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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语气词“婆”的语源及其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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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语气词“婆”的语源及其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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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正反问句;否定词;婆;语源;音变

摘要: “婆”用于“VP-neg”句式,与“不、非、未、无”可以互换,功能相同。通过排比佛典同一故事内容的异译,认为“VP不”式的“不”作为语气词是北方语言的特点,南方正反问句采用“VP不VP”格式来表达。通过音义关系的考察,认为“不、非、未、无”具有同源关系,“婆”源于“不”,是通语“不”在西部方言中的变体。唐代以后,正反问句中“不”“无”的使用出现此消彼长,口语里“无”保留了古音,而“不”则借“婆”延续生命力。“VP-neg”式里的否定词逐渐固化为塞音声母和鼻音声母两类,主元音为[a]类及其变音,并以此为基点逐渐扩散,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域,分别用了不同的字来记录,“婆”写作“波、啵、罢、吧”;“无”写作“磨、摩、麽、么、末、没、嘛、吗”。

Etymology and Historical Change of the Interrogative Particle “Po(婆)”

Key words: the positive and negative question sentence pattern; negatives; the “Po(婆)”; etymology; phonetic change

Abstract: The “Po(婆)” was used in the sentence pattern “VP-neg”, it could interchange with “Bu (不), Fei (非), Wei (未), Wu (无)” and they had same function. Through paralleling the different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same stories of the Buddhist scriptures, the “Bu (不)” in the sentence pattern “VP-不” as a particle is the feature of northern dialects. The main positive and negative question sentence pattern in the southern dialects is “VPI-不-VP”. Through investigating the relations between phonetic and semantic, the words “Bu (不), Fei (非), Wei (未), Wu (无)” have homological relationship. Originated from the “Bu (不)”, the “Po(婆)” is the variant of the “Bu (不)” in the western dialects. After the Tang Dynasty, the uses of the “Bu (不)” and the “Wu (无)” in the positive and negative question sentence pattern had a reciprocal relationship. The “Wu (无)” was preserved the ancient phonology in the oral language, while the “Bu (不)” continued its vitality by virtue of the “Po(婆)”. The negatives in the sentence pattern “VP-neg” had been becoming two kinds of fixed forms gradually, the one had nasal initials and the other had stop initials. Their main vowels were the [a] category and its altered phonetic forms. Based on these two kinds, the negatives diffused gradually. They were recorded by different Chinese characters in different time and different districts.

第一,“婆”与“麽、么、磨”有关。辛刖仓荆1997:46)认为与唐宋以后出现的疑问语气助词“么”“磨”“麽”有些关系,但没有进行论证。

第二,“婆”源于“不”。冯春田(2000:525-526)认为“婆”是反复问句中表反问的否定词“不”的音变形式,与语气助词“罢(吧)”以及元代出现的“波”既无用法上的联系,更无来源关系。朱冠明(2007:82)看法类似,认为“婆”极有可能是“不”的语音变体,原因是句末的“不、婆”的意义与使用环境几乎没有差别,且“婆”与“不”互为异文;中古译经中能在疑问句末承担表疑问功能的词除了“不”外,主要就是“乎”和“耶”,但“乎”“耶”与“婆”的语音差别太大,且“乎”“耶”作为老牌语气词地位很稳固。“婆”是“不”的音变,而“婆”与“麽”音近,表明中古句末的“不”至少在西北方言中已经与后来的语气词“麽”具有了几乎相同的读音。 第三,“婆”来源不明。龙国富(2004:260-261)则不同意这一看法,认为“婆”与“不”同用于上下文,且二者同语法位置的使用频率较大,很难说清“婆”是“不”的音变形式,其来源有待进一步研究;至于“婆”为何只在《鼻奈耶》《祖堂集》里存在,他认为“婆”可能是译者所在地域使用的一个俚俗性口语语气助词,为一般文言或典雅作品所不取。

可见,“婆”的来源仍然是意见不一,与“麽、么、磨”“不、波、罢”有无渊源关系,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一、语气词“婆”文献使用回顾

(2a)若比丘以新染衣屋上曝,若风吹堕地,若比丘持入舍而反悔:“我不成弃捐不受盗婆?”(卷一,T24,854a)

(2b)若比丘取食,便怀疑意:“我不侵众僧及不与取?不成弃捐不受婆?”(卷一,T24,854a19)

