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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有缘 2013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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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有缘 2013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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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冬日像被遗弃的红色薄膜袋在空中随风飘飞,一晃而过。落日西下的薄暮时分,惊若飞鸿的米朵终于等来利好消息:春天要来了。

桂林的春天往往是从漓江开始的。一场春雨过后,原本干涸、裸露而荒芜的河床,有盈盈浅水滑过那些形态各异的鹅卵石,江中突兀的岩石上也有了闲来无事的垂钓者。城在景中,景在城中,环眼三百六十度都是秀山丽水,实乃难得的福利。可以说,桂林这个城市不愁衣食,三块钱二两的米粉还有牛肉、锅烧和花生米,它愁的只是闲情乃至闲愁。米朵的家在漓江东岸的临江路,推窗便见一汪春水缓缓淌过心头,即便有多少红愁绿怨,也渐渐远去,化作一声叹息。

米朵每天宅在家里,没见过什么男人,更没见过闺蜜晓苏嘴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臭男人。但是,此春天非彼春天,米朵挡不住四下里奔跑的春心,她喜欢那个自称“秃顶、矮矬、啤酒肚”的三宝型男,非主流得令人侧目,就是臭男人也无妨。当然,这仅仅是个网上的虚拟男,来去如风,却惹是生非,让米朵不能自已。这些年来,米朵习惯了低调、简单、乏味的日子,心却似一汪深潭,时有一曲春水出山来的冲动。

晓苏不一样,单体重就达七十公斤,相貌又普通得可以,总给人一种五官还在的感觉,衣服一律的运动衫,走在街上就像一辆横冲直撞的美国悍马H2,用桂林男人的话说,这“母丐”了不得。她没心没肺,爱调戏普通男,动不动就约吃夜宵,仅仅因为她一厢情愿地喜欢。由此,碰的钉子比较多,受伤不断,不断受伤却乐此不疲。当然牢骚怪话也多。好在米朵习惯了这种同仇敌忾的狂轰滥炸,渐渐看出男女之间一些往来的手段,那就是大爱之人要静似藏地密码,动辄惊天海啸。然后,嘿嘿陪着一笑了之。有时候,晓苏想要刨根问底挖出米朵的风骚情事,沉静、婉约的米朵当然不干,仍就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桃花深处的屁话。晓苏听着就反胃,大吼一个“呸”字却无可奈何。

其实,米朵的春天是从春天开始的。春天是那个“秃顶、矮矬、啤酒肚”三宝型男的昵称,好像他练过绝世武功“金钟罩”似的,是金刚不坏身,坐拥一生春光。在论坛上,春天呼风唤雨,眼光独到,无论情爱,或是政治,抑或经济,总能说得玄乎其玄,独占鳌头。说什么婚姻虽然是爱情的坟墓,仍须防范小三来盗墓;又说什么船头竖起成吉思汗的牌位去远海打鱼,让日、韩、菲、越碰见纳头便拜,长跪不起;还说什么买最好最宽的房子,天天加班加点摆夜市来还贷,却让保姆去享受华屋美食。听着脑残吧?就这样一个主,引得一帮腐女、美女、淑女大呼小叫,五体投地。连米朵这样一言不发,以一块铁板著称的冷面杀手,都忍俊不禁,心生赞赏,眼高手低地发个大拇指不断跟帖。问题就出在这个大拇指上。春天所有的作秀原本就是为了米朵。自米朵进入论坛后,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那个温润秀美的头像早已引起春天的关注,是他在这个论坛上最想认识的人,可米朵高高竖起的坚果墙让他无法逾越。春天暗暗寻思,给偶(我)一条缝,老子打出一个洞。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出手便为进攻型铁桶僵尸,轻松抵挡米朵如豌豆射手般射来的一粒粒豌豆。

