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一场
时间:10月中旬
地点:中国某工业城市,长城机械制造厂家属区,张宝的住宅。
布景:中午。陈旧的平房,一间普通的小客厅。四周有些嘈杂,正赶上做午饭的时间,锅碗瓢勺的碰撞声,菜刀切菜声,炒菜呛锅底的场响不绝于耳。小客厅右边是外门,左边是通伙房,中间有两个门,一门是张宝夫妻卧室的,门上挂着半旧的黄门帘,另一门是女儿苗苗卧室的,门关着,上面贴着一张国外新型轿车的彩色照片。房间摆设简单,几件半旧的家具,一个老式的双人沙发,一台电视机。茶几上放着电话,上面盖着崭新的红手巾。这表明,电话机是这家唯一的新物品。房间的窗户敞开,透过窗户,能看到不远处工厂的一角。
[开幕时,张宝坐在桌前修理一个钟表,地下摆着电工工具袋和各种工具。张宝,四十来,高个儿,脸面削瘦,穿件白衬衣,灰裤子,头发稍有些乱。他是工厂的电工,又是张家的独生子。电工的职业表面上总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印象,家中的独子总不免有些优越感。所以,在他身上,勤奋与散漫,朴实与傲气混杂在一起。电话铃响,张宝懒洋洋的走过去接电话。
张宝:喂,找谁?对不起,您打错了,我这儿是长城机械厂家属区,不是您要找的开发区。对,我们紧挨着开发区。您是外地人,我告诉您开发区怎么走。坐51路公共车,终点站下车,有一条由东向西的小路,西边是长城机械厂,东边是开发区。
[张母提水壶上来,望暖壶里到水
张宝:(继续打电话)那条小路叫青年路,路边有几块标语牌,算是小路的标志。你问标语牌上写的什么?字迹脱落,无法辨认。你下车打听一下,长城机械厂青年路,男女老少都知道。什么?我知道你不去机械厂,你要去开发区,去开发区,就必须穿过长城机械厂的青年路,明白了吗?不用谢。(放下电话)
[张母60来岁,头发有些白,精神还好,一看就知道是手脚麻利,慈祥的老人
张母:原先外地人来咱这二出差,十有八九是找咱长城机械厂,现在。一切都变了,来人都打听开发区。为什么开发区这几年这么红火呢?
张宝:妈,您不知道,开发区现在是市里的宝贝疙瘩,要钱给钱,要地给地,要优惠政策就给优惠政策。咱机械厂如今好比爹死娘嫁的人,成了没人管的倒霉蛋了。新闻界一提,就是亏损大户长城机械厂。
张母:不用报纸电视宣传,全市人民谁不知道长城机械厂的功劳?一直是全市的龙头企业,利税大王。看看咱厂的会议室,里面陈列的奖状数都数不过来。
张宝:现在厂里的状况是几乎要停产,职工三个月未拿到工资,就瞧着奖状干活儿。可就凭这堆奖状,上级领导总给咱厂一个面子,让职工能按时拿上工资吧!
张母:发不出工资的不是咱厂一家,有些企业比我们还困难。我们当工人的,要体谅国家的困难。再说,上级领导也不会忘记咱们的,听说市里要出台一项政策,困难企业职工子女上学可以免交或少交学费,这不说明领导仍然关心我们吗?
[外面传来吆喝声“收破烂了!有酒瓶,废纸,破烂拿来买!”
张宝:是有这么一项政策。前几天苗苗她们学校还让学生写申请,把自己家的困难提出来,苗苗那孩子楞是不写申请,说嫌丢人,你说气人不气人。(拿茶杯喝水)
[老周背着麻袋上来,站在窗子外面。老周有60多岁,满脸胡须
老周:老嫂子,有破烂吗?
张母:有,我特意收拾了一堆旧报纸,专等您来收。
老周:谢谢了,老嫂子。
张母 :您到门口来,我给您拿过去。
[老周转到门口,张母从伙房里拿出一堆报纸,送到门外,老周称报纸
张母:别看我们是工人之家,他们爷俩都爱定报纸。这是家里最后剩下的报纸了。现在先要想着吃饭,报纸以后就不定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老周:老嫂子,咱们都老了,看病就是个天大的问题。现在的医院去不起,哪儿去报销医药费?工资还没处拿呢!
张母:嫂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周:你知道她是老糖尿病了,一年四季离不开药。我们那个厂子破产了,没得靠了,靠儿子吧,久病无孝子,儿子一家也下岗了,儿媳就明白给我们说了,我老伴的药费以后人家再不出了。
张母:放宽心,您身体不能垮下来,咱这辈的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眼前这些困难,咱也能挺过来。还记得您当年戴着大红花上主席台领奖状的事吗?
老周:(笑)当然记得,您家老张就在我旁边,我们俩站在主席台上,看着领导,群众,一个劲儿地傻笑。(给张母钱)告诉老张,注意身体。我刚才从小路来,碰见老张在那儿摆摊,我看他脸色十分不好。回头见,老嫂子 。
张母:回头见。
[老周下去,张母回屋。张宝继续修钟表,张母给儿子茶杯到水。
张母:老周是肉制品厂的退休工人,去年肉制品厂破产了。老周没处领退休金,老伴又是常年卧床不起,命苦呀!这么大年纪了,每天靠捡破烂谋生。
张宝:(把钟表推到一边)您是说红星肉制品厂吧!我小时侯最爱吃那个厂子的产品。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小铁门上镶着红五星,门旁一棵老槐树,火腿肠,酱肘子的香味远远就能嗅到。有一次,我们班有位同学带着一块红星厂的酱肘子,一到学校我们看见了都流口水,晚上回家我就闹着要您给我买酱肘子。
张母:你从小就爱吃肉。咱家每月定量供应的肉都让你吃了。
张宝:我是对红星厂吃出感情了。红星牌以后吃不上了。日子变化太大了,当年谁能想到现在的样子?
