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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时光深处的心跳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23-02-01 00:11:53
聆听时光深处的心跳
时间:2023-02-01 00:11:53     小编:

我们把自己的双脚放逐在大地之上,是为了行走和追梦。那些陌生而充满魅惑的地方,成为我们行走与追寻的下一个目标。而在追寻的路途中,人文景观较之自然景观,更能引发我们内心深处的震撼与感动,因为,它们并不万古常青的容颜,触之却有历史的温度。

人们常把茶峒错认作凤凰,或许是因为写作《边城》的沈从文生于凤凰,或许是因为茶峒和凤凰都有江流宛转,青石板泛着幽冷的光,吊脚楼沉默静好,大红灯笼满含着喜气与诱惑。但茶峒睁着清澈而纯净的眼睛,小巧的身肢似乎单手就可以握住,不似在妩媚和袅娜中接受万人景仰的风情女子。如果说茶峒与凤凰有些形似或是神似,那么茶峒也只是少女版的凤凰,正在成长,尚未长大。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感的解读中亲近了茶峒。

古街巷:一千米色香味

茶峒的千帆万樯终将消散,但由繁忙的水运衍生出来的码头、街巷、吊脚楼,却作为历史符号留了下来,提供给见证者回忆的存根、后来者遥想的凭证。

微雨初停,空气里的清凉和干净直逼肺腑,从中国边城百家书法园的腾挪跌宕中走出来,门外一株夹竹桃在雨后的斜阳里绯红着脸,好像等待丈夫归来的苗家女子。

踏过溪流之上古拙的石桥,再拐过一道弯,便进入到茶峒古街,迎接我的是青石板、吊脚楼、封火墙,和茶峒人民安居乐业的静好。

古街是在茶峒这个小镇的成长壮大中慢慢出现的,如一幅画卷在时光中渐渐伸展,从几户几米长大至现在我们所见的一千米上百户。街面狭窄,仅能容一辆车小心翼翼通过,太大的动静就会惊扰到街两旁吊脚楼里的人家。吊脚楼在常见的湘西风格中透着一些“意外”,那是由于清朝和民国时期外来商贾大量涌入,带来的外来文化与茶峒当地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和渗透,形成了有别于湘西其他地方的建筑特色。穿行在幽深静默的古街巷中,总要被精致的雕花门窗和高高的封火墙所吸引。那些从小巧锋利的雕刀之下渐渐显形的龙凤呈祥、喜上梅梢、福寿双全图案,既是茶峒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福,更是一种沉于喧嚣与浮华之下的出世心态。蓝天之下巍然的封火墙棱角分明,庄严中透着一丝丝冷淡,不要指望它能够热情起来,它的职责就是隔断,当一幢吊脚楼不小心失火的时候,它可以阻断火势向两侧蔓延。

但冷峻的封火墙还是没能隔断1956年的那场大火,在大风的助纣为虐中半条街被无情吞噬。与这半条街一同化为灰烬的,是近百座古香古色的百年木楼、成长和生活的轨迹、人生的重要物证。

那些被大火洗劫过的地方,一幢幢吊脚楼又重新生长出来,如同第二年春天萌芽的野草,成为茶峒古街新生的孩子。从吊脚楼板壁的颜色深浅,便能够分辨出它们年岁的不同,深茶色的必然年长,深黄色的尚且年轻。不管是深黄色还是深茶色,这些板壁每年都会被主人刷上清亮的桐油,以保护它们不被虫子侵袭。我将脸轻轻地贴近这些一年四季恒温的木质板壁,依稀还能闻到陈年的木头香味。

姓唐的大爷把我领进他家的吊脚楼里,屋内有些昏暗,他指着已经发黑的板壁说,这幢老屋年近百岁,他的曾祖父就曾在这房子里生活,最热闹的时候是四世同堂。百年老屋仍然看不出衰败的征兆,深灰色的封火墙依然把头昂向蓝天,时间一天天流走了,老屋和老屋里的故事还将生动地演绎下去,让外来者体验到别处没有的风景与情怀。当历史的记号被城市化的大手一点点无情抹去之时,对于茶峒这些保留了历史印记的地方,我们应该致以深深的敬意与谢意。

