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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在人间的低调歌者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15-08-25 16:37:03
隐忍在人间的低调歌者
时间:2015-08-25 16:37:03     小编:

波普自称是个木匠,可他做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自家后院芒果树下那个马口铁的小工棚。就是那个小工棚他也没有盖完。……

不过波普从不闲着。他总是睡呀、锯呀,刨呀,忙得不亦乐乎。我喜欢他干活。我喜欢那些木头――乔木、香树和蟾蜍树的香味,我喜欢那些木屑的颜色,也喜欢那些锯末像粉一样落在波普鬈曲的头发上。

“你在做什么呀,波普先生?”我问。

波普先生总是说:“哈,孩子!这个问题提得好。我在做一样没有名字的东西。”

我就喜欢波普这一点。我觉得他就像个诗人。

――奈保尔《米格尔街》

在评论李郁葱诗歌前,我将木匠波普(当然是奈保尔小说中的人物,但对于我而言,他与生活在地球某一角落的某位真人无异)的话拎出来是很有必要的:“我在做一样没有名字的东西。”这就是写诗的现实版:我们在写诗(在做),表明这样一种状态,仅此而已;接下来一问是:你在写的诗是什么东西?我敢说,翻开长长的诗歌史,谁也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诗歌是“没有名字的东西”。因此写作诗歌有时成了一种尴尬(但尴尬不等于不做或不写),做诗歌评论更是尴尬之中的尴尬。

李郁葱,1971年生,居杭州,在媒体谋生,著述文体较杂,诗歌是他的主创,获过《人民文学》、《山花》等诗奖,出过数本诗集,诗歌风格迥异于他人,有原创、独创的鲜明特色,为人写诗均低调。属于隐忍型诗人。

从来评述诗人或作家的作品,不外乎从两个方面入手:心理学和修辞学。我的这篇文字当然也不例外。

先从心理学方面进行探讨。诗人在回答另一位诗人蒋立波的提问时讲过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活都很相似,我们这一代人,缺乏上一代人的激情,也缺乏他们的勇气,而比我们的后一代人又多了一些什么,这注定了我们的生活状态,很像英国诗人拉金在一首诗里所描述的,我们是那种自以为保守的开放者,或者是自以为开放的保守者。……我们和里尔克那个时代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还有宗教的情怀,而我们一无所有。”

我与李郁葱相识相知多年,他讲出了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心声,至少在心理层面是灵犀相通的,不用怀着隔代般的揣摩。我们这一代人(前后代不在此语境中)缺少西方诗人的宗教情怀,抬头看天天不应,只能低头行自己的路;有些不甘者如海子等挑战文化固有的底线,结果以惨烈收场。因为缺失终极的对话和依据,李郁葱很聪明很自觉地选择了一个假想的对话者(我当时还受海子等北京一批诗人影响,迟迟才醒悟!)。

我先引述李郁葱写于1994年的《西窗》部分章节:“生活已显得平静、从容:/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想起某一次转折,吹熄了灯笼……”诗人借用李白的诗句很能说明问题,这“敬亭山”即是潜在的对话者,诗人因此而有了写作过程中暂时显现的倾听者,引领者,争辩者,朋友,情人,导师,甚至文字本身,一个画面,一组音符等多重角色,使得诗歌的展开顺理成章、平稳有序。

这潜在的或假想的对话者只有在作者进入米沃什所言的“诗歌创作态”时才会现身,有时很紧张(这与朦胧派诗人的“假想敌人”又是不同的,没有后者的激烈程度),李郁葱喜欢套用弗罗斯特的一句诗来形容此中情形:“我和世界有过一次情人的争吵”,显然这种紧张是必要的,过程甜蜜有加;但更多的情形则是诗人与潜在的对话者是一种相互之间不断变换着的引领与被引领的关系,一种博尔赫斯式的互鉴关系:是在对某一命题或场景的真相揭示中无限接近时的互相激励和智慧诱发。

