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下放时，听村民说，大队书记老黄很节俭，外号叫“老抠”。他好像一年四季都穿着那套旧军装，一杆旱烟枪不离手。大队部摆着旧办公桌和歪歪扭扭的椅子。有客人来，他才舍得从茶罐里捏几小撮粗茶叶。村民说，这是大队里穷闹的，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购买农资、慰问孤老、小学要修操场……千头万绪，老黄只有自己带头节省。队干部跟着他出差，基本上没啥“念头”。
下放的头年夏天，正值酷暑，出门干农活都会觉得嗓子冒烟。没曾想，那天清晨，老黄在窗口喊我：“小刘，起来没？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到县城卖瓜。带条毛巾，灌点凉开水，一会儿我们开手扶拖拉机来接你。”
没多久，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就由远至近，我爬了上去。“车上”还坐着罗会计。“司机”小叶撅着嘴，抱怨着什么。老黄不停地摸着滚儿溜圆的大西瓜，满眼憧憬地说：“这瓜在县城至少能卖五分钱一斤吧？八百多斤，咱队里要发大财！小刘，你父亲在县城当干部，有啥事好照应着点。说不定还要在你家蹭饭呢！你好好地表现，以后再有上大学的指标，我把你给推荐上去。”
听到这话，其他人不停地摇头，我更是哭笑不得。
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我们终于把瓜车停在了最热闹的集贸市场边，赶上了早市。
趁太阳不大，老黄赶紧叫我们使劲地吆喝。由于瓜价不高，且全部是施的饼肥种大的，味道特别甜。老黄亲自帮顾客挑，边挑边吹。我过秤，小叶收钱，会计记账。临近中午十点，拖拉机车斗里的瓜便卖出了大半。
见顾客逐渐稀少，日头越来越烈，老黄这才想起我们只顾忙，连早餐都没吃。他跟旁边商铺的人说好话，叫我们在自来水管下洗了把脸，接着便笑嘻嘻地从军用挎包里掏出几只白馍，递过军用水壶，权作早餐。小叶气得不吃，他小声嘀咕，自掏腰包吃了碗鸡蛋肉丝面。
剩下的瓜，老黄叫我们切开卖。虽然费事些，但却比卖整个瓜还赚钱。开着拖拉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医院、学校、纺织厂和部队门口等消费能力稍强的地方，西瓜很快就销售完毕了。下午，老黄“果不食言”，留下一个好瓜，带人来我家蹭饭来了。父母热情款待了他们，以便给老黄这个现管的“官”留下好印象。
那年夏季卖瓜，的确壮大了集体经济。大队的“荷包”鼓起来了，很是办了一些实事。村民很相信老黄，觉得他平常抠出来的钱一分一厘都没私留。多少年来，我对那个两袖清风，有时甚至还有些狡黠的村官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但也从中品出了生活的艰辛，一名村干部为官的不易、正直和清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