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这是六十年前发生在广东山村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故事。
一九四八年春夏,竹背村发生严重饥荒,村民饥饿疾病交迫,为挽救病重的妹妹秦梦猪,秦梦田同好友高传宝一起潜进恶霸地主邹满天家里偷盗粮食,因为事情败露,而不断遭到邹满天的逼害追杀,最终而逃出山村躲过追杀,参加了国民革命军。解放战争后半期,国民党蒋介石军队败局已定,为防止最后的打击,而紧急实施一个《七八激活工程》,要将大陆的重要军政人员及物资撤退到台湾。高传宝被共产党地下组织成功策反,参加阻止国民党军队撤逃的任务,由于行动失败,策反人员在劝阻时被当场枪杀,高传宝身负重伤,他和另一个参与策反的人员陈巴林侥幸逃过死亡。
国民党军队又派出以丁财富为队长的特务队,一路追杀参与策反的有关人员,截查共产党的《粉碎激活行动方案》。已经决定跟随肖国兵团长撤退去台湾的秦梦田闻讯后,冒着生命危险,同当地村姑罗春秀父女积极抢救高传宝等人,由此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与死、追杀与救助的惊险历程……
当高传宝和秦梦田合力击毙丁财富,安全转移到解放区以后,秦梦田被当地民兵关押了,高传宝在劝说秦梦田留在大陆无果后,又毅然协助秦梦田摆脱困境。
故事比较真实地再现了在解放战争末期,国共两军士兵在危难时刻,舍生忘死互相救助的人道主义精神。
主要人物
1、秦梦田:竹背村穷苦人家的儿子;
2、高传宝:竹背村穷苦人家的儿子;
3、巫七娘:秦梦田母亲;
4、秦大山:秦梦田父亲;
5、秦梦牛:秦梦田弟弟;
6、秦梦猪:秦梦田妹妹;
7、高传好:高传宝大妹,秦梦田恋人;
8、高传妙:高传宝小妹;
9、兰水招:高传宝母亲;
10、高长根:高传宝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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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罗春秀:龙公山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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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罗世祥:罗春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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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巴林:高传宝在部队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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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肖国兵:国民军某部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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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镇国:国民军某部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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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丁财富:国民军某部特务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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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贾大通:国民军某部副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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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邹满天:竹背村恶霸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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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邹二虎:邹满天的堂弟、管家;
20、邹小吉:邹满天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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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邹海兰:邹满天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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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邹奶奶:邹满天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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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丁光步:竹背乡乡公所所长。
在粤东北宁华川三县交界处,有一个像飞龙一样盘旋起伏的小山村叫竹背村。村口有一座断壁悬崖山。上千户民居散落在几十个山头的客家围屋里,走进村子看得清其中几个大围屋的名称分别是高家围、秦屋冲、老吴屋和邹家大院。
村西北一带屋区叫高家围,村东北一带屋区是秦屋冲,对面是老吴屋,邹家大院在村东南。1945年村里当村长的是邹家大院的邹满天。他头大腰园,还镶了两颗大金牙。村民背地里都喊他为“昧心大叔”。
一群七八岁到十五六岁的孩子,衣衫不整赤着双脚,却是兴高采烈地从各自的屋区出来,呼喊着冲向田野、山间。孩子逐渐长高长大。
一阵电闪雷鸣,天空大雨倾注。而后阴转晴,太阳冉冉升起。
有八个小朋友,年纪最大的是高传宝、秦梦田,其次是邹海兰、高传好和秦梦牛,年纪最小的是秦梦猪、高传妙和邹大柱,只有七岁多。这天,大家又嘻笑着跑到竹背山,放风筝、做弹弓、掷石子、唱山歌,互相追逐……
夕阳隐没在山下,天空愈来愈暗,山嶺、屋村逐渐笼罩在夜幕中。
1948年3月,还未进入春夏之交,竹背村遇到多年不见的粮荒。在竹背村的山头上,可以看到高家和秦家等许多村民在寻野果、採野菜和挖树根的情形。
秦梦田、秦梦牛和高传宝、高传好等一群孩子穿着短裤在竹溪河的小河冲里搬泥块、筑堤围、抽水捉鱼虾。忙了大半天,又失望地离开。
在高传宝家里,一家五口围坐一起。煤油灯一闪一闪的撒着昏黄的亮光。母亲兰水招将煮好的野菜粥端到饭桌上,传好低着头,端着粥碗在艰难地咽吃。传宝用筷子搅着粥碗,竟找不到几粒米粥。
传妙嘟着嘴:“妈,还是吃这些,我们都好多天没有吃过真正的粥了!”
阿爸高长根不满地斥责小女儿:“想吃真正的粥?有这样的菜粥吃也就不错了!”
兰水招:“你阿爸今天去找了几户有钱人家,好说歹说也就借到两筒米,现在家家户户都这样,再捱两个月到割禾就有粥吃了。”
传妙:“可是,我的肚子整天咕噜咕噜地叫。”
传好将自己碗里的粥水喝完,剩下小半碗稠点的菜粥倒进妹妹的碗里说:“妹头,再忍着点,现在家家都这样,别人能过,我们就能过。”传宝又气又无奈地将碗里的菜粥倒进锅里,一声不吭站起身就出门去了。
家人脸现惶惑地望着传宝,传好追出门:“哥,你去哪里?”
高传宝没有回头,他走出高家围,蹲在路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沮丧的神情。
传宝走进秦屋冲的好朋友梦田家里。梦田高兴地迎上去:“怎么那么早,吃过夜了吗?”