(2c)若比丘亲里屠儿不与肉而取,便怀疑:“我不犯[成]弃捐不受婆?”彼白世尊。世尊告:“若以盗意取者,为成弃捐不受。若以亲里取,不成弃捐不受。”(卷一,854a- b)

(2d)彼贼或以王力,或以村力捕得,夺彼贼衣钵还比丘。彼比丘各怀疑意:“我不成弃捐不受婆[波]?”(卷一,T24,854b4-8)

(2e)一比丘从拘萨罗来,道中为贼所剥,彼比丘以亲里力而还夺贼衣钵。夺已,比丘便怀疑意:“我不成弃捐不受婆?”(卷一,T24,854b13)

(2f)诸侍病比丘皆自疑:“我等不犯波罗移不受婆?我等共舁出者往问佛。”佛答:“若厌患杀意授刀与者,若教使死有杀意。舁出者,波罗移不受。若有慈悲喜护,随意不逆病者,不有波罗移不受。”(卷二,T24,857c)

(2g)时世尊观钵吉蹄女人意语言:“汝今须阿难为夫不?”时比丘尼惭愧羞耻,长跪白佛言:“尊者阿难是我兄,同一法同一水乳。”时阿难意怀狐疑:“我不犯僧伽婆施沙不[婆]?”即问诸比丘。(卷三,T24,864c)

(3a)时五百比丘见目b连现诸变化,各共相语:“我等不堕颠倒见婆?云何舍如来依倚调达?”复作是念:“此必然不疑。”(卷五,T24,869c)

(3b)时此婢使忘金璎珞,时阿难见即取举之,便怀狐疑:“我不犯堕婆?”即白世尊。(卷九,T24,889a)

(4)佛世尊游王舍城竹园迦兰陀所。时摩呵Y叶住[往]耆^崛山,时摩呵Y叶有僧小缘,不着僧迦梨。至竹园时,天霖雨不得还,上耆^崛山。明日还石室,便自怀疑:“我不失僧迦梨婆?”(卷六,T24,874b-c)

(5a)马师弗那跋二人闻师为人所杀,_恚炽盛毛衣尽竖,以大力士力尽取执杖梵志杀。佛观此事,知而告马师弗那跋比丘:“我今与卿等说四句法义婆?”时马师弗那跋惭愧无颜,右膝着地叉手向佛,白世尊言:“我等罪重,不敢闻此深法义也。”(卷二,T24,858a)

(5b)此二人堕龙中,在b陀越国西失利虎头山水中_佛昔不与说法,欲出水坏佛法,辄有化佛在其前,立曰:“汝欲闻四深法义婆?”恚便止。(小注,卷二,T24,858a)

(6)尔时优婆塞名劫不来入城里,遥见尊者阿难出城,便前头面接足礼,叉手白阿难言:“久违颜色,分卫教化劳婆?何时来此?”时尊者阿难语劫不优婆塞:“贤者知不?朝着衣持钵来入乞食,乞食空钵无所得。”(卷五,T24,873c)

(7a)师示众云:“明镜相似,胡来胡现,汉来汉现。”有人举似玄沙,玄沙云:“明镜来时作摩生?”其僧却归雪峰,举似玄沙语。师云:“胡汉俱隐也。”其僧却归玄沙,举此语。玄沙云:“山中和尚,脚跟不踏实地。”又时玄沙上雪峰,师收一脚,独脚而行。沙问:“和尚作什摩?”师云:“脚跟不踏实地婆。”(《祖堂集・雪峰和尚》)

(7b)师见和尚切,依和尚处分,装裹一切了,恰去到岭上,踢着石头,忽然大悟。后失声云:“达摩不过来,二祖不传持。”又上大树望见江西了,云:“奈是许你婆。”便归雪峰。(《祖堂集・玄沙和尚》)

第二,结构多为“不+VP+婆”和“无+ NP / VP +婆”,只有(1b)(1c)(1d)

(5)

(6)几例VP/NP前没有否定词。

第三,同一内容的句子,“婆”的位置可以用“耶”“乎”替换:

意无若干想婆?(1c)

意无若干想乎?(1b)

无疾患婆?(1b)

汝身无疾患、意无忧戚耶?(《中阿含经》卷十七,T1,533b)

分卫教化劳婆?