潦草的旺盛,在它的浓荫里

它稀疏而斑斓的光和影

让一个夏季像是过渡

曳动着,摇摆不定的是它的枝条

那么容易地繁衍:剪一根枝

插下去,在任何一片土地上,或者

插下去一个期待

有果,没有花。

看起来像个奇迹,我知道不是

但我们看不见。……

…….它完成了一个过程

生命的经过,不精彩,不夸张

悄悄中被归纳:一个结实的臀部让人放心

躲藏在它宽大的手指一样的叶子里沉甸甸犹如欢乐的眼睛,

酝酿出内部的甜。

它的动人在于它的质量

一点红,丝丝缕缕的肉,它。

赋予糖的深度:是小心翼翼的揣测

或者如它遮盖了部分的阳光。

………………

该诗中潜在的对话者就是女性化了的“庭院里的无花果”。诗人用摇曳多姿的笔触引来无花果树的隆重出场,许多“知识”不是用常理可以推断的:“有果,没有花。/看起来像是一个奇迹,我知道不是/但我们看不见”,这时这首诗要写下去必须靠无花果树(对话者)来一步步地引领,直至完成。该诗的对话者较直接,一看就明白。还有一类较隐晦,但仔细阅读,也不难发现:因为李郁葱诗歌的心理构架所致。不再具引。

由于终极意义的虚幻,因而李郁葱诗歌创作的主题大都是即时的,有些不确定,“有一种时间里的恍惚,我很享受这种感受”(作者自语)。我的失踪了的诗友叶云超是这样讲的:“李郁葱诗歌表达的主题,无非是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场景。”当时云超是怀着敬意同我讲这番话的,因为他与李郁葱一样很早就对当时诗坛那种大而无当的创作主题表示了怀疑。我后来对照汉诗流变,以为庄周梦蝶开创了中式浪漫诗歌对话主题的滥觞(本人观点,不代表别人),对应于李郁葱的诗歌,我曾这样定位:“李郁葱貌似无主题的写作实则是汉语里的原型写作。”现在我也基本秉持这一观点,但又多了一些包容(这里不便展开)。

所以,李郁葱对周围什么东西均可信手拈来,事实也是如此。但这并不是说他的诗很随便,而是随性:题材丰富多彩,令人眼花缭乱。他的诗作离我们的生活很近,或者说就是现世生活的某些精彩章节。

再从修辞学方面进行梳理:我归纳了三点。三点足以成鼎! 首先,是抒写过程中的音乐思维方式。讲诗歌的音乐性,我立马想起墨西哥诗人帕斯(《太阳石》作者,《太阳石》简直像一股强大的气漩,停不下来!)、希腊诗人埃利蒂斯、国内诗人陈东东、西川等,他们都是先入为主、以腔膛之气予以贯穿,我也据此写出过较为满意的500行长诗《变色龙》。但李郁葱不同,他诗中的音乐思维是由汉语言文字自身特点衍生成的一种场景式的连贯,靠诗人和潜在对话者之间的互诱而向前描画,堪称独步(已故诗人张枣某些诗音乐性强,但难以界定,不敢妄下评语)。我找了谱系,觉得在巴黎期间里尔克创作的《新诗集》中的许多篇什有相似的甜美音素,但李诗气质更靠近爱尔兰诗人叶芝,随性、略带忧郁的古典式抒情和幻美倾吐,只是缺少后者西方十字架下的那份崇高和悲怆!因而李诗虽然也适合朗诵,但更贴近默读:它更多地呈现流动性的画面音乐。

李诗的音乐性思维强烈地暗示着这样一个事实:与其说写作者要在阅读者那里找到共鸣点,毋宁说是写作者唤起了久藏于读者心目中被扭曲了的、无序的汉语言文字、意象的觉醒,使之重新发酵、发出光亮!让这些忙乱的光亮依据一定的音乐思维重新列队、归位。瓦雷里有一段预设话,可以借用:“……我不知道怎样和谐的独立性和怎样瞬间性的节奏所结成的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存在在振响着……语言的某种宛转、某种形式时而通过其自身在灵魂与声音的边缘熠烁,仿佛要变成有生命的活物”。兹引《转经轮》一诗:

转动,一个小的世界。我们把握中的

咫尺之间,它在我们的身边

我们把世界带在身上

把那重量和虚无,把那浩淼的灵魂

依附在这,这小小转动中的宁静

我们允许它在自己的把握中

展示一个梦想的内部:它是真实的

这陡峭的摇动,或者比世界更加真实

它企及我们的孤独,或者,它就是孤独

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复中

它独立于我:它在风中转动

那片刻就消逝了的,莫非是

始终在我们耳边低语的?那找到我们的

也在我们被觊觎的繁华中----

我们那平坦的心,被怎样的坎坷所围拢?