传宝一脸轻松:“都什么时候了?早就吃过了。”
传宝和梦田边说边走出秦屋冲,俩人来到秦屋冲后面的山坡上席地而坐。
天上的云层厚厚的,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小星星在不停地闪烁。看不清远处的山丘,也看不清对面的屋区,但却依稀看得清邹家大院透出来的炽白的汽灯光,让人羡慕,也让人憎恨。他们抓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掷向前方,似乎在渲泄某种感情。
望着那一片亮光,梦田和传宝涌出一股复杂的感情,那里住着他们最要好的朋友邹海兰,但把持着这个家的人却是他们最憎恨的邹满天。
梦田恨恨地说:“我阿爸天天去邹家借粮食,邹满天不仅不肯借,还把我爸羞辱一顿,他囤那么多粮食,怎么就不怕生虫发霉!”
传宝:“听说他私下运粮到城里卖高价存钱,够可恶的。”
梦田:“要是海兰在家就好了,也许她会说服她阿爸借一些粮食给村民,去年我们到她家玩时,两个大间都堆满了稻谷和白米。” 传宝:“明着去借肯定不行,得使点计谋,借了他还不知道,借了还不用还。”
梦田有点愣了:“有什么好办法,居然有借了还不知道,还不用还的?”
传宝:“你有没有听过《水浒传》里梁山泊好汉智劫生辰纲的故事?邹满天不是要把粮食运到县城卖吗?我们就多找几个人在半山上劫去他偷运的大米。”
梦田:“这个想法好是好,但动作太大,太冒险了!再说村里进进出出就这么一条山路,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一旦出事不得了!”
传宝:“这个动作是大了些,且容易连累家人。我还有一个比较保险的办法……”
“快说,是什么办法?”
传宝在梦田的耳边轻声说话。
“那不是偷吗?”
传宝:“小声点,不是偷,还是借,以后家里有了,我们再还给他。”
梦田却在犹豫,总觉得打狗也要看主人面,方法不够光明正大不说,还有点对不住海兰。于是说:“我们还是再试一试上门找他借吧,说不定他会看在海兰的面子上,肯借一些粮食给我们的。”
传宝:“你真的太善良了,邹满天如果肯看海兰的面子,村民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难了!”
梦田:“等一会我同你一起上门去,先试着借,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我们这也叫先礼后兵,他不仁,我不义。”
传宝勉强答应了,同意和梦田一起去试试。
他俩离开小山岗,走过一段山坡小道就来到邹家大院。过去他们来过许多次,也许是爱屋及乌,每次都高高兴兴而来,热热闹闹离去,今晚却有一种羞惭的感情。他们站在大院门前,里面静悄悄的,踌躇良久,梦田去敲门。
“谁呀?”开门的是海兰的奶奶王木兰,她六十多岁了,身体依然健壮,村里人都叫她邹奶奶。
梦田:“邹奶奶,是我们。”
因为传宝和梦田都是海兰的小同学,过去常来玩,邹奶奶认得他俩,于是客客气气地把传宝和梦田请进屋子里。
“快进来坐,进来坐!几个月没见,都长成英俊大后生了!先吃点茶?”邹奶奶的热诚多少打去传宝和梦田的尴尬。
客厅里东西两边的过道口各挂着一盏大汽灯,厅中央坐北向南摆着两张酸枝木椅,两边各有四张靠背櫈。
传宝言不由衷地问:“海兰没有回来,不在家吗?”
邹奶奶请他们坐了下来说:“海兰她没有回来,去德庆看她外婆也快一个月了。等她回来我就叫她去看看你们。村里人都不愿意搭理我家,难为你俩这样惦记她,我代她多谢你们了,她回来了,我会转告她的。”
“我们是同学,她也挺关心我们的。”
梦田看了传宝一眼,终于开口了,但话语明显有些打结:“我们家都几天没有东西吃了,实在饿得慌,邹奶奶你能不能借一点番薯、木薯或芋头给我们,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邹奶奶:“啊,是这样,我也听说了,去年晚稻受了寒露风,影响了收成,但没想到那么快,你们家的谷也吃完了,是呀,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管家邹二虎和小孙子邹大柱在侧门窥探着,不一会又缩了回去。邹奶奶叫住他:“二虎,你过来,满天还没有回来吗?”
邹二虎是邹满天的堂弟,挺会揣摸邹满天的心思。自从邹满天当上村长以后,他就来到邹家大院当上了管家。他早看到高传宝和秦梦田走进屋里,一直躲在旁边察看动静,却被邹奶奶看见叫住了他。
邹二虎只好堆着笑脸走到邹奶奶面前:“奶奶你叫我呀?大哥去县城了还没有回来呢。”
邹奶奶吩咐:“去厨房里看一看,还有什么现成能吃的,快点拿过来给他们先填填肚子。”
邹二虎答应着,瞟了高传宝一眼,有点不情愿地去了。不一会,用一个小竹盘盛了几条熟番薯回来,看了邹奶奶一眼后将番薯放在传宝和梦田的面前,又嘀咕了一句:“这些番薯本来是留给我大哥宵夜吃的。”
传宝和梦田站起身说:“谢谢二虎叔!”
邹二虎:“不用谢我,小心,别噎着了!”
“你们快吃吧!”邹奶奶说完又吩咐邹二虎:“你去左杂间拿两袋薯片干来给他们带回去。”
邹二虎瞪了传宝俩人一眼,走近邹奶奶身边小声说:“大哥他吩咐过……”
邹奶奶生气地:“叫你去拿你就去拿,他那里有我呢!”
“好好好,我这就去。”邹二虎唯唯地走出客厅。
过了好一会,邹二虎拿了两小袋像是薯片干的东西进来,很不情愿地放在传宝和梦田面前。
邹奶奶不大满意地盯了邹二虎一眼,转而对传宝和梦田说:“那些番薯是不是凉了?要不我叫厨房再热一下?”