(6)

教化劳耶?(《大唐西域记》卷五,T51,898a)

我不成弃捐不受婆?(2a)

我等不成弃捐不受耶?(卷一,T24,854a)

我不犯僧伽婆施沙不[婆]?(2g)

我不犯僧伽婆施沙耶?(卷三,T24,860c)

“耶”“乎”是句末语气词,“婆”的语法功能应该与其相同。

但在汉语历史上,“婆”历来被视为实词,鲜见作为语气词用于句末的情形。作为语气词,“婆”应该仅仅是一个记音词,其语源究竟是什么?在后来的文献中为何难觅踪影?要弄清这个问题,得从中古汉语正反问句说起。

二、中古正反问句句末否定词

唐宋以前正反问句主要形式是“VP-Neg”,

偶尔使用“VP-Neg-VP”,Neg主要有“不(否)、非、未、无、婆“婆”本身不是否定词,但很显然它是“不”的一个记音形式。详下文。”等。根据前贤时哲的研究,其始见年代与始见文献见表1。

表1“VP-Neg”始见年代一览

VP不VP否VP非VP未VP无VP婆始见年代西周中期战国中期战国中期西汉前期东汉末(二世纪中叶)姚秦(五世纪初)始见文献五祀卫鼎铭文《孟子》《庄子》“非”在文献中的始见用例有不同看法,《庄子・盗跖》用“非”的反复问句是:“谒者入通,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句末带疑问语气词,与真正的正反问句句末无语气词的格式并不相同,所以吴福祥(1996:483)认为“VP非”格式产生于魏晋六朝。《史记》《道行般若经》《鼻奈耶》

表2中古时期“VP-Neg”使用情况表

VP不VP否VP非VP未VP无VP以不VP与不VP与无总计98720290431011103141117

可以看出,“不”使用频率最高,既见于中土文献,亦见于佛典文献,“否”很少见于佛典文献;“未”不多见;“非、无”出现很少,总共才有6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无”首先使用于佛典,中土文献出现较晚。

这样,中古汉语里真正用在正反问句的常用否定词只有“不(否)”和“未”,而“非”、“无”均少见。实际上“非”用于正反问句后代没有继承,而“无”直到唐诗中才广泛运用开来。

从中古文献来看,这些句末否定词常常可以相互替换:

(8b)年满二十未?……年满二十不?(《四分律》卷二七,T22,757a)

(8c)佛言:“甚善。汝父母听未?”答言:“未听。”(《弥沙塞部和酰五分律》卷一,T22,2b)

(9a)又问:“汝是阿罗汉非?”答言:“是。”……又问上座:“是阿罗汉不[非]?”答言:“是。”(《弥沙塞部和酰五分律》卷三十,T22,193c)

(9b)卿是阿罗汉非?(《鼻奈耶》卷二,T24,858c)

(9c)有人问比丘言:“汝是阿罗汉不?”(《十诵律》卷五九,T23,439b)

(12a)婆罗门见,心大欢喜:“我所觅者。今日见之。”即问女言:“颇有人来求索汝未[不]?”答言:“未也。”(《贤愚经》卷十,T4,418b)

(12c)即问女言:“叵有人来求索汝不?”(僧v《释迦谱》卷三,T50,63b)

在中古佛典文献里,这些句末否定词在同类内容的句子里还可以被疑问语气词替换:

(14a)是贪恚痴为尽灭不?(菩提流支译《胜思惟梵天所问经》卷三,T15,76a)

(14b)是贪恚痴尽灭耶?(鸠摩罗什译《思益梵天所问经》卷二,T15,44c)

(17a)佛言:“当所灭者,宁可使不灭不?”须菩提言:“不也。”(支娄迦谶译《道行般若经》卷六,T8,457a-b)

(17b)云:“当所灭者,宁可使不灭乎?”对曰:“不可。”(支谦译《大明度经》卷四,T8,496b-c)

(13)“未”、

(14)

(15)“不”可以用“耶”替换,

(16)“非”与“耶”为异文,

(17)“不”与“乎”互换。大致可以看出,带否定词的句子并非典型的正反问句,请看下例:

比较来看,动词前可以用否定词,也可以不用否定词;正问与反问可以并列,也可以只出现部分。动词前无否定词的正问、反问可以并列,如“年满二十未”与“年已满二十未年满二十”;但如果动词前有否定词,则不用典型的正反问形式,如“汝非奴不”。也就是说,动词前无否定词,即可正反问并列,反之则否。这说明动词前的否定词,消解了句末否定词表示正反问的功能,整个句子也就变成了测度问句或反诘问句(参吴福祥1997:45),如此,句末的否定词未尝不可以理解为语气词。如果动词前没有否定词,则可以理解为是非问句。

表达同样的内容,既可以用正反问并列的形式,也可以不并列;可以用否定词煞尾,也可以用疑问语气词“耶、乎”等,这纯粹是译者的选择,而与佛典原本无关(遇笑容2010:109-115)。我们发现,采用正反问并列的形式来表达的,只有南朝的真谛(18c),那么,这种句式的选择是否反映了地域差异呢?

