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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本来 201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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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本来 2010年第6期
时间:2023-02-20 01:10:45     小编: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学校开始走上正轨。天门县第二中学坐落在凤凰山下,房舍依山而建,给人一种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的感觉,加之校内绿树成荫,环境十分优美,在当地很有名气。学校管理严格,除学校所在地刘集镇上的学生外,其余学生全部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女生因为各班人数多少不一,住得比较杂,往往一个宿舍里既有高年级的,也有低年级的。男生则严格按班分,一个班大多住两个宿舍。宿舍坐北朝南,在山坡上依次排开。房间三间相通,用砖垒两排半米高的台子,上面架上木板,便是床了,很像东北的火炕,但没有生火的地方。木板上面垫些稻草,草上再铺张席子,夏天就可以直接在上面睡。至于谁和谁挨着,倒没有一定之规,多是自己选的。大家除了上课之外,就在宿舍,朝夕相处,像是一个大家庭,融洽,温馨,热闹,当然也就常会有些故事。

高二三班班主任李老师,四十多岁,六十年代大学毕业,虽不是党员,但素以作风严、脾气大出名,他管理学生向以军事化要求,深得学校和家长双双好评。

秋天,星期一,天有些阴沉,晨读像往常一样,书声朗朗,秩序井然。班长史可环顾了一下左右,发现只有同位王者六不但没有念读,而且神色不安,东找西翻,便用胳膊碰碰他,小声问:“干吗?”王者六不说话,反复无常地把身上的口袋翻了又翻。

史可觉得奇怪,声音大了点:“找啥?”

王者六没说话,却起身出了教室。

直到下课,王者六没再回来,好在班主任李老师没来查,算他运气好。

第一节是语文。上课铃声响过之后,王者六依然没来,史可心里有些不安,他担心教语文的陈老师发现后会告诉李老师,就极力想法为王者六掩饰。他把一摞书放在王者六那边,身子也故意向王者六这边倾斜,把座位填满。好在陈老师今天心情好,加之又是讲新课,精力很集中,直到下课,竟没发现王者六缺席。史可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出去小便,王者六蔫蔫地进来了。

史可小声问:“干啥去了?怎么无故缺课?”

王者六头伏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

“有事?”

王者六肩膀有些抖动,却没有回话。

史可大声问:“咋了?到底咋了?”

王者六“哇――”地一声哭起来,声音忽高忽低,很有节奏感,当然就很有感染力。同学们不知出了什么事,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史可重重地敲了下桌子:“王者六,到底出了啥事?”

王者六停了哭泣,脸红红地说:“我,我的,钱少了。”

教室里静如死水,连喘气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

史可问:“多少钱?”

“十块。”

“十块?”史可说,“你拿这么多钱干啥?”

王者六又哭:“买鞋和衣裳的,俺爹刚卖了只羊。”

史可口气和缓了些,小声说:“是你忘了放的地方了吧?再仔细找找,哪能说没有就没有呢。”

王者六绝望地说:“都找几十遍了。”

“再仔细想想,放在啥地方了?”

王者六说:“就放在上衣口袋里,还专门用别针别了,不可能掉的。”

史可把王者六的上衣掀开,上面果真有一个深深的口袋,再把手放进去,用劲掏了掏,没一点漏洞。

王者六说:“可能是被偷的。”

偷的?史可一惊,班里的同学也都愣住了。作为班长,史可心里像压上了一块石头。班里有小偷?不可能!当时大家都穷……十块钱,那可是一笔巨款!谁吃了豹子胆,敢偷十块钱?想到这里,他连忙去找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听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说:“班里出了小偷,性质十分严重,要好好排查!”