“不凉,不凉,也不用再热。”
邹奶奶开心地看着传宝和梦田互相推让着,然后连薯皮薯茎一起吃掉。
邹满天的小儿子邹大柱躲在过道一边,气愤愤地盯着传宝和梦田,邹二虎不时走前去给他教导几句。
邹奶奶看传宝和梦田把桌上的番薯都吃完了,就说:“这两袋薯片少是少了点,你们一人拿一袋回去,也算是海兰的一点心意,看能不能先顶两天?时间也不早了,我睡得早,你们就早一点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是时间不早了,谢谢邹奶奶,我们这就回去了。”传宝和梦田站起身告辞,正要伸手拿薯片干时,邹大柱突然冲过来将薯片干拿了过去,嘴里嚷着:“不准白吃又白拿!”
邹奶奶喝住他:“快放下,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呀!”说着从小孙子手上把薯片干抢了过来交到传宝和梦田手上,不断说:“大柱不懂事,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邹大柱的异常举动,使传宝和梦田感到意外的羞辱。要在平时,他们肯定会教训他一顿,可此时此地只能尴尬地笑笑,从邹奶奶手上接过薯片干,然后走出邹家大院。
山间小道,凉风习习,吹得旁边的树枝摇曵作响。传宝和梦田迈着得胜将军那样的步子,边走边议论邹奶奶菩萨一样的心肠,暗自庆幸没有采取鲁莽的行动。
传宝等人刚出门口,邹满天由邹小吉陪同回到家里。装过番薯的竹盘和两个茶杯子还放在桌子上。邹二虎接过邹满天脱下的外衣和帽子,堆着笑脸:“大哥,该饿了吧,人参乌鸡汤早就炖好了,现在给你端上来?”
邹满天喝了一口茶又吐出来:“刚才谁来过?”
邹二虎:“啊,是高长根和秦大山他们的儿子来过,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来了。”
“来干什么?说什么了?”
邹二虎:“还能干什么?可怜巴巴的。你不在家,奶奶又看不惯他那穷哭像,就叫我拿了两袋薯片干给他们,该还没有走几步。”
邹满天一听,就扯下脸:“高家来借,秦家来借,大家都来借,我们就是一座金山也会给借空的。快去截住他们,不能开坏这个‘借’头!”
邹二虎:“可奶奶已经给了,他俩都走了。”
邹满天:“那还等什么呀?快去追回来呀!”
“好,我立刻去追!”邹二虎答应着就和邹小吉跑出邹家大院。邹满天在门口望了一眼,也大步走出大院。
邹二虎跑了一会,远远地看到前面两个身影,估计就是传宝和梦田了,于是大声喊道:“喂,细阿哥,你们等一会。”
前面的两个身影果然就是传宝和梦田。他俩听到喊声,回头看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跑过来,就停下了脚步。
邹二虎气喘喘地跑到传宝俩人面前说:“我大哥回来了,叫你们等一等。”
传宝和梦田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邹满天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过来。梦田迎上邹满天说:“大叔回来了?多谢大叔和邹奶奶……”
邹满天身材肥大,两腭突起,再加上平时对人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常令村民心里打颤,望而生畏。
梦田又壮着胆子说:“刚才借薯片时走得急,忘了写个借条,明天一定补写了给大叔你送过去。”
邹满天狠狠地盯着传宝和梦田:“谁叫你们到我家来讨粮的?别以为我妈心善仁慈就好骗!我们自己吃还紧紧巴巴的,那里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借!”
梦田:“我们只是借,以后收割了一定会还的。”
邹满天:“你拿什么东西来还?你家里一年能收几斤番薯、芋头我还不知道!说什么还!”
梦田:“大叔,请你相信我,今年还不了明年也会还,总之,等长大了,还有我弟弟一定会加倍还你,决不食言。”
梦田这几句话深深地刺中了邹满天的心事。他家财万贯,却只有一个心智低下的儿子,而穷得连粥水都没有吃的秦大山,却有两个愈长愈帅的儿子,还有把秦大山当阿爸一样侍候的高家姐弟。每当想起此事,他就食寝不安,恨不得将他们掐死。邹满天当下把脸一横:“等你长大了?哼!长大以后……把这两袋薯片干给我放下!”
梦田正在犹豫,传宝忽然说:“阿田,快跑!”他说着撒腿就跑。
梦田正想跑,却被拦在一旁的邹二虎一拳打倒在地。传宝见状,返身去拉梦田。也被邹小吉一拳打过来。梦田和传宝抱住薯片袋,不断躲避邹小吉和邹二虎的拳脚。
邹小吉和邹二虎不停地挥拳打,用脚踢,抢夺传宝和梦田手中的薯片袋。在扭打和争抢中,装薯片干的布袋被扯烂了,薯片干散落一地。
邹二虎更来气了,抬脚用力去踢传宝和梦田。
邹满天对着散落在地上的薯片干用脚拼命踩踏,边踩边骂:“我让你借去,叫你吃去!狗崽子,也敢跟我作对,看我怎么收拾你!”
传宝和梦田左避他这一脚,右避他那一脚,左躲右闪,躲无可躲,看着满地的薯片干,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涌上心头。传宝对准邹二虎用力踢去,由于是山坡小路,他身子一下失去平衡,“哎哟”一声跌倒滚下山坡两米的地方,捂着肚子说痛,邹小吉一分神,梦田顺手抓了一把泥沙撒向他们,立即跳起身,拉上传宝:“快跑!”
传宝和梦田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中。
“狗崽子,看你们往哪里跑,别让我再碰到你!”邹满天和邹二虎气得在后面大声叫骂,又踩踏了几下地上的薯片干,也没有再追上去。
太阳照满了山村。传宝和梦田背着罗筐,带着传好、传妙和梦牛、梦猪上山去寻野果、挖野菜。走到半山腰,梦牛说:“哥,这些地方我们都来过三次了,哪里还有野菜可挖?”
