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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军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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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军马场
时间:2022-10-13 05:04:09     小编:

一入秋就没下过一场雨,地旱得都裂出了缝,柴草干得刷刷响,有一个火星就可以点成燎原大火。爷爷说,秋旱是一个好年景,是金秋,“籽老山”,是粮食度浆晒米的好时光。可是我们小马倌可不是这样看,我们整天在大荒地上被太阳烧烤着,如同在大蒸笼里,我们放的马也怕热,它们跑出我们的视线之外,到柳条墩里阴凉去了。

该把马圈回来了,让谁去谁都不愿意去。田财说咱们还是老招――“跳狗”,谁输了谁就去。“跳狗”,是当时北方孩子玩的一种游戏,一个人当跳体,先是坐着,蹲着,后是弯腰,站着,让别人从他的身上跳过去,谁跳不过去谁就输。那时四个马倌,我、八叔、田财和李大愣,我虽然是最矮的一个,但我弹跳好,不常输,谁曾想这回却输了,只好去圈马。

我还没有进入柳条墩时,就听到马群在不安地骚动,有三四条狼正围着那匹青骒马和那半大的马驹厮拼,有一匹小马驹已经死在草丛里。我急了,向身后去摸“马夹板”。糟了,夹板没有带来,这马夹板在我们骑马外出路过草原时,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得带上它,这可是打狼最好的工具。没有“夹板”我只好用鞭子抽打,显然不顶用,而且那只狡猾的老狼还钻在马肚子下,干扰马的行动,没有马夹板是打不着它的,逼得我只好退回去找田财他们,来救那些马驹。

八叔和田财一听狼群进了马群,都着急了。这些马大部分都是带崽的骒马,还有几十匹小马驹,我们得赶快把狼群打跑。我们急匆匆地向柳条墩赶来。田财说,我们只有一副马夹板打狼怕不行,带着火棒,以防万一。

火棒是我们荒原孩子使用的一种特殊火具,多半是在秋季里,我们用纤细的“草棒”,点着后没有风吹,燃不起火苗,是暗火;需要明火时,用手一抡,就会起明火,可以点燃其他物体。我们赶到了柳条墩,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与狼厮打,不分上下。这时狼越聚越多,而那些当年的小马驹,没有一点抵抗能力,相继有七八个小马驹躺在血泊中。狼越来越凶猛,两只狼咬住李大愣的裤腿子死死不放,眼看就要扯下马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田财和八叔同时喊,赶快抡火棒烧狼。我们用力把火棒抡成明火,往草甸子上一丢,顿时,一人高的火舌从草丛里蹿起,形成耀眼的红光向四外铺去,狼嗥叫着从马群中窜逃,向小狼山跑去。我们正在庆幸取得胜利的时候,那凶猛的火舌吐着浓浓的黑烟向东北方向烧去。不好!十余里之外就是日本军开拓团的场部,田财大声喊赶快脱下衣服打火。我们闯了大祸,柳条墩对面就是日本关东军的草场,日本鬼子是不准许在这里放马、打草、烧荒的,违背者是要被杀头的。田财大声喊:“赶快脱下衣服打火,我们闯大祸了。”经过一袋烟的工夫,火不但没有扑灭,而且是越烧越猛,我们的衣服已经成千疮百孔。田财说:“火打不灭了,我们赶快逃命吧。”

当我们一进屯,就看见爷爷、四叔他们正站在墙头上向东大甸子张望,看见我们劈头就骂:“你们这些小混蛋、王八羔子,你们死不要紧,还连累大家、全屯,鬼子肯定要来洗屯。”洗屯就是烧、杀、抢、并。爷爷气得直打颤,四叔上去就给田财一个嘴巴:“这四个人属你最大,他们不懂事你还不懂事。我们在地里一看到东碱沟冒黑烟,草甸子起火,就心里一揪,就知道准是你们干得事。你们赶快给我脱光,换衣服。”四叔是我们三十余口大家庭的当家人,大人小孩都得听他的,我和八叔、大楞都脱光了,就是田财不脱。四叔上去就是一脚,踢得田财一个趔趄:“明年你就成我们于家的姑爷了,脱光!大英子,出来给田财换衣服。”英子是我大姐,也是田财没过门的媳妇。她出来一看,田财和我们都脱得精光,马上又回去了。四叔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英子你赶快给我出来!明年你们都要成亲了,赶快给田财换衣服!”四叔又把六叔叫来:“老六你得忍耐点,他们的衣服用火烧石不赶趟了,再说鬼子那狼狗的鼻子厉害着呢。快找个麻袋,把他们四个的衣服装在里面,放到沤麻的坑里,放在最深的线麻底下。那里水又臭又辣,呛鼻子,鬼子的狗闻不出来。”这时,三叔也气喘吁吁地从地里跑回来,对四叔说:“老四,你看他们的头发被火烧焦了,把他们领到高粱地里剃光,不然鬼子一看就知道是他们放的火。”当三叔拿出剃头刀子领着我们要去高粱地时,四叔又说:“这怕不行,鬼子精着呢,怕到地里去搜人。你干脆把花轱辘车套上,把他们拉到宋站甜草岗,找咱们亲家田剃头,把他们的头剃了,别急着回来,等着听信。”四叔看了看大楞说:“你的手烧起了泡,一旦鬼子看见了那就全完了。你快骑上马,回到你老家张相屯躲一躲。张相屯离这三十多里路程,一时半会鬼子不会找到那里。”