上述所举用例主要出现在律部经典。我们注意到主要律部经典的翻译者大多来自北方;译者若非来自北方,则笔受来自北方;只有《善见律毗婆沙》的译者萧齐的僧伽跋陀罗没有北方生活或游历的经历,但此经几乎不用“VP不”格式,更不见“不VP不”格式。所以,我们大致可以推测,“VP不”式句末“不”作为语气词是北方的语言特点,南方正反问句的表达采用“VP不VP”格式。

“VP不”格式反映了北方的语言特点,“不”为何可以替换为“未、非、无”呢?

三、“不(否)、非、未、无”的音义关系

1. 语义关系

这几个词虽然语法功能有些许差异,但均表示否定,在古代注疏、音义、韵书、字书里可以相互注释,如《仪礼・乡射礼》“众宾未拾取矢”郑注:“未,犹不也。”

还常常构成异文:

“不”与“无”异文:《庄子・天地》“大愚者终身不灵”释文:“本又作‘无灵’”。《尚书・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墨子・兼爱下》《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汉书・东方朔传》《新序・杂事》《说苑・至公》“不”均作“无”字。

《老子》三十七章“夫亦将无欲”释文:“无,简文作不”。

“不”与“非”异文:《韩非子・解老》“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王先慎集解:“叶梦得‘不’作‘非’”。《仪礼・士相见礼》“某不敢为仪”郑玄注:“今文‘不’为‘非’。”《文选・丘迟〈与陈伯之书〉》“不假仆一二谈也”,五臣本“不”作“非”。

“未”与“无”异文:《释名・释长幼》“言未巾冠似之也”毕沅疏证:“未,《御览》引作‘无’”。

“无”与“非”异文:《管子・形势》“而民无其民也”戴望校正:“元本‘无’作‘非’”。《文选・谢灵运〈拟邺中诗〉》“嘲谑无惭沮”旧校:“无,五臣作‘非’”。

2. 语音关系

汉语否定词多为唇音字,无论从中古还是从上古来看,这几个否定词语音很接近:

表3否定词语音地位表

否定词不非未无上古音帮纽之部帮纽微部明纽物部明纽鱼部王力拟音pjw∥pjpjwimjwtmjw《广韵》甫鸠切又方久切、分勿切甫微切无沸切武夫切又莫胡切中古拟音piu∥ piwtpiwimiwimiwo∥muo中古音韵地位帮纽尤、有、物韵帮纽微韵帮纽未韵明纽虞韵

iu(j) → iu → iu(中古流摄)

J iui(中古蟹摄)

J iui → iui(中古止摄)

iu → iuo (中古遇摄)

K iuc→iu(中古果假摄)

这几个词实际上是同词异体,差别仅在于

声母有清浊之别(p:b)或鼻音与塞音的区别(m:b);不,《广韵》读帮纽,但从“不”得声的字,《广韵》可读K(奉)纽或K滂两读:邳BYB(符悲切)否(K鄙切)g(薄侯切),K纽;罘](缚谋切),奉纽;YB,又读敷悲切,g,又音芳杯切,滂纽;《集韵》贫悲切“邳韶w蝰yBYB”等字,又读攀悲切;[,房尤切又披尤切,K滂两读。“膳鳌比字,《类篇》读K滂疑三纽,要解释这种纷繁复杂的现象,结合语音演变规律,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不”在上古读浊声母而非清声母,因为只有浊声母才容易解释这种谐声现象。韵母演变,后来可以变读果摄(婆)、遇摄(无)、止摄(未)、蟹摄(罢)。

四、语气词“婆”的语源

婆,《广韵》薄波切,K纽戈韵一等,读[bu],从《广韵》注音来看,与“无[muo][mjw]”音近,与“不[piu][pjw]”音稍远。那么,“婆”是来自于“不”还是来自于“无”呢?上文说到,《鼻奈耶》经文里“不”与“婆、波”构成异文,是否意味着“婆”是来自于“不”呢?