梦田望着被人挖过的坑坑洼洼说:“不要紧,我们再爬一个山头,或许那里的野果还没有被人摘完。”
传妙坐在草地上搓揉着小脚,嘟着嘴:“可我的脚都肿了,走不动了!”
梦猪抹着眼睛:“哥,我肚子痛,真的,好痛,好痛!”
传宝看着她俩格外瘦小的身型说:“哥知道,你们肚子饿,走累了,没力气爬山,忍一忍,再上一个山头也许就好了。”
梦猪捂着肚子:“可我真的是肚子痛……”
梦牛打趣她:“小猪,我们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猪肉了,你是小猪,不如宰了让我们大家吃一顿香喷喷的红烧肉,呀,真香!”
不料,梦猪却大哭起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像猪那样被人宰了做红烧肉,求你们不要宰我,不要吃我……”
阿好赶紧过来安慰梦猪:“小猪别哭,你的名字叫小猪,却不是真的猪,大家疼你都来不及,哪里会宰你吃你呢?放心,快别哭了!”
梦田批评梦牛:“你怎么尽胡说八道呢?要宰猪,还不如宰牛!”
梦牛笑:“我不是在同她开开玩笑吗?这也当真!”
梦田转身安慰梦猪:“阿好姐姐说得对,你是我的好妹妹,不是真的猪,所以永远不会被人宰。你一定要坚强点,肚子痛是因为这两天没有吃东西,太饿了。你就在这里坐着,哥尽快去找点东西来给你吃。”
传宝:“我看阿好也别跟着我们跑了,就留下来照顾小猪和妹头好了。”
阿好答应着,于是就留在半山腰照看梦猪和妹妹,传宝和梦田、梦牛就继续登上山去寻找野菜野果。
传宝和梦田、梦牛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竹背村。竹溪河像一条白带在村中央从西向东蜿蜒漂移。各个屋区尽收眼底,显得破旧而渺小。绵远不断的青山顶着飘动的白云,不断变幻着大地的景致。
山顶是一处悬崖。在山崖边,果然有一颗大稔李树,结了许多红的、青的果子,传宝等人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高兴得跳了起来。几个人都争着要跨过去摘,最后还是没有拗过传宝,由传宝攀爬着去到崖边,将红的、转红的果子一起摘了下来,放进布包里,然后再由梦田拉上来。
“哇,那么多,真大,真好!”梦牛看着传宝解下来的布包,说着就拣了一个熟透了的稔李要放进嘴里。
梦田按住了他的手:“别贪嘴,你先把这些稔李果送下山给妹头和小猪吃,他们早饿坏了。”
梦牛答应着,拿上稔李果就下山。传宝又叫住他:“你同阿好先带小猪和妹头她们回家,就别上来了,我们等会还要到别处去找。”
两对身影,在山间小路上艰难地走着、爬着……
传宝和梦田在山顶上环山张望。梦田说:“我们再到对面那座山去看看吧。”
传宝答应着,俩人绕到半山,再爬到另一个叫麻鹰山的地方。山上照样有许多被人挖过的痕迹,俩人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食物。
传宝和梦田又饿又喝,脸色逐渐由红转白,脚步越走越轻浮。
梦田:“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你不累吗?”
“好,这一天都没有歇过了,腿脚早就不听使唤了!”传宝说着就坐了下来。
梦田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彩,一会儿变成蛟龙,一会儿变成老虎和狮子。他说:“假如我是老虎或者狮子就好了,首先去把邹满天和邹二虎给吃了!”
传宝笑:“你两个都吃了,我吃什么?还是留一个给我吃吧。”
梦田:“现在有一碗米饭就好了,有番薯也行……”
传宝:“别尽做梦了,还米饭、番薯!现在连山芋野果都给人挖光了!”
梦田喃喃自语:“邹满天屋里那么多大米、面粉、大米饭、红酿粄,真香……
传宝:“海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她上星期回来过,你见着她没有?
梦田没有反应,传宝侧过身子去看他,只见梦田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像是睡着了。他看着梦田,突然用力在摇动他,大喊:“阿田,阿田,你不能睡,你不能睡着!”
梦田动了一下,睁了一下眼皮,声音微弱地:“我太累了,就想睡一会,你别吵我……”
传宝提高了声门:“你不能睡,我以前听人说过,我们这样睡很可能就睡过去了,永远醒不来了,我们不能死,小猪、阿好、妹头在等着我们,阿爸阿妈都等着我们回去!快起来!”
传宝用力把梦田撑起来:“阿田,听我说,我们一定不能死,一定要活着,我已经发现一个地方,那里有许多许多的大米和番薯,我们可以去拿,可以去吃,我们全家都不会挨饿了!”
“真的?在哪里?为什么不早说。”梦田一下子抖起了精神,“没有逗我?”
传宝:“我们是兄弟,我逗你干吗?我们不能白死,也不应该白活!走,我们现在就去拿一些来应急。”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传宝和梦田互相携扶着走下山。
俩人在山下的小溪边洗手洗脸喝水。
梦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发现很多大米和番薯的地方在哪里?我们怎么去拿?”
传宝:“别急嘛,再走一会就到了!”
到了山脚下,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山道虽小,却平坦许多。俩人的精神似乎都好了许多。梦田又问:“我们到底去哪里借粮食?”
传宝:“看你心急的!还能去哪里?走,就到邹家大院借去!”
梦田:“那里是很多,可你忘了上次邹奶奶给薯片干的事情了?邹满天不会借的!”
传宝:“这次是非借到不可,否则我们两家都会饿死,你今天没有看到小猪和妹头的样子吗?那都是因为饿的!”