春天调侃米朵是集美貌、智慧和力量于一身的双子向日葵。米朵调侃春天是伽刚特尔僵尸,韧性十足。春天不乐意,才不呢,伽刚特尔没有女朋友,太悲催。米朵发个调皮的笑脸,自作多情地说,偶才不做你女朋友呢。春天“咿”一声,怪怪地说,你是绸缎上的诗行,偶会带你去禅境花园看星星。米朵不满,发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然后辅之以西瓜投手和玉米加农炮,炸得春天鬼哭狼嚎。米朵问,你丝男?春天洋洋自得地说,先前是,流过浪,当过兵,打过工;现在丝逆袭,开一家小公司,有房有车没老婆!米朵“嗤”地一声,蔑视地问,车是什么车?春天无孔不入地答,别克呢!米朵轻笑一下,说男不开别克,别克,别克,你懂的哦。春天不生气,反问道,你开的不会是标致吧?男不开别克,女不开标致,是网络上疯狂流传的一句玩笑,别克即为嫖客的谐音,标致即为婊子的谐音。因此,其言下之意,蕴含了巨大的陷阱和莫大的反击。米朵何等聪明,这文字的游戏没人能抵得过,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中蹿起,本想直接扔个炸弹加滴血的刀子,可毕竟话题是自己挑的头。她挤眉弄眼,自讨没趣,很诗意地叹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接着,又训道,山高人为峰,你缺心眼啊。说完便下线了。这是网上的第一次交锋,米朵虽然表面占了上风,实则已经败下阵来。人都怪怪的,越是对手,越容易成为朋友,米朵也不例外。后来,每一次上网,米朵都期盼春天在线,哪怕没有任何交锋,也觉得爽心。如若不在,那才无趣得紧呢。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经过一个冬季植物大战僵尸似的交锋,在攻防之间两人的情感指数直线飙升,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米朵跟晓苏说起春天,仿佛打了鸡血似的滔滔不绝。晓苏刚刚失恋,在爱情上遭遇臭男人兵败华容道,哪有心情听米朵的卖弄?于是,口里不冷不热地应承,内心却撕裂似的痛。米朵问,这男人靠谱吗?晓苏被问得心思全无,无一例外就那句约她吃夜宵的口头禅。米朵没看出来,没好气地说,约你妹呀,人家在安庆呢?晓苏盯着一脸桃红的米朵问,安庆在哪?米朵说,在安徽省,偶查过地图啦。那叫他来呀?晓苏一拍桌子,全无女性的半点矜持,这年头女追男也是一样一样的。

米朵怀了春情,心却明镜似的亮。她知道,如若有缘,见面是迟早的事。

米朵不是坏坯,却在春天搭乘东方航空公司飞往桂林的客机腾空而起的那一刻,脑海如闪电般地突发奇想,腹黑地想让晓苏去见春天,然后才摇身一变,完美呈现真实的米朵,岂不好玩?她发现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竟然那样惊心动魄,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挂了电话,米朵心潮起伏难平,种种臆想的场景或者可能,像一部永远播不完的科幻片在暗夜里穿过青春的时空隧道,竟然无眠待晓,让相思掏空了心。

接到米朵不是请求的请求,晓苏面色绯红,在房间里不停转圈,大呼过瘾,连一杯果汁、两根黄瓜的晚餐都免了。她想让自己瘦下来,哪怕一点点也好。晓苏是龟毛狮子座,见惯了“三俗”(低俗、庸俗、媚俗)痞子样的臭男人,她才不怕见陌生网友,何况网上的事都是虚拟的,网上网下判若两人当为常事,否则也没那么多“见光死”的落寞之事,相信春天也有心理准备。 对于桂林这个城市,春天是一个懵懂的闯入者,尽管行前已做了大量功课,可一下飞机面对一大堆接机的人,他不知道手里娇艳华贵的蓝玫瑰该送给谁,显得有些茫然无助。按照约定,米朵没有任何可以确定的信息,那一刻,她只扑向手捧蓝玫瑰的男人,握手、拥抱、接吻都行,不管不顾哪怕是高矮胖瘦甚至于残疾的老男人。可是,阳光帅气的春天左顾右盼,望穿秋水,皆不见千百次想象中那个似蹙非蹙笼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的米朵,免不得心凉如水,大叹浮华美梦终究虚,人生长恨水长东。

