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房客的五个早班
——作者/朱东仁
房客
她租住我的房子,付给租金。我称她为房客。
他占用你的家具,付你磨损费。你称他为房客。
她和他同住一套房,付钱给你我,成了房客。
……
房客太多,数也数不清,还是用“房客”这一称谓代替那许许多多的面孔吧。如果你相信我以邻居的身份讲讲他们,那么请给我时间,一点点的,讲述那些未曾与我说过话儿的每一个房客……
第一个房客
午后
这个季节空气中掺杂炙热,正一股股扭动着,翻滚着,朝毫无准备的人们肆意展示着,特别是在这断电的午后。
我仰躺在地板上,感受着钢筋混凝土的情感,凉冰冰的,没有热意与激情。但却舒服,毕竟季节没有热过头,把楼板也鼓动得兴奋,才得以有安逸的午睡。
楼道里的声响沉闷,好像在搬箱柜之类。橐橐的皮鞋声里夹带着异地口音,怪怪的。
四层,五层,安静了。门声?是邻居?邻居前天搬走了。是新邻居。第一个房客。
后来,睡了。
黄昏
睁开眼,太阳?墙体上的辰时金灿阳光,看去感觉暗淡,是邻家灯光透过玻璃钻进了我家墙上的镜子。
揉眼的空儿,墙上的光消失了。只是一块泛着清光的镜子,圆圆的。
午夜
蚊子开始觅食后,我便开始梦魇了。在粘稠的汗水里挣扎,周身刺痒难耐。后来惊醒。墙上镜子不知何时再次亮起,忽明忽暗的,而且人影遥遥。戴上眼镜瞅瞅,一所居室的一角;仿古木床的一角;仿古梳妆台的一角;木质长椅的扶手。
灯光一闪……
第二个房客
昨天……
今儿阳光明媚,可就在临近傍晚时分有几片云跃进天空之后星星月亮便不露面了。夜风袭过,墙上圆镜依旧寂静。第七夜了,镜子世界的人消失整整一周。为清光所代替,没有人影儿。
一会儿,有阵夹杂潮气的冷风吹来。
凌晨两点三十分
声音划过天际,玻璃窗上噼啪的响着,蓝银色的闪一个接一个,闷雷在远方响彻天空。不乏也有个清脆震心的在头顶打响。
一个刺人失明的闪,使得那面镜子里的世界骤然清晰。红色窗帘遮住了透光的玻璃。
第二日
门声,隔壁邻家的门声。
打开窗子……
一个身着红色外罩的女人,匆匆远去,奔公交站台。
这是第二个房客,邻家的第二个房客。
第三个房客
第一个房客加上第二个房客,就成为第三个房客。
第四个房客
……
第五个房客
……
第六个房客
……
第七个房客
……
一年的房客
记忆中有几个房客?是几个人?几张面孔?每个人都有几张,像衣服一样常换。不时地更换,就像邻家没有固定的房客。因为邻居们嫌房客的生活使他们不宁。而他,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他们,以至于记下她们,他们,不为人知的生活。
(第一日)
窗外有一盆花,粉红色的。窗子打开后,一个人的探身到窗外,秀发在遮住半张脸后垂至胸前。修长的手臂带着翠绿的镯子,越发显的手臂的纤细和骨感。接着一件乳白色的短裙挂在晾衣绳上,等待风干。裙边的水滴答着,最终连成条线坠落,凝聚成点打在地上。阵风送过,水线被打散。裙子荡来晃去,鱼网状的丝袜也粘在裙子上,风大了。
窗子依旧开着,裙子和丝袜上多了两个竹夹子,可衣服还不住的打转儿,风更大了。
一阵铃声过后,过肩的秀发再次探到窗外,接听电话。
“如果你真愿我如你所说得那般幸福的话,你就别针对我好吗?我…我…,难道你认为我到这种地步完全是种无奈吗?…也许吧!不管你怎么看现在的我,如今的我…算我求你不成,行吗?”垂胸的长发扬到脑后,大眼睛里噙着泪花。
“忘了吧!”再次垂落的黑发又被扬到脑后,噙着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
她挂断电话,关了窗子。
窗外的衣服仍旧在风中打转,只不过更快了。
邻家的房门响了,我打开窗子观望。秀发飘飘的女房客在接完电话后穿着另一件乳白色短裙和另一双丝袜走出楼梯口,在临近傍晚的夏季离开她租住的房子朝公交站台走去。公交车的右尾灯闪了闪,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开往市中心。
(第二日)
午夜,我被重重的关门声惊醒。柔柔惺忪的睡眼,瞅瞅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一刻。一个多梦时刻,酣睡时分。
“把你眼睛擦亮点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女人愤愤地说道。
静寂了几秒钟。
“小点声儿?没必要吧?你尾随至此还要脸面?不管你怀着什么心记,我都不在乎。你又有什么可顾及的呢?”女人仍旧大声地说着。
静了大概十几秒。
“男人们不是向来把大丈夫挂在嘴边吗?可你却唯唯诺诺,像我这种女人不过是你交易的对象罢了。”
静了大约一分钟,而后墙上圆镜子里人影一晃。