张母:今天妈给你准备了酱肘子 。
张宝:您没事买肘子干嘛?一下子把半个月的菜钱花了。
张母: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宝:今天?休息呀!没活儿干就休息,这是咱厂的规矩。
张母:整天糊里糊涂,今天是10月16日,是我们家大喜的日子,1958年的今天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取名叫张宝-----
张宝: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年40岁。妈,儿的生日,娘的苦日。今天您无论如何应该休息一天。这样吧,家务活我全包了。
张母:你就甜言蜜语的哄我。40岁的人了,做饭炒菜会吗?你结婚后,妈没让你和你媳妇做过一次饭,洗过一次衣服。妈从小把你娇惯坏了,你快赶上旧社会的资本少爷了。
张宝:妈,您这话怎么说的。咱家可是正牌的劳动阶级,世世代代都靠镰刀,斧头过日子,您是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事关阶级立场问题,可不能含糊。您要是说我懒散,说我不干家务,这我承认。您不懂哲学,这是一种活儿法。我上有国家,有咱工厂,下有父母大人,我活个自在就行了。我从小就这么受的教育。
张母:你又懒又谗到有理了?有句老话说“家贫出娇儿”,咱们就应了这句话。你从小就是娇气包,上了班厂领导又让你当电工谁不知道电工是吊儿郎当,你就越没个正样儿。唉!娇就娇吧,从前,名门大族害怕出娇儿,儿子惯坏了将来要败他们的家业。咱老百姓没那些想法,就这两间半平房,有什么可败的?娇你惯你了40年,没见你学坏,咱家的孩子都是好样的,妈放心。只要我有口气,将来就是逃荒要饭,你还是妈的娇儿子。
张宝:妈,我都40岁的人了,还说我是娇儿子,让外人知道了,我的脸没处放。
张母:(坐下)话说回来了,你是该撑起这个家了。你妈,你爸这辈子吃的苦太多了,受的罪太大了,把老天预备给儿孙的黄莲苦胆都吃下了肚子。现在见到别人吃苦受罪,心理就象针扎一样。
张宝:妈,是儿子不成器。40岁的人了,上不能孝敬老人,下不能照顾孩子,是个窝囊废。我们这代人就了两辈子,从生下来就知道长大要当工农兵,就知道艰苦奋斗。可半辈子过完了,世界变了,发财当官成了社会的最高标准。一个正常的人能转过这个弯吗?您算白养我了,当初该把我掐死,过八年再生下来才对。
张母:不许胡说。你正正当当做人,老老实实工作,这就是孝敬妈了。妈不用你管你多操心苗苗就行了。苗苗该放学了。(张母起身擦电话机)装上电话后,孩子多高兴!现在的孩子喜欢跟人攀比,谁家又这个,谁家有那个的。跟你小时侯是不一样!
张宝:苗苗这死丫头,现在一身毛病。自从她升入一中,把话钱不当回事。一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学,除了象她这样考进去的,有好多是凭关系进去的。什么主任的儿子,经理的女儿,爆发户的孩子都往里挤。苗苗同坐位的男孩每天上学下学都有小轿车接送。那样的环境对苗苗成长能有益吗?要不是看中一中考大学的升学率最高,我早就给她转学了。
张母:我刚才给你说过要操心苗苗,就是让你多为她着想。苗苗快成大姑娘了,越来越要强,现在这社会风气不好,都讲究高消费。大人可以勒紧裤带,决不能让孩子为难。你说你媳妇,不要总在孩子面前喊穷,什么家里没钱过不下去了,这样会刺激孩子的情绪。我担心苗苗出门有低人一等的自卑心理。
[苗苗,王英进屋。苗苗,16岁,穿牛仔服,留披肩发,脸上充满朝气。她正在高中上学,对她来说,人生道路的第一个起点就是考上大学。所以,她的生活就围绕着学习功课转。她这样的少年都有一个特点,过着孩子的生活,却碰到成人的事情。正值多思年华,已经懂得分辨世间的黑白善恶,懂得用心去观察周围。别看年纪不大,处理起麻烦事挺有主心骨。总之,苗苗的个性正在确立,但思想仍未成熟。
王英,40来岁,她长的浓眉大眼,喜欢大喊大叫,由于文化程度太低,看问题不免有些偏差。但脑子灵,善于精打细算。家里家外决不愿吃亏。王英从小在农场长大,后在工厂干粗活,嫁到张家十几年,积累了不少社会经验,由于张宝之弱,母亲之贤,自然而然她又培养出惟我独尊的脾气。多年来一直是张家当仁不让的主人。但她心理越来越不满意,工厂效益差,发不出工资,丈夫没本事,她整天满口怨气,有对社会黑暗面的不满,也有对家庭的批评,有理无理,在一起。王英身体已经发胖,不合适她身体的衣服更突出了她的缺陷。但她的外表绝非一无是处,看到她十分夸张的发型,仍会让人感到她身上还有几分可爱。
苗苗:奶奶,爸爸,[放下书包,走道茶几拿电话。
张母:准备吃饭[走进伙房
王英:(刚坐下)干什么?苗苗,你现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苗苗:找同学商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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