与现时的安静背道而驰,水运繁盛时的茶峒古街两侧,卖青盐、桐油、布匹、砂糖、粉条、炮竹和蜡烛的店铺,终日敞亮着大门。商铺客栈、酒楼茶社、青楼妓馆灯笼高挂,客流不断,从灯笼亮起闹到晨曦初起都正常不过。但不论是繁华似锦的过往,还是恬然自适的今天,茶峒古街都是一样的井然有序,抬头便看到吊脚楼上晾挂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微风中袅娜着腰肢,与栏杆上摆放的或黄或紫的花草,高高地伸到蓝天里的封火墙,构成夏日黄昏最温馨动人的生活图景。

游人在黑色的木门前拍照,或是对着一扇雕花精美的窗格激动,雨后深色的青石板光可鉴人,更是引得他们脱了鞋子,用一双赤脚贴近大地的心跳。吊脚楼前,坐在木椅上的老人平静地打量着这些远方的客人,目光如水,波澜不惊,似乎这是平日里早已看惯的风景。

街口一幢木楼前摆放着一溜竹制品,无人看守,是主人田大爷用自己内心的善良推及对他人的信任。做了二十八年背篓的田大爷今年七十八岁,须发已经完全白了,精神却极好;白色的背心和蓝色牛仔裤都有些年月了,却洗得干净养眼。屋檐下排队似地摆着一排崭新的木椅,田大爷连忙搬了一把给我这个说着普通话的客人。他低声与我说着十多年前去吉首送背篓的故事,那是他炽热的过往时光。他身后的门敞开着,门内有几个人正在看电视,音量却调到极小,仿佛怕惊扰了古街上来去的行人。在他们的内心里,生长于此的他们,既是茶峒的主人,更是茶峒的守护者。

从街角转出来的时候,天光渐渐收回了它的明亮,河街上的夜市已经摆出来了,我在临河的树荫下找了一张桌子,坐看吊脚楼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等着楼里的苗家阿妹送来我刚点的啤酒和小鱼。

古城墙:绿意掩映下的寂寞与坚守

“近山有城墙,临水湾泊小小篷船”。沈从文用《边城》里的文字指引我这个迟来者,去寻一段古城墙。

古城墙卧在茶峒古码头的身后,被夏日里绿意浓浓的树枝遮去了半个身子,很容易被行色匆匆的脚步忽略。若不是因为身在热闹的码头背后,不知道是否有人去刻意寻找这仅余的一小段古城墙?一块小小的金属牌子,悬挂在古城墙深灰色的躯干上,“古城墙遗址”五个黑色的小字标志着它的身份和级数,却不见任何其他的文字讲述城墙的来历。

山水环绕的茶峒,黄昏时夏日的暑气已渐渐消散,青石板街道上坐着纳凉的人们。古城墙下一户人家门前或蹲或坐着五六个老人,见我对这段古城墙又拍又摸的,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大爷笑着对我说,这城墙是清朝时修的,老古董了,很多年轻人不知道呢,可惜就剩这么一小段了。 这段古城墙生于1803年,210年的风刀霜剑,担得起一个“古”字。明清两朝,中央政权经营滇黔,而茶峒凭身处三省边界、水运交通便利成为朝廷扼守西南的重要堡垒。后来由于清政府镇压苗民起义的需要,将军事机构永绥协台衙门移于茶峒,茶峒的军事地位得到突显,清朝嘉庆八年,一座青石修筑的城墙在清水江畔拔地而起。我们从文字资料中可以一窥这座城墙的基本身形:城周围长412丈,高一丈二尺,顺着山水之势而建,城墙上修筑有城垛420个,用于士兵防守和射击。如果你对“丈”这个计量单位没有概念,换算一下,就是城周长约为1374米。沿着这一千多米的城墙,分别建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每座城门上都设有一座炮台。1930年,茶峒的经济因为军事移民和经济移民突飞猛进,有了长足发展,为了客商、水手和居民出入方便,又在西门和北门之间增开小西门,在东门和北门之间增开小北门。

这些城门早已寻不到踪迹,却仍然可以在蛛丝马迹间找到它大约的位置。夜深露重,在茶峒河街旁的一家排档前吃宵夜,抬头看见一块用麻绳吊悬在空中的黄色小木牌,上面写着 :北门客栈。 黑色,隶书。看管排档的姑娘笑指着面前的石级告诉我,这就是从前的北门。北门和西门因为临清水江,从江上来的人与货都从这里进城,城门便渐渐拥挤了,于是便增开了两个小门。

逶迤如长蛇的城墙,巍然屹立的城楼,都归入的历史与记忆的范畴,今天我找到的城墙就是眼前这十几米,是我们经常说的断垣残墙,深灰色的身躯被挡在居民房之后,只在码头边露出一些头脸,绿色的树枝倒过来给了它最自然的装扮。