第二节课该化学,李老师没讲课,而是给大家开了个会。他语辞严厉,目光冷峻,讲了足足一堂课。他说:“同学们,我只讲三点儿: 一点儿呢,这件事非常非常严重。同学们都知道,偷盗是小人作为,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的表现。古人说,饿死事小,偷盗事大!我们班出了这事,我都觉得很丢人;再一点儿呢,王者六同学的这十块钱来之不易啊!这可是他家卖了一只羊的钱,整整一只大活羊啊,同学们!还一点儿呢,我希望偷钱的同学能悬崖勒马,主动交待。我们的政策大家都知道,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怎么宽呢?我这里可以给大家透个底,如果偷钱的同学主动把钱交出来,给我也行,给王者六同学本人也行,我们处理起来就可以宽一些,写个检查,保证下次不再犯,我就把这一页翻过去,大学你照样考,毕业证你照样拿。怎么严呢?说起来就严重了,要在全校通报,要记过,要开除,要送公安局。真到了这一步,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好了,就说这些,我在办公室等着,限期一天。”

李老师讲完后就走了。同学们面面相嘘,一言不发。

吃晚饭时,还没人主动交待。班长史可去找李老师。史可向李老师建议,对全班里同学搜身。

李老师想了想,说:“这样有两点儿不好:一点儿呢,搜身太伤同学们的自尊心,也不文明;再一点儿呢,搜身不一定解决问题。小偷偷了钱,会把钱放在身上?搜不出来,下步咋办?真要那样,钱怕是永远找不到了。”

史可说:“我们就光等着?”

李老师摇摇头,说:“不是等,而是静观其变,我们要给小偷施加精神压力。你想,他身上有一笔钱,能吃好睡好?能像没事人儿一样一点尾巴露不出来?我们现在是先稳住,然后注意观察,看谁表现异常。”

史可觉得李老师言之有理,便回教室注意观察每一个人。丢钱是今天早晨发现的,但具体被盗时间肯定是昨晚的事。全班共有四十七人,走读的十二人可以排除,住校的三十五人中,有六人是今天早晨来的,有二人有病请假没来,还有十一名是女生,这样算来,有嫌疑的共十四人。史可分析完毕,便召集这些同学回宿舍开会,把他们分成七对,从现在起,二十四小时内看住对方,包括上厕所,睡觉,不给小偷转移钱的任何机会。谁监督不力,谁就是怀疑对象。

大家虽然觉得这样做打击面太大,可又不好说别的,便都答应下来。史可不住校,开完会就走了。王者六哭丧着脸,一言不发。剩下的同学一脸懊恼和沮丧,沉默了一阵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纷纷骂小偷。开始是少数人骂,后来便集体骂。骂缺德,骂混蛋,骂不是人……

后来,有人发现只有钱本来不骂。问他,你怎么不骂?本来说,骂管啥用,小偷既然敢偷,还怕骂吗?我要睡觉了,你们愿意骂就骂吧。说完,头一蒙就睡。

大家都觉得奇怪。钱本来个儿高高的,很白净,学习也好,家虽然也是农村的,可他父亲是村里的队长,平时吃饭讲究,别人吃窝窝头,他却常吃白馒头,别人几天吃一回五分钱的菜,他却敢吃一角钱的菜。因此大家平时看他就不太顺眼。何况,他的铺与王者六紧挨着,最有做案条件。这样一想,大家便在心里认定,如果班里出了小偷,钱本来是最值得怀疑的。

钱本来的对子叫刘华,他向大家撇撇嘴。大家便会意地点点头。刘华很兴奋,觉得本来肯定就是小偷,不然的话他一定也要骂的,便再也不敢合眼。半夜里,刘华听到有人起来,猛然把电灯拉亮了,果然是本来。刘华不好问什么,只好装着也要小便的样子,穿衣下床。钱本来看着刘华怪怪的眼神,冷冷一笑,说:“你先尿吧。”

刘华说:“不,你先起来的,当然该你先尿。”