家里忙成一团。当我们坐着花轱辘车走出屯西头,听到望的七叔喊“在东大甸子的北面看到鬼子的膏药旗了”,三叔听到喊声把车赶得像箭一样飞快。

鬼子的马队把屯子团团围住,由村公所所长陪着点名。少了我们四个人,又都是马倌,这是他们找的重点。四叔解释说:“一入秋马倌就放闲了,马都散着放,不用马倌了。李大愣前几天已回老家,其余的三人去宋站甜草岗去卖倭瓜、土豆去了。”鬼子不信我们去了宋站,一定要找到我们。几个鬼子去了周围地里搜人,有两个鬼子牵着狼狗东蹿西跳,到处闻味。四叔正在庆幸三叔没有把我们领到高粱地里去剃头,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一只狼狗嘴里叼着根放马鞭子,鞭干一头已经烧煳了。四叔马上出了一身冷汗,那是我的放马鞭子,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个老鬼子凶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马倌干什么去了,一直逼着四叔到甜草岗把我们找回来。

太阳已经落西,我们剃完了头,按着四叔的主意,来到小市把那半麻袋土豆和两个倭瓜摆在地上假装叫卖着,等着家里的信儿。但我们心里仍然是七上八下惦念着家里――鬼子是否上屯了。正在这时来了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领着一个翻译,问我们是不是郭小子屯的田财、八虎子和胡站。我们说是,翻译让我们马上回屯,接受太君问话。

快掌灯时我们回到屯里。一进爷爷的屋里,就看满屋都是鬼子。那老鬼子让翻译问我,“你叫胡站吗?这个鞭子是你的吗?”我一看吓了一身冷汗,这正是我打火时烧煳的那只鞭子。老鬼子接着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烧煳的那一段问我。我脑袋发涨,头嗡嗡地叫。这时,我听到窗外四叔大声说:“大英子,你看土豆烧没烧熟?天太晚了,太君一定饿了,用烧火棍扒扒,别烧坏了烧火棍!”我恍然大悟,心里一亮,我告诉鬼子,马倌的鞭杆都是这样的,用它来扒拉火烧的大豆、土豆、田鼠和“大眼贼”……四叔为了缓和气氛,兜了一兜烧好的土豆送给鬼子吃。老鬼子所有该问的都问了,最后问你们为什么剃头?四叔忙解释说:“孩子们一年到头去不上几趟街里,到街里一定穿得好一些,剃剃头。”说着四叔就把帽子摘下来露出光头:“这不,我前几天去宋站办事,顺便也剃了头。”就这样,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和老鬼子周旋到深夜他们才离去。临走时还说,你们马倌半个月不能出门,在家等着;又告诉四叔明天带领30人上荒原打火,缺少一个人都要治罪。

老鬼子走了,我们全家人悬空的心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家都没有睡,爬上屋顶看看这场大火烧得怎样。只见东面的天空被荒火映得红红的,火像蛇一样在荒地上蹿跑着,我和八叔数着,一条、两条、三条……整整有五条火龙,交叉地爬行着燃烧。爷爷低声说:“这场火放得好,把鬼子军马场的草至少烧掉有一半。胡站,大人都没干成的事你们浑小子们给干成了,痛快。”四叔接着说:“听说抗联上个月来了几个人要烧军马场,到宋站小北屯,走了风声,鬼子知道后把他们打散了,军马场没有烧成。”

十天后,打火的人从荒原上回来了。我们一位远房亲属李大胡子说:“这场大火不知是谁放的,可把关东军烧惨了,几千垧草场烧完,连带任祥、任二爷地里的包米也烧了五垧多,高粱烧了两垧,还有其他的不下十来垧。他们那点儿损失算什么,我可倒霉了。你们看我这连毛胡子都给烧光了。庄稼烧了明年再种,可是我这胡子得长上好几年。我一想,去他的,老子不打火了,我就提前偷着跑回来了。”说得大家笑了起来。爷爷说:“你是咱屯打火最出力的人,胡站他们得感谢你,明天叫胡站给你打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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