“我是真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文钱逼倒英雄汉了!”梦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传宝一起走向邹家大院。
在秦大山家里。天已黑了,梦田还没有回来,煤油灯在半墙边挂着。梦猪不断喊肚子痛,巫七娘抱着她坐在厨房的灶台边,一边给她轻揉肚子,一边哄她别哭。
秦大山神情焦躁问梦牛:“你哥到底去哪里了?办事怎么这样没有交待呢?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梦牛:“他没说准,但我估计上麻鹰山了,或者是蛇岗山,要不,我去找一找他?”
秦大山:“混账!没头没脑的,天这么黑,你上哪找去?说不准人没有找回来,却让山上的狼把你吃了!”
梦牛眼前一亮:“爸,我哥那么英勇神武,说不准打一只大灰狼回来,那我们就有口福了,小猪,你到时肯定不会喊肚子痛了。”
“是吗?那我要等大哥回来,看是不是打了大灰狼!”梦猪忘了肚痛,露出一丝笑容。
秦大山:“你们给我听好了,狼是不能随便打的,它们有极强的团体性,你打了它一条,它会有几条甚至几十条回来报复你的,到时你躲都没地方好躲。”
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梦牛高兴地去开门:“看,哥回来了!”左右细看一遍,却不见哥哥的影子。
梦猪:“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其实,秦大山心里比谁都着急。他坐在门槛边低垂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的,大地显得灰暗而深沉。传宝和梦田轻轻地走近邹家大院,贴墙听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于是选好一个靠山的院墙,爬了过去,又定神观察一会,熟练地走到杂间房。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哗,说是杂货间,简直就是小仓库。里面除了薯片干、芋片干、还有许多大米、糯米、黄豆和米粉,甚至有许多腊鸡和腊肉。
传宝和梦田既高兴,又激动,顺手就拿了两个小布袋,装了大约2升米,然后迅速走出房间,走到院墙边,将米袋抛出去,人再爬过院墙。
俩人站在院墙外静静地听了一会,里面依然安详平静,这才迅速离开隐没在夜幕中。
在高传宝家里。传宝推门进来,爸爸、妈妈和阿好都坐在厨房里,显然是在等候他。
传好迎了上来:“宝哥回来了?怎么会那么晚?大家都急死了!梦田哥是不是也回家去了?”
兰水招:“你们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担心!”
传宝:“哎哟,我是谁?这方圆几十个山头,去哪里还不像回家一样!”
高长根:“你就吹吧!要不是天黑迷路了,还能拖到现在才回来?”
兰水招:“还没有吃夜吧,给你留了菜粥,看要不要再给你热一下?”
“吃了,早吃了!不过阿妈煮的菜粥那么香,我怎么也要吃几口。”他说着捧起了粥碗仰起脖子,一口气全倒进了嘴里。
高长根在一旁看着说:“看你这个吃相,像饿了两天一样,还说吃过了。”
传好发现哥哥带回来的竹筐装了一小袋东西,她用手去摸,问:“哥,这是什么?”
全家人的眼光立即集中在那米袋上,等待传宝的回答。
“大米!”
“大米?”传好惊喜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米?到哪里弄来的?”
传宝:“今天我同梦田去到麻鹰山,正好遇到前年来村里教过书的王先生,说起家里缺粮少食的情况,他们正想吃点野菜,就用这些米同我换了过来。”
“哪梦田哥换了没有?”
“换了,换了,那能不换?那人客气,挺讲义气,大家也没有怎么计较。”
“是哪个王先生?过去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哎呀,学堂里那么多人,谁会特地同你说呢!”传宝转身对母亲说,“阿妈,我来帮你赶紧熬点粥,大家都吃一碗,否则人都会饿倒搞垮的。”
传妙苦着脸说:“哥,我肚子好饿,想吃碗米饭。”
传宝:“你再忍一忍,我们现在就煮,很快就能吃了。”他去解开米袋口。
高长根:“吃米饭要多少米?煮点粥就行了。
传好走过来:“哥,等我同阿妈来煮吧,你累了一天,先去洗个澡吧。”
“对,厨房里的活就不用你了,快去洗个澡吧!”兰水招又吩咐传好,“我来洗米,你把火烧起来,好几天没有吃过粥了,你们几个都该补一补了。”
灶火越烧越旺,映照出一家人多日不见的笑脸。
在梦田家里,他就没有传宝这么好运气了。
梦田迈进家门,大家都盯着他是否打了大灰狼回来。虽然没有打到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但毕竟平安到家,全家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梦田竹筐里的大米格外耀眼。秦大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梦田,又看着那小袋东西。梦田有点心慌意乱解释:“是学堂里王先生借我的大米。”
秦大山:“这些年我十天半月总要给学堂里送菜,就那么两三个先生都认得的,那有什么王先生!”
梦田一听更急了,又改口:“是张先生!”
秦大山越发怀疑:“张先生也不可能,他平时都靠村民接济,那会有钱米借给你?再说,太阳落山时,我还见过他,也没听他提起。”
梦田一时说不上来。秦大山火了,一手拿着米袋,一手拉住梦田:“走,我现在就同你一起找他去问清楚。”
梦田挣脱阿爸的手:“爸,你千万别去找他。”
秦大山停了下来:“不找他也行,那你要同阿爸说实话,这袋米到底是怎么来的?”
梦田:“是去邹家大院借的。”
秦大山:“邹家大院借的?也不可能!这几天我去了三趟,好话说尽,他们家一粒米都不肯借,现在却借这么多米给你。是不是同阿宝一起去的,我到他家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着又要出门。
梦田忙拉住秦大山:“阿爸,你哪也别去了,实话同你说了吧,是我同阿宝趁着天黑爬进邹家大院去……。”
“趁着天黑?”秦大山狠狠地打了梦田一个耳光,“混账,那不是偷吗?”
