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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新时代的玻利维亚门诺教徒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23-08-08 00:16:02
逃避新时代的玻利维亚门诺教徒
时间:2023-08-08 00:16:02     小编:

世外桃源的表象

这里没有汽车、公交车、自行车,没有报纸、收音机、电视机,也很难看到手机或电脑。如果问这里的居民是否有脸谱网账号,他们会问:“那是什么?一本书?”

这里的人们不听音乐,不做运动,甚至连书都不读。他们的孩子既没有玩具,也没有足球,也不接受真正意义上的教育。在玻利维亚东南部的这一荒凉垦殖区,只能看到成群的奶牛、随处可见的马车和红砖农场。

前来采访的我们一行人踏进赫尔德布兰特一家的院子。伊萨克・赫尔德布兰特的欢迎亲切而友好,52岁的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问道:

“你来自哪里?”德国。

“噢,德国有奶牛吗?”是的,我们有奶牛。

“你是坐公交车从德国来到这里的吗?”不,坐飞机来的。

“噢,欢迎欢迎。”

他的妻子和6个女儿穿着长长的裙子,围着围裙,跑进房中躲避着我们。8个儿子穿着工作裤,戴着牛仔帽,悄悄地从屋角看向我们,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只有一家之主赫尔德布兰特和“来自世俗世界”的我们对话。当他开始用一种几百年前的低地德语方言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我们清楚地看到,他的世界有多小。

对您而言,2014年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从约瑟・克拉森那里买了一匹马,他是埃博拉哈姆・克拉森的儿子。”

还有呢?“我从约翰・泰西罗布那里得到一头牛犊,作为我为他家人拔了24颗臼齿的报酬。”

世界上呢?“我们对世界一无所知。”

乌克兰和叙利亚的战争呢?“战争?”他吃惊地说,“我们完全不知道。和我们待在一起,你们就会看到,一无所知有多好。”

因此我们决定在他家待一段时间。这个有着3000居民、无电无街道的杜兰戈门诺教徒聚居区,距离最近的城市需6小时车程。当时正值干旱时节,40度的高温烤得人喉咙发干,土地龟裂。这是一块只能吸引门诺教徒前来居住的土地。

伊萨克・赫尔德布兰特带我们参观他朴素的房子,墙上没有挂任何图片和家庭照,只有祖先留下来的几口古老的挂钟。他的女儿们低垂着头,为我们送来自己烘焙的面包、肉干和按照古德国配方腌制而成的黄瓜。这个家唯一带有一点现代特征的是一口附有全新钢丝线缆的井。“我打得不深,”赫尔德布兰特严肃地说,“不然俄罗斯人就从井里穿过来了。”

最初几天,杜兰戈村让我们感觉就像世外桃源,是寻找自我和渴求放慢生活节奏的很多德国人的理想目的地。孩子们和太阳一同起床,赤脚跑来跑去,为奶牛挤奶,帮助母牛生小牛,毫不抱怨工作的辛苦。他们不数脸谱网上的好友数,而是天上的星星。他们不发推特,而是倾听鸟儿的啁啾叫声。没有手机响起,没有卡车轰隆作响,他们生活的音轨由公鸡的打鸣声和马蹄的哒哒声组成。

对于门诺教徒来说,上帝和教区高于一切。各家各户一起收获庄稼,如果有一家陷入危机,其他家庭会为他建立起一个新粮仓。年长一些的孩子在当地合作社――一家乳制品农场里劳动,制作手工奶酪,将每天的10欧元收入上交给父亲。当地人很少用现金结账,而是用小牛犊或是母鸡。可以说他们的生活就是实现了的乌托邦,但是很快我的一次偶然发现引出了这里值得深思的另一面。

暗夜中的秘密

晚上,当所有人都入睡后,洗衣间出现了有规律的步伐和高大的阴影。一个男人旋转着他满是肌肉的身体,那是40年的日夜田间劳动形成的。他是伊萨克・赫尔德布兰特,正随着柴油驱动的洗衣机发出的嘎吱声舞蹈。被我发现后,他带着歉意说:“我喜欢听音乐,这嘎吱声是我们所拥有的唯一音乐。”为何您不听真正的音乐呢?“它是被禁止的,音乐让人快乐。”为何快乐是被禁止的?“因为它不服务于上帝。主教说,我会在地狱烧死。”