哈哈,无知总与意外同行,期望总与现实相左。晓苏一眼瞄见春天手捧玫瑰从通道出来,顿觉两眼来电,心花怒放,脑海禁不住迸出两个字:超帅。浓密的黑发根根泛着逼人的青春光泽,哪里有一寸不毛之地?高大威猛的个头,宽厚膨胀的胸肌,何曾矮矬如三寸丁之武大郎?平滑适中的腹肌修长挺拔的腰身,又哪来的大腹便便?爱情映衬下的国字脸洋溢着阳光和喜悦,在人群中迈出每一步都那么轻松写意,于无形中透着天然的王子气息。晓苏喜形于色,赶紧走向一边跟米朵汇报说,高富帅哦,真正的爽哟。米朵在电话那头也禁不住满心欢喜地连问了三个是不是。晓苏看见春天在那里东张西望,就跺着脚跟米朵说,见不见啊?快点决定啊!米朵期期艾艾地说,我想想,我想想。她害怕这是个错误,又担心缘分错过。缘,本身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米朵相信这辈子总有个人在等着她,但这个人是不是春天,她心里没有底。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于是,米朵转着弯儿说了一大通,那边却没有回音,原来晓苏早就挂了。晓苏敢爱敢恨,她最不喜欢米朵的犹豫不决和羞羞答答。

晓苏快步走过去时,春天也发现了向自己开来的悍马H2。他愣怔一会,迎向前去说,你是米朵吗?晓苏不理会,一下子就扑进春天的怀里,恨不得时光静止千年,真个心有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或许感怀那些失却的时光和爱情,抑或对比米朵的浪漫情缘使然,晓苏竟然泪流满面,还那样的酣畅淋漓。春天不明就里,拍着晓苏的背,不知所措地说,偶这不来了吗?骗人是小狗狗!说着掏出纸巾来,背手递给晓苏。晓苏说声谢谢,然后又说声对不起,那个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春天设计过千万个浪漫的见面场景,或客气得体,或忘情拥吻,或翩翩起舞,哪曾像这样悲情伤怀?可见梦想照进现实,总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虽然怀里这个现实版的米朵,与想象中那个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婉约女子相去甚远,但她热情、爽朗,也不乏细腻、柔情,更何况人家也未曾在意自己网上那个“秃顶、矮矬、啤酒肚”的坏印象,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份偶得的情感?你不就是为她而来的吗?

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如每晚八点按时播出的肥皂剧,情节你懂的。只是,米朵欲以闺蜜的身份见见春天的请求,竟然被晓苏拒绝,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春天不知道,他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却不知不觉带走了两颗激荡的芳心。

晓苏每每翘望向北的星空,总感觉有一种疼痛穿透胸腔。短短的三天相处,晓苏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她抚脸、仰首、扪心,根本无法忘记春天奶油而不腻的国字脸、深情而专注的眼神、上翘而调皮的嘴唇。虽然注定是一个悲情式的结局,却心甘情愿地沦陷,时常不可收拾地忆起艳遇西街的一段前戏,还有并不局限于肚脐以上的痒。按理,晓苏仅仅是米朵的替身,本不该打着米朵的旗子如此纵情甚至放浪形骸,但她自以为然地安慰,米朵也会这样做的。米朵就是米朵,晓苏就是晓苏,她们是不同的两种人。米朵矜持、婉约、诗意,晓苏爽朗、直白、真实,如果硬要用一件物品来比方的话,米朵毫无例外是绸缎,晓苏则毫无疑问是棉纺。米朵的高贵,晓苏是学不来的。可晓苏正处在爱情的疗伤期,往往容易屈服于美好的瞬间,即便梦醒也心存感动。她认为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男人,而是岁月。岁月天生就是女人容颜的一把锋利“户撒刀”,刀刀见人愁。因此,晓苏看得开、想得开、放得开、活得开,走过路过不后悔。

起初,晓苏每天接到春天的问候短信,不论三条或五条,都毫无遗漏地转发给米朵,以备作参考,避免在论坛上有什么纰漏而露馅,因为按照米朵的意思,戏还得演下去。后来,短信越发挑逗,甚至有些肉麻或者露骨,晓苏就有选择地转发一些,她不想让米朵知道个人的私事,转发起来更像完成任务。忽然有一天,晓苏不吃晚餐了,夜宵也免谈。减肥,减肥,要减肥了,她发了狠,是下了大决心的。

