气,丝毫没有苍老的迹象。

他说孩子勇敢去闯,

去看世界的模样

我读大学那一年,他70多岁,依旧精神矍铄。开学前一晚,饭后与他聊天,他还是坐在那把躺椅上,旁边的收音机里低低哼着年代久远的戏曲。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做了3次白内障手术,已经不再管理果园。喝茶下棋,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安享晚年。

尽管此前也曾离开他去其他城市读书,但那时尚且年幼,对离开并无太大情绪。但这次山高水远地跑到远方去念书,总觉得要比以往任何一次离开都忧伤。他倒是没有多少不舍的情绪,很随意地问我行李是否已收拾妥帖,并告知我在大学要把时间充分利用,多去些地方走走看看,要勇敢要果断,并且不要想家,不要依恋家的舒适,要学会独立。

我听得想掉眼泪,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被他保护的孩子。他一再叮嘱我不必惦念他与奶奶。我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他身边,听他絮叨那些大智若愚的话,内心的不安与即将离家的失落被慢慢抚平。

他的书柜里放着很多照片,摆在一起能清晰地看到岁月流动的线条。我幼年时与他的合影多数是黑白照,身形高大的他抱着小小的我在书房、在公园、在旅行的车上……我与他对着镜头流露出相似的笑。从年轻时候的英气勃发到暮年的慈祥豁达,这个老头儿身上唯一不变的是眼神里的善良宽容。

我如此爱他,并十分庆幸,童年和少年时期在他身边长大。他给予我的教育,足够我一生从容。

我知道他日渐衰老

早已习惯了他身体硬朗,神采奕奕的模样,突然有一天爸爸打来电话说他走丢了,我的所有感官轰然倒塌,不记得是怎样坐上了回家的车,一路上都在心里做各种猜想各种准备,但每一种都无法接受,除非他平安无恙。

车走到一半路程,爸爸电话又打来说他被好心人送回了家,因为一时思维混乱迷了路,在这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城里找不到家了。我握着电话,隐忍的眼泪瞬间决堤。

一路仓皇地赶到家,他正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逗鸟,看到我回来很是惊讶。我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高高兴兴地出现在他面前,但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悲伤的情绪瞬间泛滥,跑到他身边拥抱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安慰我,依旧幽默地说:“这巴掌大的小城闭上眼睛都能摸到家,我就是跟你们捉了次迷藏,看把你们吓的,想当年……”

我在他畅谈当年闹饥荒、四处流亡、上战场的峥嵘岁月之际,呆呆地盯着他看。这个幽默又倔强的老头儿已经走进人生的暮年,脸上的老年斑越来越明显,他如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常常丢东丢西,说过的故事反复絮叨,越来越爱回忆过去,却又常常词不达意言语不清。即便如此,他依旧能记得我小时候做过的所有令他骄傲的事,能记得我考试考过多少分,何年读大几。

我知道他日渐衰老,我告诉自己不要哀伤。要把哀伤的时间用来对他微笑,陪他散步,听他絮叨。要在他能看得见能听得到能记得我的每一天里,让他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并告知他,我一切都好。

我终于懂得时间的重量,但依旧漂泊在四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我保持每天与他通一次电话,他的听力直线下降,每次讲电话都要大吼着他才能听得到,但不管我说了什么,他总是会接上一句:“孩子,不要挂念爷爷,我一切都好。”

哪怕我知道他现在情况并不好,他的身体日渐糟糕,走路越来越踉跄,饭量越来越小,视力越来越弱,连一向灵敏的听觉也一落千丈。哪怕我知道这些,我依旧在电话这端忍着哭腔大笑着说:“爷爷,你真棒!”

他从来不会讲童话故事,也不会唱一首好听的儿歌,更没有教会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本领。我知道他会越来越糟糕,岁月会把他的记忆抽离,会让他苍老到再也认不出身边的亲人,认不出他一直疼爱的我是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依旧爱他,如树木之于大地,如河流之于海洋,直到我也被无尽岁月斑驳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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