我们同意朱冠明的看法,认为《鼻奈耶》的“婆”最有可能来自于“不”而不是“无”,这是因为句末“无”的使用在唐代以前受到很大限制,它只能出现在存在句,与“有”相对;而“婆”不常出现于存在句,偶尔可以出现在表否定的存在句。在共时层面,“婆”的使用情形与“不”相近,而与“无”有异。

“婆”源于“不”,上文从语音角度给出了上古“不pjw”到中古“婆bu”的演变路径,说明“不”变“婆”是完全可能的。由于没有合适的文字记录,遂借用“婆”为之。

从中古的诗文押韵看,遇摄与流摄相押现象常见,主要是流摄押入遇摄,入韵的流摄字绝大多数是唇音声母字,这种押韵现象分布区域较广,当时通语现象。另外,唐代韵文遇摄、流摄与果摄、假摄亦偶见相押,如易静《兵要望江南・占雷之十九》叶“河多颇无”,果摄与遇摄相押;贺兰求《还丹歌》叶“卧坐裹母朵”,果摄与流摄相押;《长沙童谣》叶“马走”,假摄与流摄相押。这应该属于方言现象。可以说,把“不”读成“婆”,在中古是完全可能的。

从文献来看,南北朝时期的北方少数民族蠕蠕,又名柔然,《晋书》、《十六国春秋》作“j蠕”;《宋书》《南齐书》《梁书》《高僧传》作“芮芮”;《北齐书》《周书》《隋书》和北朝墓志作“茹茹”。胡三省《通鉴释文辨误》卷六云:“芮芮,即蠕蠕,魏呼柔然为蠕蠕,南人语转为芮芮。沈约《宋书》、李延寿《南史》皆以蠕蠕为芮芮,从南人语音也。”可见,这些不同称谓,实际上是同名异译,也说明当时人把流摄字读成遇摄、蟹摄音是真实的。

《切韵指掌图》十九图以“杯○贝不”相配,视“不”为灰(泰)韵合口的入声,则“不”读[put]或[put],与“婆[bu]”音相近。

五、语气词“婆”的流变

上文说过,“婆”作为语气词,只见于《鼻奈耶》和《祖堂集》。《鼻奈耶》,姚秦凉州沙门竺佛念译,沙门昙景笔受(见道安《鼻奈耶经序》),译于苻秦建元十八年(382,或说378)。《祖堂集》,五代南唐泉州招庆寺静、筠二禅僧编。两书一作于东晋,一作于五代;一成于西北,一成于东南。很显然,反差较大。为何只有这两个地方的文献用“婆”,而在其他地方的文献里毫无所见,而且时间差距如此之大?

这涉及到“婆”的性质及其后来的流变。从早期使用状况来看,“婆”只见于西北地区,它当是通语“不”在西部方言中的变体。从唐宋时期的诗文押韵特点看,一些特殊的押韵现象西北往往与东南相同,而与中原有别。大致而言,自盛唐以后,长安方言取得通语地位,对南方尤其是东南地区产生了很大影响,《祖堂集》的“婆”大概是长安方言的孑遗吧?

语气词“婆”不见于后来的文献,是否真消失了或者仅限于在方言中使用故而文献无载?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从“无”说起。

在“VP-neg”式里,“不”和“无”可以互用,语法功能相同,但南北朝时期,两者的虚化过程不同,“不”处于强势,“无”则处于弱势(龙国富2004:258-259)。

J ma

mbu→ mu→ mu→ muo

K bu→ba→pa

读b-的一类,因为同音则与“婆”合流,由于唐代长安方言的权威地位,“不[piu]”的变音[bu]逐渐取代了“不”的正音地位,“VP-neg”式里的“不”的使用开始减少,“无”开始大量出现,这可能是唐代“VP-neg”式里“无”使用数量较多的原因。吴福祥(1997)认为,“无”替换“不”是为了解决“不”的形义矛盾, 因为汉魏六朝的“VP不”已经分化出甲类(反复问句)和乙类(是非问句),在乙类里“不”已经虚化为语气词,语义、功能都变化了,字形却依旧,“无”进入乙类正是为了解决这一矛盾。而且“不”K没有消失,而是改头换面继续存在。