君子如兰,馨香环绕。不知什么时候,米朵的书桌上多了一盆兰草。这兰草生于幽谷,却于无人处独自芳华,有着宁静致远、孤独清高、不落俗囿的格性。米朵每日睹物思人,期望花开,却伤春悲秋,心情总不定什么时辰就忧郁了。眼瞅着春天和晓苏的合影,米朵便心生悔意,久久难以释怀。然而,这是自己导演的一出戏,与他人并无干系。或许,晓苏是对的,这戏才开始,你就按捺不住,慌不择路,又能看出多少实际?男人靠得住,猪也会爬树。这么光鲜的范儿,走一走,看一看很有必要,又何必在意一时半会?米朵推开窗,望一江春水,叹一口气,以静水深流的意蕴轻抚丝丝没来由的痛。

问花不语,字字闲愁。花替人愁,丝丝入梦。连日来,春天不在线时,米朵就捧本线装的《红楼梦》,伴着青青的兰草青青的梦,读那些男欢女爱的句子。当读到“忽听山石之后有一人笑道:‘且请留步。’二人听了,不觉大惊。那小丫鬟回头一看,却是个人影儿从芙蓉花里走出来,他便大叫:‘不好,有鬼!晴雯真来显魂了!’”这一段时,米朵的心便提到嗓子口,差点要喊出声来。这世上有没有鬼,谁晓得呢?春天在线时,米朵便与他说些一般的情话,顺着春天的话头,小心翼翼地谈桂林相见游玩的事,遇有不明白的,难免要打个电话骚扰晓苏,问问其中一些细节。回忆总是常忆常新,无话可接的时候,米朵爱用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做挡箭牌。这异地恋的紧要处,没有比它更得体更能冠冕堂皇地保证恋爱的温度。米朵是感性的,这男女之情一听便懂,说起来也驾轻就熟,既充满深情,又丝丝入扣。有一天,春天一上线就跟米朵说,昨晚梦见你。米朵一听,便心生悲凉,揪心地痛。她知道,春天梦见那个屡屡拨动他心弦的女孩,却是米朵的灵魂晓苏的躯壳,只好强作欢颜,乐陶陶地接受这样煽情的言语。这叫什么事呢! 米朵也有hold不住的时候,在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竟然藏着这样的弥天大谎,又如何能说出口?她想捅破这层并不坚硬的纸,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屡屡竖起降幡。或许,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这句话鬼才信呢。

西山公园的桃花开了,又谢了;漓江的水涨了,又退了。也就转眼之间,已是初夏。太阳老高老高地挂着,却像一盘炉火烤着脸皮。桂林的季节转换不再像从前那样该冷时冷,该热时热,该凉爽时凉爽。

米朵勾勾手指,一不小心,整个春天都没有出去踏踏春,看看那些变幻着的山光水色。昨天,米朵在网上偶然看一个户外驴友群的帖子,说要去海洋山徒步,整个行程自备干粮,费用不到五十元,便欣然报名前往。一行差不多六十多个人,三三两两宛若一条长龙,行进在山岭树影间的小道。米朵初次来,并不认得什么人,总有些落单。在爬一个陡坡时,一个老年男人热情帮扶,牵了一把米朵骨感的玉手。松开时,那厮挺好奇地说要看看米朵的手相。米朵起初不肯,在看出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云后,便忍不住想听听那厮要放什么臭屁,就伸出手掌说,帮看看婚姻爱情,不求财运啵。那厮戴上老花镜,边看边摇头,直摇得米朵心里打鼓。那厮不说话,米朵一路追问不舍。良久,那厮才劝说米朵,不可轻信人言,不可去到水边。米朵笑,这什么话,既不可轻信人言,为何又要信你?我家就在漓江边,从小就在水里扑腾,我妈嘴里的红毛水鬼都让揪了好几个呢。

傍晚回到家,洗个热水澡,又扎扎实实地睡个好觉。醒来时,不觉已到中午时分。米朵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看有什么新的信息。现在是信息爆炸时代,没有电脑真不晓得怎么活法。登录账号时,米朵发现没成功,提示用户名或者密码错误。米朵又登几次,依然没有成功。她猜想可能遭遇盗号木马了,真是倒霉透顶。米朵先用QQ电脑管家查杀,又用金山毒霸查杀,最后又下载360杀毒软件查杀,均不奏效。想想不服气,又重装了一遍系统,还是没用。米朵有些沮丧,新世纪女性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她竟一条不沾边,杯具哦。