当转动,一个目不暇接的舞台

徐徐展开如八角街外的游人

它丈量我们的世界:那么高,又那么低

我们进入,但终究是一个旁观者

我们转动,听不到风的声音。

转经轮,藏民或信众的日课之一。它的宗教寓意非我们俗人所能意会。作者没有故弄玄虚,他只是带我们入乡随俗地来那么一下:“转动,……”于是整首诗仿佛小陀螺般转起来了,带出了一首神性的小乐曲。我们也随着节奏进入角色,我们被某种力量带动、引导,带着谦卑和局限、带着低俗的生存海拔、带着内心的孤独被一次次触及,并渐入佳境,灵魂入定般“依附在这,这小小转动中的宁静”,我读出了如如不动的一圈圈晕眩,被无限包裹又展开的一个瞬间,绝对真理的一次凝神屏息。但最后“当转动,一个目不暇接的舞台/徐徐展开如八角街外的游人……”,我们被打回了原形:“我们进入,但终究是一个旁观者”!

其次,李诗具有先在的品质,或难以捉摸的现时存在。请看《翠鸟》中的一段:

这精灵,我所呼唤着的门,追随她

穿过林木、沟壑、街道

和建筑,每一次我都几乎抓住

但它比我更快

更早地返回岩石

带着水的馈赠,这舞蹈一身轻的花园

李诗在被阅读时有什么东西似乎始终比读者快了一步,“每一次我都几乎抓住/但它比我更快”!这是不是阿喀琉斯永远追不上乌龟这一古老命题在诗学中的翻版呢?那个潜在的对话者踮着旋转起伏的芭蕾脚尖,能指般地、似是而非地诱导着我们进入一个个扑朔迷离的臆想世界,四周散射出磁石一样的光亮,这种被映照的激动不会是我们原先曾期待的。其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陌生美感,让我们欲罢不能;诡异之余,我们一抬头,这时似乎又找不到那位引领者,而他(类似维吉尔角色)或她(类似俾德丽采角色)的一缕体温在空气的簧片中尚能触摸到、闻到,我们还呆在原地:曲已终而人未散。

第三,就是“青春”特点。从开始到现在,作者在自由高度上“凌云健笔意纵横”,从未显出阶段性的疲态和倦意,它依据的是作者文辞的本色力量和渗透于其间的爱之激情。

里尔克说:“青春----是对伟大惊奇的彻底信赖与每天发现新事物时的喜悦。”可为注释。作者之所以有如此作为,一方面是天分所在,但更多的应归于他的勤奋,这其中就包括通过大量阅读而对间接知识的吸收上。李郁葱是一位杂食者,加之职业关系,什么书到他手里均可读,不挑剔,套用他自己的话:“在阅读上,我是一个强者。”因而他的知识营养储备是充裕的。两者结合确保了诗人的作品质量和数量。他不同时期汇集的诗歌很少有悔作,实属不易!

纵观新诗30年,李郁葱是最不按常规出牌的诗人,自创诗坛“迷踪拳”,从不落败,这一点酷似卡夫卡,我从他那里借鉴和学习了不少灵动的技巧,对我诗歌形象的提升有过助益。今写此文也有还恩的一点味道在里面。

当然,一个优秀诗人的长处也可能就是他的短板之处,李郁葱早熟的诗歌风格至今变化不大,他没能突破自己诗歌王国的强大引力而飞升出去……,我以为李郁葱应该冲天一试的,而不能伴随着“优秀”的头衔走到底,虽然蜕变是极为痛苦的,在其近年的《浮世绘》中,这种深层的蜕变已可见端倪。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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