梦牛见状忙上前帮腔:“爸,也不能说是偷,顶多说是拿。”
秦大山愈发震怒:“你懂个屁!不问自取就是偷。”他说着顺手拿过烧火棍就往梦牛身上打去。
梦田见状,立即上前护住梦牛:“这不关梦牛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秦大山又把烧火棍往梦田身上乱打。
梦田并不躲避。梦猪大哭:“阿爸别打大哥了,别打了!”
巫七娘放下正在搓洗的衣服,冲上前去护住两个儿子说:“好了,好了,你想打死他们呀!”
秦大山推开妻子:“你走开,我这是教育他们怎样去诚实做人!”
巫七娘抢下丈夫手上的烧火棍:“教育也不能往死里打呀,哪有你这样教育人的!”
秦大山盯着梦田:“你把这袋米给我送回去!”
面对盛怒的父亲,梦田犹豫着。巫七娘说:“这样吧,我去送,有什么事我担着!”
梦田抢过米袋:“妈,这事与你无关。邹满天他要打要杀,我一个人担着!”
梦牛:“哥,你千万别去,你不记得上次……爸,哥不能去送……”
巫七娘看了丈夫一眼说:“我看这次就算了,不错都错了。梦田如果送回去,还不等于送羊入虎口!邹满天能饶过他吗?还不往死里整!”
梦牛又帮腔:“是呀,是呀,邹满天老骂他儿子傻头傻脑,眼热我们机灵能干。”
“胡说!”
梦牛争辩:“我没有胡说,是以前海兰姐姐跟阿宝哥说的。大哥也听到了,不信你问他去。”
秦大山仍然气呼呼地:“好人不学,秦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梦田:“阿爸,对不起,阿妈对不起!”
巫七娘:“好了,一家人也不用说对不起。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以后别去惹他就是了,知道吗?”
梦田:“知道了,妈,对不起!”
梦牛搓揉着被父亲打黑了的脚,又看着那小袋大米说:“小猪一直说肚子痛,其实是肚子饿,我刚才只吃了一点野菜汤,肚子早饿了,不如现在煮点米饭来吃一吃,我们还是过年时吃过一次米饭,到现在都没有……”
梦猪:“妈,我真的肚子好痛,就想吃米饭。”
梦田看着弟弟妹妹渴求的神情说:“妈,就煮一点给他们吃吧。”
巫七娘看了看丈夫:“好,我们还是煮一锅粥吧,这样大家都能吃一碗。”
“我不吃!”秦大山带着一股复杂的感情走出了家门。
清晨,在背山岭上。巫七娘用力锄地,满身汗颜。
太阳爬过山头。陆续有村民到来或锄地,或挑水挑肥……。
在秦屋冲梦田家里,小梦猪的病情又严重多了,人越来越瘦越黄,讲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一个傍晚,巫七娘在邹屋门口碰到了刚刚去给邹家看完病出来的罗医生。
巫七娘央求医生:“大夫,我家小女儿病了好多天了,说话没有力气,吃什么都吞不进去,求你顺道去看看她,救救她。”
罗医生答应着,就跟着巫七娘来到家里。他给梦猪把了脉,按了肚子,翻看了眼皮,又用竹片撬开她的嘴吧,然后摇了摇头走出房间。
巫七娘:“大夫,是什么病?我女儿她怎么了?”
罗医生叹了一口气:“这样老躺着,只是捱日子,怕也捱不了几天……。”
巫七娘大惊:“大夫,那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罗医生:“人是饿坏的。长期没有东西吃,肠胃都粘紧了,还会越粘越紧,再过几天怕吃什么都咽不进去,所以……”
巫七娘:“我还以为吃点生草药就行,求大夫救救她,救救我女儿,她才7岁啊。”
罗医生:“生草药不行,不管用了。但有一个土办法可以试一试,也只是尽点人事吧。”
巫七娘:“大夫,快说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她,我们都会……”
罗医生拿出一张纸在写方子,边写边说:“现在的关键是加强肠胃蠕动力,吃点流质营养物,才能增强体质,否则真的撑不了几天。”说完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巫七娘就走了。
巫七娘哆嗦着接过方子,惊吓得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喃喃:“完了,小猪完了,她才7岁,她不能死啊……”
秦大山和两个儿子各背着半竹筐的野菜、山芋回到家里,见巫七娘神情呆滞,不断在喃喃自语。秦大山问:“你没完没了在唠叨什么呀,什么事完了呀?”
梦田见母亲手上有一张纸片,拿了过来念:“鸡肉或猪肉四两、白米半角、清水六碗熬成粥,一日四餐,连喂十日。温泉罗定”
秦大山拿过方子在看,说:“这是什么方子?哪有这样的方子!谁不知道鸡肉煲粥、猪肉煲粥好吃!还一日四餐,连喂十日!尽痴人说梦话!”
巫七娘哭着:“刚才大夫说小猪的肠胃粘紧了,吃不下食物,怕捱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呀?小猪她还这么小就要遭这份罪!我能代她就好了!”
秦大山:“好了,你就别哭了,大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肠是肠,胃是胃,哪会那么容易就……呸呸呸!乡村里谁不是喝点草药过来的?”
梦田:“爸,我看大夫开的方子很实在,你想想,小猪的病不就是饿成的吗?肠胃没有食物,粘贴紧了也是不奇怪的。这两天喂的芋头,她都没有咽进去,或许鸡肉粥、猪肉粥她能吃进去,有营养才会有体力,有抵抗力。”
秦大山:“谁不知道鸡肉粥猪肉粥好吃又有营养,可是……做梦去吧!”