米朵打电话给晓苏。晓苏劈头盖脸地说,你丫的,盗个号,又不是偷你的人,重新申请个号不就得了?快出来,我们去吃独山烤鱼,嘴巴寡淡得很。米朵无话可说,这盗号跟偷人有什么关系?真是东搬桃子,西搬李子。她不忍拂了晓苏的好意,便收拾停当打车去了烤鱼店。

好久不见,米朵发现晓苏减肥并无成效,脸上的肉堆着,身上的肉鼓着,坐在板凳上整个身段一圈一圈地分作好几股,仿佛打坐的罗汉,但人精神很好,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日子必定滋润得不得了。晓苏大谈减肥经,一天只喝一杯果汁,有时一天不吃不喝,尽管饿得肚皮贴背皮,仍旧狠命地顶着,水却没少喝。晓苏不知道,她是喝水也胖的人。今天,晓苏为米朵破了戒,特意点了一条香菜烤鱼,要一瓶野生葡萄干红,直喝得香汗淋漓。米朵笑,跟服务员要五包纸巾都不够晓苏擦汗,桌上桌下的纸团特别碍眼。晓苏白一眼米朵,说笑什么笑,走,去紫洲泡澡。

紫洲是漓江边天然的浴场,地势平坦,水也不深,为市民最欢乐的消暑场所。由于初夏,又逢午后三点多钟,没什么人。晓苏和米朵在水里泡一阵,互相扑点水花闹腾一番。晓苏个大体重,虽然掀起的水花大,却敌不得米朵灵巧,屡屡中招,水打在脸上,整个脸都扭曲了。她眯眼闭嘴,刚抹去一把,水又打了上来,只好背过身往深水区的航道里逃。她先用狗爬式游一阵,看起来就像河马戏水;累了,又换作仰泳,双腿有节奏地蹬水,便似一条深海里的航母。不一会,晓苏就过了航道,站在一块岩石上冲米朵扬手,扮鬼脸,好不得意。米朵在漓江边长大,水性也不错,更不肯服输,况且一个人在岸边的浅水区也不好玩,游不了几米远,脚便会蹬着水底的鹅卵石。米朵展开身手,以自由泳的方式,快速破水前游,宛若深海蛟龙似的扑向晓苏。不料,到航道中央时,米朵突然“哎呀”大叫一声,双手奋力扑打起冲天的水花。晓苏起初以为米朵击水玩耍,便不在意,待看到米朵沉下又浮起,浮起又沉下才觉不妙,一时脸色发白,奋力扑向航道。临近时,米朵呛着水又浮起来,眼睛红红的,却透着不幸而万幸的亮光,一只手竭力伸向晓苏。晓苏赶忙伸出手抓了几下,没抓着米朵的手,脑海里却蓦地冒出春天那奶油而不腻的国字脸、深情而专注的眼神、上翘而调皮的嘴唇。晓苏颤抖了一下,便鬼魂附体似的缩回手。不一会,米朵幽怨而无助地消失在晓苏惶恐而又冷硬的视野中,一汪流水冒着水泡渐渐远去,一如平常。

太阳升起,又随着晚霞西落;月亮升起,又伴着天光隐没。对晓苏来说,日子却是新的。

晓苏除了减肥,又多了一件欢实的事,那就是去论坛里跟春天聊天。她大胆地跟春天说,认识这么久,你就别再米朵、米朵的啦,你叫真名晓苏吧。春天不同意,说就喜欢叫你米朵。晓苏娇嗔地骂一声笨蛋,却无可奈何,只好又将昵称改做米朵,仅因为无可救药的爱情,她愿意百听百信。