唐代以后“VP-neg”式里的否定词逐渐固化为塞音声母和鼻音声母两类,主元音为[a]类及其变音,并以此为基点逐渐扩散,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域,分别用了不同的字来记录: ①读塞音,可以写作“波、啵、罢、吧”;

②读鼻音,后来写作“磨、摩、麽、么、末、没、嘛、吗”。

学界对“波、啵、罢、吧”之间、“无[ma]、麽、么、磨、摩、嘛、吗”之间是否有传承关系,存有争论,主要疑虑有两个:

第一,这些语气词的语法功能不尽相同。

第二,这些语气词的读音,与韵书标准音不尽相合。

确实如此,但我们认为,如果充分考虑语法发展中的时间和空间因素,这两个问题是可以得到合理解释的:

语法功能不同的问题。这些语气词在汉语史上出现的时间与空间都是不相同的,而每一个语气词的语法功能是逐渐发展的,也是逐渐变化的,旧的用法消失往往意味着新的用法产生,旧的用法产生变化也会逐渐演变成新的用法。《祖堂集》里的“婆”就是在《鼻奈耶》“婆”的基础上出现的新变化,它更像现代汉语里的“吧”。

在现代汉语里,表达同一语法意义的语气词可以写作不同的形式,如“呗”与“口拜”,“”与“啦”,“嘞”与“喽”,“吧”与“罢”,“咧”与“了哩啦”,“口伐”与“吗”,“了”与“咯”等等,可以看出在语音上有着密切的联系,发音不固定导致采用不同的形体记录。

从儿童语言的习得情况来看,儿童语言中的语气词可以出现在四种句类里,且祈使句和陈述句中的语气词的习得要先于疑问句和感叹句中的语气词;疑问语气词最早出现于是非问句,2岁习得“吧”,2岁6个月习得“吗”(李慧敏2005);儿童“在问句习得过程中,是把反复问句和‘吗’、‘吧’问句当作具有同义关系的一个系统内的问句来习得的”(李宇明1991)。这与汉语语法史的发展是一致的。

语音不合的问题。研究者往往以韵书的注音作为严格的界定标准,其实是忽略了语气词的发音往往不稳定这一特殊情况。不同的作者对于语音的感知有别,使用习惯也不相同,加上各地方言不同,这样在语言运用没有强制性规范的古代,同一语气词采用不同的书写形式就可想而知了。

“无”,唐宋时期在书面语里语音固然产生了变化,但在某些方言或口语里仍然保持上古[mu]的读法,存雅的文献里依然写“无”,求“俗”的文献里写“麽(么)磨摩”类词了;由于入声韵尾的消失,导致“麽”与“末[mu][mut]”变成同音字,还可以写作“没”,《集韵》果韵母果切:“没,不知耳问曰拾没”,与“麽”亦是同音字。元代以后,“麽”类字在书面语里读音又产生了变化,读[mo],而口语里仍然读[ma],“麽”就不能准确反映这一读音了,于是写作“嘛、吗”。类似的常用词如人称代词“他”、称谓词“爸”均是果摄字,但后来并没有随果摄的音变规律变化,而是仍然保留古读[a]。由于语音差别太大,即使在书面文献里“无”也不再出现,元代以后不见“无”作语气词,原因即在于此。

“不”转为“婆”后,元代写作“波”,语法功能也进一步扩展,既可以传疑,还可以传信。唐代以来,蟹摄佳韵系的部分字脱落i韵尾,转入假摄,而果摄[-]、假摄[-a]主元音相近,在唐宋韵文里两摄常常相押,从唐代情况看,果蟹两摄相押主要是敦煌作品所反映的现象,属于西北方言的范畴。因而“波”又可以写作“罢”;进入元代以后,“波”的读音变成[po],但口语里依然读[pa],因而口语性较强的文献里采用了“吧”作为记音字,不过,书面文献仍然写“波”,偶尔写“啵”来避免与实词“波”混淆。

总之,“VP-neg”式中的句末的否定词大致上都可以看做是“不”“无”的音位变体或地域变体。从语音看,由于处在句末,发音不完整,导致韵尾丢失或塞音尾变元音尾,或者主元音音位产生变化,形成韵母音节单元音化或复元音化;从语法功能上说,从单纯的传疑发展为传疑、传信并举,表达的语法意义更加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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