放在厅里的山芋、野菜显得特别刺眼。梦田看着看着,突然抓起它发疯似地乱砸。
巫七娘和梦牛惊呀得直盯着梦田。
秦大山抓住儿子责骂:“你发什么疯?要怨就怨你阿爸好了,是阿爸没有本事,对不起你们……”秦大山哽咽着,身子软软的坐在门槛边又羞愧又无奈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一边擦试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喃喃自语:“我没用,我没用,我对不起梦猪……”
巫七娘给丈夫递上一把竹扇,把被梦田砸乱的野菜捡回竹筐里说:“没有人怨你,要怨就怨我,怨老天不公平,不长眼,要不是去年晚稻失收,我们也不致那么早就没有米,不是吗?”
梦田走到梦猪床边。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看到妹妹日渐变形的模样,他的眼睛潮湿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又抓住她的小手。
梦猪的眼角挂着两滴泪珠。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梦田:“大哥,你回来了?”
梦田弯下腰说:“哥回来了,你感到哪里不舒服?”
“肚子,还有……”梦猪声音微弱,“刚才阿妈领大夫看我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梦田:“别乱说,怎么会死呢?生病是很平常的事情,人人都会生病。二哥前年不是也病过一次吗?你一定要坚强点,要吃东西,吃了东西才有力气,病才能好,知道吗?”
梦猪:“哥,我知道,我的风筝还没有做好,就差几条小竹片,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真的不想死……”她的眼里又涌出了泪珠。
梦田用手揩去妹妹的泪珠,说:“哥知道,你放心!哥一定会帮助你,保护你,让你尽快好起来,快睡吧。”
梦田走出妹妹的房间,站在窗口远望。屋外的山丘若隐若现,他心里涩涩的,一脸的惆怅。
夏夜,秦屋冲周围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凉风,大家都坐在过道口,用力摇着竹扇纳凉聊天。往日大家聊得最多的话题是谁到哪个山头采到了真菌或野果,今日却不约而同地争论起给小梦猪治病的药方子来。
有人说:“这是什么药方子啊!这世人连听都没有听过。要是这方子好用,哪邹家干吗还大老远去请大夫到家里来诊病?”
又有人说:“鸡粥、猪肉粥好吃又有营养,有病没病吃了都对身体好,想病也难,这方子开得绝了!”
还有人说:“我们一年吃不了一二次鸡粥猪肉粥,能吃上几次,自然有病治病,无病强身,邹家天天吃大鱼大肉,鸡粥当然就不灵验了……”
梦田心里正烦着,突然听到三声口哨,知道是传宝过来呼叫他,于是走出秦屋冲。
梦田和传宝一边走一边说话,俩人来到背山岭,靠在土墩上聊天。
环山四望,只有邹家大院闪烁着灯光,向人们显示它的威严和富有。
梦田近乎沮丧地:“我阿妈刚才说了,老天不公平,不长眼!眼看到手的粮食也吹跑了!”
传宝:“所以,我们就不要指望老天了!
“哪指望谁?”
“还能指望谁?就指望我们自己!”传宝说着,向邹家大院努努嘴。
邹家大院的灯光逐渐暗淡了,然后隐没在夜幕中。
传宝和梦田悄悄地来到邹家大院外墙察看动静。
墙根放了一块大石头,似乎是人们为方便跳进去而搬过来垫脚的。俩人想都没有多想,就站在石头上攀住院墙跳了进去。
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传宝和梦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会心地点了点头,迅速走向杂货间。
杂间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闪了进去。在窗外灯光的映照下,小杂间依然堆满各种食品,腊肉、腊鸡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大小不同的布袋就叠在旁边。俩人随手拿了个小布袋,装上半袋大米,又扯下一块腊猪肉放进去。
俩人走出门,沿着原路走向围墙。
有几个黑影手拿棍棒正悄悄地逼近他们。
俩人正要将米袋抛出墙外时,有两支电筒照住了他们。只听邹满天大喝一声:“看两个毛贼往哪里跑!”
有四个大汉从左右两边拦住了去路。传宝和梦田吓得顿时乱了方寸,知道从这道围墙是爬不出去了,于是就向大门跑去,但没有走几步,就被一阵乱棍打倒在地。
邹满天一转脸:“给我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于是又一阵棍棒打了下来,传宝俩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痛得乱滚。
邹二虎用脚踏在传宝胸口上骂:“上次你踢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根,我现在也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说着就用力去踢传宝。
邹小吉在拼命折磨梦田:“不给你留点记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害得老子天天捱夜,在这里守了你二十天,终于把你请来了!”他边说又边将大棍打在梦田身上。
梦田对着邹满天跪下哀求:“满天大叔,我妹妹病了,快饿死了,就想吃一碗粥,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救救我妹妹吧!”
“你妹妹饿死不饿死关我什么事?我还想你也一起饿死呢,你妹妹想吃粥,我还想吃你呢!”邹满天狠狠的一脚把梦田踢翻在地,继续骂道,“怪不得我家近来老丢东西,我就猜到是你们这些小毛贼干的。”
梦田大声争辩:“那不是我们干的,我们这是头一回,你就放了我们吧。”
邹满天:“我抓到了是头一回,我没有抓到的,不知道是多少回了。”
邹二虎和邹小吉举起木棒又打,邹二虎骂:“看你还敢嘴硬,看你还敢抵赖!”
两人打了一会,邹满天抬起手说:“好了,别把人打伤了,我们是有文化、讲法律的人。先捆起来,天亮以后送到乡公所去审一审就清楚了。”
乡下人都知道,所谓乡公所就是地方管治乡民的土衙门,有钱的可以赎人,没钱的会被折磨得半死。梦田一听又央求邹满天:“满天大叔,这事不关阿宝的事,是我要他陪我进来的,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你就放了他吧,我跟你去乡公所,去县里都行!”