钱本来不再客气,披了上衣,光着下身,站在床头上,对着尿桶哗哗尿了起来。尿完,钻进被窝呼呼大睡。刘华站在尿桶旁,半天尿不出,只好也钻进被窝。

第二天一早,刘华盯着本来洗漱完,吃完饭,进了教室,才慌忙向史可汇报最新情况。史可听后吃了一惊:本来是小偷?史可平时对本来就印象不好,因为本来好充能,凭着学习好,考过几回第一,就不把他这个班长放在眼里。史可半信半疑,一方面要刘华不要声张,晚上睡觉时再骂,骂狠点,看看他的反应;另一方面,要他盯死,绝不给他转移钱的机会。

刘华觉得任务光荣而艰巨,也十分剌激,十分尽力。

晚上睡觉前,王者六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同学们便开始骂小偷。从门口开始,一个接一个,每人不仅要骂三句粗话,还要发咒语。开始很顺利,骂得精彩,过瘾,淋漓尽致,轮到本来骂,他装睡着了。

刘华大声说:“钱本来,该你了。”

本来睁开眼,伸个懒腰,问:“干啥?”

“骂小偷啊!”刘华说,“小偷得了钱,却让我们背黑锅,还不该骂?”

本来说:“你们愿意骂就骂吧,我要睡觉。”说完,用被子把头一蒙,不再说话。大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再骂,等都骂累了,便睡觉。只是大家心里更加确信,本来肯定是小偷,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这么心虚。

第二天一早,刘华把情况告诉了史可。史可也找出本来偷钱的两个理由:一是他吃得好,花钱多,家里一时供不上,只好偷;二是他觉得自己学习好,别人不会怀疑他。史可便去找李老师,一听是本来,李老师脸色苍白,万分惊讶:“是他?会是他?”

史可说:“现在惟一的办法还是搜身,我保证,只要搜,肯定能搜出来。”

李老师沉默了一阵,说:“还是那两点儿理由,一点儿呢,我们没证据,不能轻易搜身;二点儿呢,他能一直把钱放在身上?若搜不出来,咋办?三点儿呢,我们又没抓住人家的手脖子,即使搜出钱来,就一定是王者六的?不要慌,让他自己暴露无遗再说吧。”

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任何进展。不过,全班除了本来自己外,都认定本来是小偷,对他开始说些不冷不热的话。

本来去厕所,刚进去,就有人跟了上去,然后猛地在后面推本来一把,学着电影上的一句台词,说:“你这个伙家,高,实在是高。”本来脸红红的,明知话里有话,又不好反驳,只好说,你操啥。还有一次,语文老师上完课,一位同学在擦黑板的时候,顺便用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钱本来就是他偷的,还是承认好!”同学看了,无论男生女生,都哈哈大笑。同学利用了钱本来名字,既一目了然,又让他无话可说。大家都佩服这个写字的同学聪明。

终于到了周六,该回家了。放学前,史可又去找李老师,问怎么办?王者六也来找李老师想办法,说钱没找着,回家没法交待。李老师说别急,先派几个同学分别在山头的石板后面、路叉口、树林里藏起来,又安排刘华与本来同行,其他同学在校等消息。

本来这天很兴奋,上午最后一节课刚下,就慌忙收拾东西,午饭也没吃就回家。刘华连忙跟上,表现得很隐蔽。本来像无事一样,脚步不快不慢往家走。路过一个山口时,本来对刘华说:“我解个手。”说完,便匆匆去了十多米外的一个机井房。刘华正犹豫是否跟过去,本来却系着腰带出来了,前后不到两分钟。刘华很着急,心想,要是他凑这个机会把钱转移怎么办?本来却像无事一般,对着发愣的刘华说:“走吧,愣啥。”刘华无奈,只好继续往前走,他望着本来,见他很兴奋,脸色红润,目光有神,更肯定刚才去厕所一定有鬼。

与此同时,李老师那边却得到了消息。本来没有想到,机井房附近隐藏了人,他刚离开,隐藏的同学便进了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大小便的任何痕迹,觉得事情蹊跷,又把墙壁上的每一条缝隙找了,最后断定,他原先把钱藏在了这里,刚才是来取钱的,钱现在就在本来身上。于是,便火速回校报告李老师。

李老师听完,大声说:“好!时机到了,请同学全部返校。”

史可带同学撵上本来的时候他已到了山顶,见刘华与他的距离不超过两米,便放下心来。刘华看到史可,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嘴上却问:“你咋来了?”