战争的硝烟散去之后,城墙作为防守与保卫的功用也渐渐消退,那些筑起城墙的青石城砖也另作他用。国立茶师在战火中诞生之时,茶峒人无私地奉献了曾经带给他们安全与保护的城墙。而1960年修拦河坝,人们为了五谷丰登也拆了一部分城墙砖。茶峒古城墙的命运与其他地方的城墙相去无几,抵御了风雨和战火的城墙,都会这样瘦了身形,似壮年的汉子在岁月里老去,不复当年的结实与壮丽,但它曾经的绵长与巍峨却一直回旋在茶峒人的讲述中。他们说,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的军队从这里败走四川,穿城而过;解放战争时期,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也是越过茶峒城墙,逆清水江而上。解放后,就是凭着坚固的城墙,解放军士兵与茶峒人民携手击退了进攻的数千土匪。这段幸运留下来的城墙,即使被居民住房和荆棘杂树遮蔽,茶峒人民依然对它深怀着依恋与感谢,总会向来此寻找美好的外地人骄傲地说起城墙的身世与功绩。

把吊脚楼修在古城墙边的大爷,就对城墙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情感。他指给我看西门的具体位置,告诉我西门曾经的繁华与拥挤,他经常和玩伴们在西门边的小巷子里玩耍,城墙根里卖油饼、卖糖葫芦、卖米豆腐的小贩带给过他们开心的大笑和大人无法懂得的快乐。从大爷满怀眷恋的话语中,我看到了一位老人心底对古城墙的情怀,那是一种孩子对家园的不舍,就像沈从文先生所描述的: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里。

古城墙在青年时代就像一个荷戟把戈的卫兵,日夜守护着茶峒这方小小的城镇,深夜里寂寞中听取清水江清脆的涛声。现在,被称作“古城墙”的它已然老了,残缺的身体再也担不起当年的职责,但它仍然站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在坚持与坚守中传递着始终如一的精神。我把手按在长满青苔的古城墙上,把耳朵贴在透着凉意的古城墙上,久久不愿回身离去,好像贪念一种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的情份。

古码头与拉拉渡:渡古今有缘

同乘一条船,是一种什么样的缘份?传说中是要修炼五百年,这五百年的说法来自于船作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古代。而今天,船运作为交通形式之一已经式微,同乘一条船的概率便小到极限。

我想在茶峒乘一回船,并由此深深探入它的内心。

晌午早过,黄昏将至,这是夏日里最为慵懒的时刻。沿着清水江东岸的河街逆水而行,穿过吊脚楼和屋檐下静默的灯笼,我看到近岸的水里泊着数十艘小船,码头到了。

除了一块写着“茶峒古码头”的石碑,并没有其他的符号可以证明它的身份,不像身后的古城墙,依然是清朝时留下的青砖,可以客观证明其出生的年月。但我深信这里就是2006年晋升为湖南省文物保护单位的古码头,因为它上演着乡土中国最常见的码头风景,繁忙喧闹与画卷般的山水景色水乳交融。

从对面过来的渡船到岸了。怀抱着小孩的年轻父亲,背了游泳圈的十岁少年,披散了一头湿发的母女,缓缓下船, 一脸的轻松和悠闲,好像坐船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不是我从前在别处见过的慌忙与着急。

这船,名叫拉拉渡。而乘一回拉拉渡,是我多年的梦想,今天,我用一元船费便轻易地实现了它。

“桥建了,车通了,飞机上天了,飞船都上月球了,可有一只船,从久远的岁月里摇曳而来,苍颜未改……”与拉拉渡初识之前,我在论坛里看到有人给了拉拉渡这样诗意的解读。这一解读,加重了我对拉拉渡的好奇,也加速了我来寻它的步伐。

上船,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救生衣,在船的一侧坐定,看船缓缓移向对岸。拉拉渡不知道始于何时,何人发明,却把物理学原理在木棒的滑动之间运用得出神入化。拉拉渡的船头船尾各有一个铁环,铁环紧紧扣住一根直径约为一厘米的铁索,而铁索的两端,则固定在清水江两岸的码头之上。发已花白的掌船师傅手执一个特制的木棒,中有缺口。缺口卡住铁索,来回滑动,带动船向前移去,这就是我们平日里说的“四两拨千斤”。发明了这种行船方式的那个人或许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发明契合了多年后低碳环保的观念。