黑色蕾丝包裹着白嫩的肉体,曲线唯美,雕琢的每一寸肌肤在毫无表情的脸下,越发冷艳。缓缓而行的指头褪去遮掩。女性独有的象征——粉红色装点高耸富士山的顶部。樱花在飘落,是如此之轻盈,飘过山腰,落定尘埃。亭亭而立的树体仅剩错综复杂的细枝,枝条蔓延出精致玲珑的倒三角。另一番幻想,樱花飘散后的树现出原始的细枝,如丝般柔滑光亮,富有黑色黄金的色泽。现今的战争中,人们也不是为了她不惜付出血腥火拚的高额代价吗?而眼前这特有的景色与黑色黄金的魅力又怎能不使一个男人爆发原始的野性,到达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无骨的身体仰躺在仿古的木床上,圆镜子里有两条扭曲的蛇,他们挣扎着。进而又吃力且张狂的伸直蜷起,反复几次下来,皮肤变了颜色。血色充盈了肌体,燃烧掉血液及每个感觉细胞。他们在体会水乳交融的酣畅淋漓。以至于频率的加快,长出了另两条腿。如兽畜般强劲有力,肌肉胀起抽搐。前腿在后退的胁迫下应和着,剧烈的颠簸如山路飞驰的马儿,背上的骑手挥舞长鞭,马儿肆意驰骋,顺着鬃尾洒下狂奔后的汗水,浸入田地,润浸细沙与埃土。
辰时的繁星更明了,黑漆的天现出深蓝,由于色调的变更,时间流逝……
(第三日)
早班车启动了。右尾灯再次闪亮,红红的和东方刚起床的太阳睒眼,就匆匆离去了。
晌午
窗子打开了,秀发下那双大眼在强烈的夏日日光毫不怜悯的直射下,不得不用带着翠绿手镯的手遮在眉梢儿,望着远去的午班车。
夏日的一天已经过半。
(第四日)
第三天平淡无奇的过去后迎来夏季最热的一天——三伏天。这足以证明第三日中“三”的意义,它后发制人,甚至干涉第四天的生活。多变的天与情绪不稳的人都是这个气节温度的产品,一旦售出概不退换,即便是假冒伪劣。
昨天人们都说夏天快走了,凉爽而饱满的金秋即将到来了。在忍耐明天一天吧,对烦人的燥热说再见吧。“厌恶的汗水明年还会到来”转念想来又是遥远的事儿,管它呢。可又怎么忍耐这极限的一天,忍得让人们胸闷干渴,只有一个念头,早点过去。无所事事的我眼睛盯着圆镜子旁的钟表,跟着指针一点点作圆周运动。
盛夏的最后一天。
早六点
发条放松后,闹铃声嘎然止住。新的一天只此开始。
拉开百叶窗,推开窗户。刺眼的阳光证明这个夏季仍有力量,而且很大。它会在最后一天把积蓄的剩余爆发干净。所以六点的太阳有十点钟的脸。
早班车仍按老点钟出发了,不管太阳的脸色如何,右尾灯还是冲太阳眨巴几下眼,尽自开往市中心。只不过有位老乘客今天没有光顾,一个座儿空着。
很快,早班车消失在“十点钟”太阳下。
早十点
早十点的太阳跳过来了,看去它好像越过三个点钟,有着正午的气势,独占无云的天空,俯视受它感染的群体。
“太热了!”
“才十点,就这么毒?”
“火辣的日头!”
“狗日的日头,真他妈的热,还叫人活不?”
“热吧,热吧,烤呀,烤呀,烫啊,烫啊,我不在乎!”
“盛夏的标志,我喜欢!”
邻家的门铃响了。趴在阳台窗口的我正聆听过往路人对日头的牢骚。铃声响个不停,持续大约五分钟后。早已让气温折腾得烦躁异常的我犹如伤口被撒了粗盐。狂奔至门口想转告按门铃的人,隔壁没人。可就在我开门的瞬间,邻家的门也开了。
男男女女,大多二十几岁,其中也不乏有十几岁的少年。在我开门之际,他们的眼光闪过。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好似欠了什么。尤其那个人,大眼睛冷漠德好像任何事物都如空气,不能映进她清澈深邃的瞳孔。一瞬后,他们的视线转移,说起话来。
“都来了……”
“吓人哪!真怕你…”
“……”那个少女没有说话。
“哎,站在这也说不清,小洁,还是到里面说吧。”
长发垂肩的大眼睛女人没说什么便把他们让进屋子。随后门轻轻的关上了。在关门的瞬间,那双大眼向我瞥了一眼,我立马关了门。由于紧张,关门时响声很大,连楼道里也起了回音。
……
午十二点
正午,三伏天的气温达到极点。电台正在播报天气预报“正午气温将达摄氏三十九,望合理做好出行安排,防止中暑…”
大概是因午后过于寂静吧,邻家时高时低的说话声有点像嗡嗡乱飞的苍蝇。
“走吧!”那个短发的女人催促着。
三个人下楼时,只有那个少女不住地回头看她,长发大眼的女人,
门轻轻的关了。我的视线从门缝移开,盯住墙上的圆镜子。窗台前摆一盆粉红色的花,映在透明的玻璃上。花叶有点儿蔫儿,可花儿却艳丽的开着。
午后一点半
邻家的门铃再次响起来,时间很长,大约有十分钟左右。睡午觉的我被吵醒后顿觉周身是汗,燥热难当。看看温度计,三十五度。室内的温度可达到三十五度?不可能吧,看看空调的叶片停止转动,按按开关,停电了。
三伏天停电,热,烦,燥,晕。
邻家的门开了。
“是你啊,进来吧。”门随着说话声轻轻的关了。
邻家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窗外的蝉鸣响彻了整个天空。
傍晚六点
温度下降了点儿,但被晒透的楼板却开始向外散热,室内的温度仍居高不下。此时太阳的脸色也泛起红晕,灼人的白光已经荡然无存,再也寻不到半点炙热。
站在阳台上,相对室内有点凉快,但仍是闷热。知了不厌其烦的叫着。
邻家的窗子这时打开了,长发垂至胸前,身着黑色吊带文胸的大眼睛女人探出身来摘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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