梦里的人,梦里的情,终归美好无比。人们普遍喜欢生活在梦里,投入或者付出从不计较,无非认一条俗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最近,春天的小公司资金流转出了一点小问题,晓苏毫不犹豫地汇去十万元。隔了两周,春天笑嘻嘻地汇来十二万元。晓苏张开嘴,惊讶万分,禁不住手舞足蹈。春天倒腾的是蚕种,乃国家农业重点扶持项目,前景非常可观。对此,晓苏深信不疑,干脆拿出所有三十万元积蓄汇给春天,为美好生活努力打造流水作业的幸福生产链。不久,春天又返回二十万元,让晓苏买一辆大众帕萨特。晓苏不干,她想要一个排场体面的婚礼,一跺脚一狠心张罗一周,用将一根稻草说成金条的嘴,游说亲友再次筹集八十万元汇给春天。汇毕,想起亲友泼的冷水,晓苏也曾心跳得不行,在银行的大堂按住仿佛跳将出来的心,坐了好一会儿。然而,美好必将战胜理智,爱情终究胜于疑虑,晓苏打了几个电话,一律心宽地安慰不放心的亲友。

夜晚,平静而欢快。春天的短信或者磁性的声音,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爱怜而深情地抚慰着晓苏坚硬而柔软的心。晓苏觉得,上天不薄,祖荫不浅,佛灯明亮,幸福就在眼前。红地毯、婚纱、钻戒、红酒、花瓣,还有笑脸和祝福铺天盖地、漫天飞舞。尼玛的,幸福竟是这样的。晓苏忍不住在梦里爆了粗口,可有谁知道呢? 七月的天空,虽酷热难当,却在晓苏心里投下一片清凉。春天再次飞临桂林,意气风发地拜见晓苏的父母亲友,一一派发了大小不一的红包。父母满意,亲友满意,晓苏这些日子宛若孕妇被甜蜜折腾,幸福得不得了,连不相干的邻居都生出妒忌的赞美。按照春天的安排,晓苏转卖房产,将三十五万元房款存入春天的户头,然后惜别父母,拜别亲友,与春天一道飞往安庆,因为理想的生活在召唤。

桂林,这个生养她的城市,晓苏再也回不来,也没脸回来。她不知道世上的事总那么诡秘,即使盗了号,绝了情,夺了爱,米朵的灵魂却不会死去。

一路风尘,一刻未停。下了飞机,两人就上了出租车,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往山里。春天说,蚕种基地在杜鹃山,离此地还有三百公里。晓苏想,蚕种基地不在山里,难道水泥地能种出桑叶?这是常识。不久,晓苏看窗外风景的新鲜劲敌不住瞌睡虫来袭,便蜷缩在春天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时,晓苏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土炕上,搭在身上的毛毯泛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直往心里蹿。晓苏一骨碌爬起来,忍不住吐一口。一灯如豆,一闪一闪地照亮着这间土坯房。杂物、农具、还有尿桶各自为阵,玉米反倒堆了一地。晓苏拢拢头发,稍事整理,喊两声春天。见没人应,便去开门,不想门被反锁。晓苏用力地“咚咚咚”拍几下,又展开喉咙喊春天。一会儿,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晓苏才感心安,打算要狠狠教训龟儿子春天不懂怜香惜玉,只顾独自狂欢。哪知,门开处却闯进两个打着赤膊的鸟人,其中一个长胡子的,抬手就给了晓苏一记耳光。

山,一重一重连绵不断,望不到头。这座山岭就孤单单一间土坯房,要站在房背后的山岭上,才能看见远处山林冒出的炊烟。晓苏逃过几回,总被互称大兄弟、二兄弟的两个鸟人抓回来。长胡子大兄弟手狠,往往打得晓苏鼻青脸肿,光头二兄弟心善,往往弄些草药汁,将晓苏涂得人不人、鬼不鬼。

两个月后,晓苏瘦了,肚子却大起来。每天除了喝点玉米粥,还时不时得到一些额外的赏赐,比如山鸡、布谷鸟、山蛙、菜花蛇等鲜物,吃起来特别鲜。两个鸟人却一口不吃,只往晓苏碗里夹菜。

后来,晓苏脸色渐渐好起来,行动也自由多了。她每天爱坐在一块岩石上,痴痴地望南方,痴痴地想。她认为,这一劫原本就是替米朵受的。你米朵不矫情,何生此事?由此,晓苏对米朵的仇恨一天胜过一天,有时嘴里都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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