因为拉拉渡连通茶峒和对岸的重庆洪安古镇,便由两镇委派船工轮流掌船。我乘坐的这班船次的掌船人是湖南人,六十多岁了,在这江上往来了十多年。他言语不多,虽然风雨里来去,却始终一副风平浪静的表情。当被我问及用这样的工具和这样的方式操控船是否很省力时,他笑着告诉我,这木棒是用硬度和韧性都极好的檀木所制,但两个月也必须更换一个。 船很快靠岸了。茶峒与洪安,虽然分别归属湘渝两省,却只隔着清水江这一条河流的宽度,由我乘座的这艘木船每日里反复丈量。一元船费,便可以将人们从彼岸送达此岸。而对拉拉渡来说,船的使命就是不停地变换着此岸与彼岸,把人们带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仅仅几分钟时间,我便从湖南的土地抵达了重庆,我的双脚停留在洪安古镇的码头上。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上写着三个墨绿色的字:拉拉渡。

洪安码头黑色石碑上的“义渡”,让我明白这个渡口非同寻常,有别于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渡口。

这个渡口,有着温暖人心的故事。

清朝咸丰年间,这个被称作“西门口渡船”的码头已有两只渡船,供行人往来江上,规矩是先交钱再过渡。而因家贫缺乏船资的穷人,就只能望着悠悠的清水江感叹。那个姓吴的年轻人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不愿继续忍受村里豪绅的压迫,他离开父母,告别家乡,想外出当兵求得一条生存之路。行至茶峒,清水江阻隔了他的行程。再三请求过渡不被接纳的情况下,年轻人只得低头来到茶峒街上乞讨渡船之资。后来,这个年轻人凭着自己的聪明与勇敢,渐渐升至“都司”一职。获得了一官半职的他,并没有忘记当年在茶峒受辱和受惠的经历,他将二百两纹银寄给茶峒协台衙门,叮嘱修造渡船,购买田土出租收谷,以作渡工薪水,对往来过渡者不收分文。

从此,“义渡”这一称呼取代了“西门口渡船”。过往行人为感念吴姓青年的义举,特意立碑著文以记述此事,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石碑破损,不知流落何处。但有关义渡的故事却顺着时间的方向流传至今,让今天的人们仍然能够触摸到深潜于历史深处的人性温暖。

我想,那个姓吴的年轻人,也是这个渡口上的有缘人,一如今天执意要来坐一趟拉拉渡的我。他坐过的木船早已不复存在,当年的流水也早已汇入了大海,而我乘坐的船却再一次重新掠过他当日的线路,抵达彼岸。他的抵达,像很多有志于把自己的前途交付给未知的年轻人一样,只是漫漫人生长途中的一次短暂的靠岸,他要从这里再次出发。而对我来说,这样的一次抵达不过是一个梦想的终点。

码头上的阴凉里坐着七八个大人小孩,大笑着逗弄一条黄狗。他们把空的矿泉水瓶用力扔向清水江的激流之中,再让黄狗游到江中心叨回来,乐此不疲,仿佛这是安享日落时光最开心的游戏。黄狗身形略肥,把水瓶讨好地交给主人之后,总要喘息着用力甩落满身水珠,然后听从主人的指示开始新一轮挑战。我伫立在码头的台阶上回望时,只见又一个水瓶箭一般飞落江心。此时此刻,对岸茶峒古码头后面的山壁之上,绿草掩映之下,沈从文先生手书的“边城”二字浸在落日余晖里,红色的大字泛着耀眼的光芒。历史的沧桑与现实的鲜活,在这里组成如此完美的图画,让我一次又一次频频回首。

《边城》里那个写满了爱恨与离合的码头却并不在这里,沿清水江而下约三里地,才是被人们称作“翠翠码头”的下码头。下码头是清朝时茶峒与洪安居民为方便生活与生产,共同捐资筹建,修造有渡船一只,渡工薪水由两岸住户以秋粮的形式支付。昔日人来人往的下码头,今天已变作一个河滩,码头已经废弃,站在滩涂上凝视暮色中的那一江烟波,仿佛正朝我的方向划来的小船便是翠翠的那一艘,只是船后那两个结实如老虎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高玲,曾用名高菱,湖南常德人,毕业于湘潭大学经济学系,现供职于常德日报传媒集团,为常德市文联第四届委员、常德市诗歌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1995年开始在报刊上公开发表文学作品,著有散文随笔集《菱歌清唱》,获常德市2013年首届原创文学奖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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