这是一个悲伤的时刻,同时也表现出人类对音乐的本能之爱。赫尔德布兰特有14个孩子,却没有一张CD。他有表演家的喜庆脸庞和歌唱家的声音,却没有实现自己渴望的空间。如果他能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也许他会成为克里夫・理查德(英国演员、歌手,有“英国猫王”之称)。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他承认,他的一个儿子曾有一把吉他,被邻居知道了,告诉了主教。伊萨克・赫尔德布兰特被请到元老会面前。他们说,他的儿子为教区带来了耻辱,必须接受惩罚。“我打了他很久,直到他停止弹吉他。”赫尔德布兰特说。

这是洗脑和压迫的第一批痕迹,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问题就越多:男孩们为何总是躲躲闪闪,一股酒味?少年们在森林里埋什么?关于虐待和乱伦的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可以认为,赫尔德布兰特一家是人类生活形态中的一个不正常特例,但是住在他们旁边的克拉森一家、菲尔斯一家以及其他300个杜兰戈教区农民家庭,甚至旁边的索美教区以及在玻利维亚南部查科省发展起来的其他70个教区中的人们,也是这样生活的。门诺教徒开垦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大,以赢得新的草地,抚育无数孩子。这可能是世界上人口增长最快的德语区,出生率之高是德国家庭事务部部长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我的父亲有100个孙子女。”赫尔德布兰特说。

大部分门诺教徒都如同赫尔德布兰特一样,于20年前来到玻利维亚。这里是他们500年漫长流亡史的最后一站。宗教改革后他们受到天主教堂迫害,从荷兰北部的弗里斯兰逃往普鲁士,之后又去到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尤其是加拿大。当那里上英语课成为义务后,他们又迁往墨西哥。当墨西哥的拖拉机有了橡皮轮胎,因此可以抵达附近的城市之后,这些传统主义者们又逃往巴拉圭。当他们在巴拉圭的村庄开始通电,有了街道之后,他们又有了再次逃离的理由。他们早就不再是逃离压迫和追捕了,而是逃离新时代的诱惑。

因此,玻利维亚东南部那块干旱的土地是他们在世界上少数几个居住地之一,他们如同自己的祖先一样在这里开荒辟地,有按照自己的信仰生活的自由,但同时也有在一个无视法律、远离任何一种文明的国中之国,建立起专制体系的自由。

“来吧!”一天晚上,赫尔德布兰特轻声说。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他提着煤油灯,走向一个小小的圈棚,这是他的牙科诊所。他如同这里的所有门诺教徒一样是一个农民,但此外他还是一位眼科医生和牙医,尽管他从未接受过相关教育,学历只有小学毕业。他为当地居民拔牙,一颗牙2欧元,病人为一口假牙给他一头牛犊,在杜兰戈教区,30岁的人就已经开始戴假牙了。 在他写字台最下层的抽屉中,他拿出一本藏得很好的小书。这是他的秘密。他不被允许读书。他担忧地望了望四周,仿佛马上就会有“缉书警察”出现。这是一本讲述希特勒、本拉登等“种族屠杀犯”的书。

“这是真的吗?”他问,“他开着飞机撞进一栋高楼?”他提出了一大堆这样的问题,求知的原生渴望如大火一般熊熊燃起。他问道,美国是不是有个黑人总统,是不是真的有妓女,最后说:“你们身体里都有芯片,现在在拍摄我,这样全世界都能看到,这是真的吗?他们在学校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孩子的。”

那一瞬间,他露出害怕的眼神。当我否定他的担忧时,他看起来并不相信我的话。

不同寻常的学校

杜兰戈的学校位于两条铺沙路面的交叉路口。它只有一间房,6-13岁的所有孩子都在这里同时上课。外来人禁止进入这里,但是由于我们是德国人,年轻的老师为我们破例放行了。头发严格分梳的男孩们坐在右边,扎着金黄色辫子的女孩们坐在左边。课堂内容包括军人般地吼出古德语字母,朗诵《圣经》段落。

一个面露迷惘的女孩很难跟上老师的教学速度,她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正在发抖。老师脚踩她的书桌,大声说:“她智商有问题。”其他孩子大笑起来,这个瘦弱的女孩眼中噙满泪水。这一残暴的侮辱场景进一步证明了,一眼望去浪漫无比的门诺教徒传统生活中,有非常阴暗的一面。

在学校,他们既不学地理、数学,也不学历史、西班牙语。他们学习足够多的德语以便能够阅读《圣经》。女孩在六年级后就离开学校,男孩上到七年级。如果有人想继续读呢?“不允许。”老师说。为什么不行?“一直就是这样,那您得去问主教。”