史可喘着粗气说:“学校有事,李老师让大家回去。”

刘华故意问:“啥事?”

史可说:“回去就知道了。”

本来看看刘华,又看看史可,说:“我家有事,给我请个假吧。”

史可说:“老师说了,都得回去,一个也不能少。”

本来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到家看看再赶回来。”说着本来就要跑。

史可、刘华马上挡住本来的去路,齐声说:“不行。”

本来只好跟着返回学校。刚到教室门口,李老师便要求大家排好队,然后小声告诉史可,现在可以搜身了。说完他就离开大家去了办公室。

史可得了“尚方宝剑”,对有嫌疑的那十四个人逐个搜身。大家都明白,搜其他人只是摆摆样子,关键是搜钱本来。很快,其他人都搜完了,大家便等着搜钱本来。

先是刘华搜,从上到下特别仔细,一连搜过二遍,竟无一收获。钱本来看着刘华,有些得意,也有些不屑。刘华失望地宣布没有搜到,大家可以走了。在一旁看着的史可连忙说:“都别动,我再搜一遍。”

大家站着没动,史可开始搜,很快又搜到本来。钱本来一点也不紧张,不时夸张地伸胳膊伸腿,很配合。史可愣了一会儿,围着本来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阵,便搜他下身,从腰部开始,一点点往下,大腿,膝盖,小腿,最后到了脚脖附近。大家正在绝望的时候,史可的手突然停住,在右脚脖左侧裤腿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喘了口气,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掀开本来的秋裤。

是一个钱包。

王者六惊叫起来:“我的钱包,我的钱包!”

史可镇定地把钱包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张十元大票。

同学们很激动,嚷道:“找到了,找到了。”

钱本来脸色绯红,他费了好大劲,终于说:“你们,你们,又没抓住我的――手脖子。”

史可把手重新放在本来的脚脖上,说:“我没抓住你的手脖子,抓住了你的脚脖子。”

“哇――”一阵轰笑。

本来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也笑了。

钱本来走后没有再回来。三天后,学校宣布开除钱本来。那张红纸黑字公告在学校教务处门口贴了好多天。

转眼三十年过去。不久前,天门县第二中学搞七十周年校庆,历届校友都来了,高二三班也基本上到齐了。大家坐在当年上课的教室里,重温旧梦,百感交集。满头白发早已退休的班主任李老师被人扶上讲台,激动地说不出话。

后来,不知谁把话题引到钱本来身上。大家至今都不明白,钱本来为何要偷钱?更不明白他偷了钱之后为何还要保存着那个钱包?老班长、现在已是市地税局长的史可推测说:“也许他家里遇到了特殊情况,不偷不行,也许是他没见过那么好的钱包,舍不得扔掉。为十块钱,就把本来开除,现在想想,可惜啊!要知道他可是学习尖子,不然的话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一直在家务农的王者六穿一件破棉衣,像个半截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家可能都不知道,本来走后曾给我写过一封信,告诉了我他偷钱的理由。”

大家好奇地问:“偷钱还有理由,说给我们听听。”

王者六不紧不慢地说:“本来说,班里有位女同学向他借十块钱,借得很急,他答应下来,可一时又没钱。那天晚上,我的钱包从兜里掉了出来,他早晨叠被子时发现的,想还给我时,班里都知道我少了钱,再给就要被说成是他偷的,万般无奈,只好留下,结果弄假成真。要是现在,别说是十块钱,就是一千也不会那样办啊!”

大家听了,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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