在这里,我们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一个周日,我们陪同当地青少年坐进他们的单驾马车,他们悄悄听由一块汽车蓄电池驱动的收音机。平时他们将之埋在森林里,以免被父母发现。傍晚我们发现沙路边缘有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后来又有人给我们看地方报纸上一篇褪色的文章,里面描述着邻近垦殖区的门诺教徒们怎样将背教者绑在一棵树上并折磨致死。这似乎是一种呼救,希望我们做点什么。

必然的丑闻

55岁的主教皮特・瓦尔穿着一件黑色马甲,戴着牛仔帽,看起来就像约翰・韦恩(好莱坞明星,以出演西部片和战争片中的硬汉闻名)。他有11个孩子,是少数说着标准德语的人之一。这位主教认为记者是魔鬼的使者,最初什么都不肯说,但是德语也让他平静下来。“我多希望自己有一本德语的赞美诗集啊!”他说,“您不能给我寄一本过来吗?”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门诺教徒:他们拒绝现代化的东西,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渴望――一本书,一首歌或是一台收音机。

主教由垦殖区的男人们选出,女人们没有选举权。他是个集传道士、法官和村长于一体的人物。“音乐是罪恶,”他说,“就连莫扎特的音乐也不例外,它会让我们远离上帝。”中学毕业考试和大学也不服务于上帝,而是服务于世俗世界。我们想知道,如果一个门诺教徒,例如一个求知若渴的天才,违反了这些教义该怎么办呢?“那么他就会受罚,”他严厉地回答,“直到被逐出教区。”

瓦尔主教嘟囔道,他正在处理他垦殖区内的堆积成山的罪恶,干旱就是上帝发怒的标志。我们想知道:难道不是因为强奸和虐待吗?瓦尔惊奇地打量了我们半晌,然后几乎带着威胁的语气说:“是发生过一些糟糕的意外,但是现在闭上你的嘴。”

马尼托巴垦殖区的人们不谈论这些案件,也不送他们的女儿去治疗,而是建议她们忘掉这些事。只有几个离开教区的人谈论此事,比如诺伊多夫夫妇。他们和8个孩子一起逃离了马尼托巴。他们不是因为强奸而逃离,而是因为每天必须面对的心理恐怖。“暴力和酗酒是很大的问题。”阿加莎・诺伊多夫说,“当一切都被禁止,甚至连体育运动都不例外时,这一切都不足为奇。青少年寻找释放口,他们常常喝得不省人事,和住在附近的玻利维亚人打架。”

退教者的艰难之路

走到这一步对诺伊多夫夫妇来说非常艰难。像所有的退教者一样,他们只知道垦殖区里的生活,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们离开了所有的亲戚,主教将他们赶出了教会,就连和父母也只能偷偷见面。“主教说,他们哪怕只是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也将永远在地狱中受折磨。”

如今诺伊多夫一家生活在门诺居住区Chihuahua。他们在这里有个简陋的家,有辆汽车,花园里有个蹦床。他们开始阅读,开始拥抱他们的孩子。“我必须学习拥抱,在那之前,我一辈子都没被拥抱过。”阿加莎・诺伊多夫说,“对很多老门诺教徒来说,孩子就像家畜一样。”

在有1200居民的Chihuahua,所有垦殖区的退教者聚集在一起。这里的女孩们穿着短裙,披着长发。她们学习西班牙语,开车,听音乐,踢足球。她们像人一样生活。她们的生活遵循着古老的原则――敬畏上帝和集体观念,但同时又接受现代化的东西。他们为新退教者提供住处和工作,还建起了一个戒毒诊所。很多门诺教徒都深受酗酒和依赖药物的折磨,这是他们容忍日常生活苦难的唯一方式。

Chihuahua的居民向位于首都拉巴斯的玻利维亚政府寄了一封请愿信,希望国家介入干涉,督促门诺教徒的孩子们享有义务教育,学习西班牙语和法律规定的其他学科。他们希望让垦殖区被纳入国家控制的范围内。

“如果他们做到了,我们就会继续迁徙。”主教瓦尔回应,“我们不容许任何世俗世界的东西存在。”去哪儿呢?他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非洲?或是回到乌克兰,我们的祖先曾经生活的地方。”

但是那里正在打仗――我们提出异议。“是吗?”他问,并带着怀疑的目光盯了我们好久。

他不相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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