邹满天:“都绑起来,到了乡公所就知道是谁陪谁了。”
邹二虎等人按住传宝和梦田在绑绳子。
传宝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梦田也在大喊:“你们放了阿宝,放了他,真的不关他的事!”
传宝拉住旁边的一棵树不肯被绑,拼命抗争:“我不去,你们是谋财害命,不得好死!”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邹二虎等人的棍棒又狠狠地打在传宝和梦田的手上和脚上。
传宝和梦田身上显现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他们疼痛地倒在地上,已无力反抗了。
邹二虎和邹小吉用手掴撑传宝和梦田:“怎么样?还跑不跑?装死呀?”
传宝和梦田被绑着,锁进了邹家大院的地下密室里。
在传宝家里,门畅开着,从屋里透出昏暗的煤油灯光。一家人坐在灶头边,安静得连青蛙都停止了呼叫。
高长根敲着竹烟筒,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家人说:“夜都这么深了,阿宝还能去哪里?”
在梦田家里,梦猪斜靠在床上,头上缚着一块湿布巾,七娘用小匙给她喂稀粥。七娘说:“小猪乖乖,你出生满月时,村头的算命先生说过,我家小猪是天上的金猪转世,会给全家人,全村人都带来好运气的。吃得苦中苦,才为人上人,我们家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是吗?我不会死吗?”
七娘:“不会,但你一定要听话啊。你看三叔公听说你病了,立即送来一筒米,交带煲粥给你吃,说明神明显灵,也在帮助你。”
梦猪:“阿妈,我不想死,我会听话的。”
七娘:“小猪这样出息,阿妈太高兴了,等你病好了,叫大哥带你去放风筝,教你认字、写字好吗?”
梦猪:“好,我还想有一件像阿好姐姐那样的格子衣服,在过年的时候穿。”
七娘:“行行行,等过几天你的病好了,我同你一起到圩里去挑最好的格子布,把我家小猪打扮成真仙女一样漂漂亮亮的,好吗?”
“好!”梦猪的小脸绽出了笑容,“大哥呢?怎么整晚都没有见到大哥?”
七娘:“大哥出去了,给你找钱买米买药,很快就会回来了。”
“妈,大哥真好!”梦猪,“我饱了,不吃了!”
“行,最后一匙了。”七娘锁住了的心稍为轻松了一下,“小猪别想那么多事,乖乖地睡,睡醒了,大哥就回来了。”
小半边月亮时隐时现,竹背山静静的站立着,显得沉深严峻。秦大山和秦梦牛神情焦虑,不时向外张望,企盼梦田的出现。
在邹满天的地下室里。蟑螂、老鼠窜来窜去,又长又大的蚊子叮住人就咬。
传宝和梦田被捆住双手倦缩在地上。梦田挣扎着靠近传宝,关切地:“喂,痛得厉害吗?”
“唉呀,有些地方好像棍棒没有打到,怎么也会痛呀!”传宝试着转动身子,“我算看清楚邹满天了,想事尽往死里去想,打人尽往死里去打!”
梦田:“亏我还老叫他满天大叔,央求他放过我们,我们以后就叫他‘黑心大叔’算了。”
传宝:“以后叫他‘黑心大猪’,狗皮村长!”
梦田:“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不知道邹满天会不会到家里去找麻烦?”
传宝:“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凭什么到家里找麻烦?”
梦田看到传宝的伤口还在渗血,说:“阿宝,真的对不住你,为我家的事情连累你遭受这么大罪!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是好兄弟就不说两家话了。”传宝想起了墙根脚下那块大石头,一下子明白了缘故,“看样子,他们早就设了套让我们钻的。”
梦田:“邹小吉不是说他没日没夜地守了20天吗?等我明天出去,一定想办法报复他,那有邹满天这样当村长的。”
这时又有蚊子在叮咬他们。传宝看准一个扑过来的蚊子一招手,将蚊子打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漏进一缕阳光。邹二虎和邹小吉开门走了进来,传宝和梦田醒了,知道天已亮了。
邹二虎和邹小吉分别为传宝和梦田解开绳子。邹二虎说:“看你俩昨晚睡得真香啊!也难怪,在这里不怕风吹,不怕雨淋,安静得鬼叫都能听得见。”
邹小吉:“就是有几只蟑螂和蚊子,还不是怕你们太寂寞做伴来了吗?也好,历练历练!”
“哼!”传宝和梦田搓揉着被捆麻木了的双手,艰难地拐着双脚就往门外走去。
邹小吉拦住了:“想走了?别急,别急嘛,走肯定是要走的,难道还让我老爷养你一辈子吗?不过呢,大家总得交带一下,走以前把话说清楚。”
“交带什么?说清楚什么?”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一说就心知肚明。”邹二虎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已经写好了的“悔过书”,满脸堆笑,“我大哥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你们肯承认错误,以后不再重犯,在这上面签个名,你们就可以回去了。怎么样?签吧!”
传宝一手拿过“悔过书”,梦田也凑过去看。原来“悔过书”上清楚写着高传宝、秦梦田两人先后到邹家大院偷盗大米30次,每次100斤,同意夏收后如数赔偿邹家大米3000斤,立此为据。
传宝气得大声争辩:“我们是第一次来,没有拿那么多,你们血口喷人,栽赃陷害!”他气得把“悔过书”撕得粉碎。
梦田:“你们怎能这样昧心说话呢?别说3000斤,连10斤也没有!”
邹二虎和邹小吉恼羞成怒,挥拳就往传宝和梦田身上打去。又说:“你们以为撕了就完事了。哼,有你们好看的!”
邹二虎和邹小吉冷笑着重新把房门锁上又走了。
邹二虎在大厅里向邹满天报告:“那两个小子不肯签字,还把‘悔过书’撕了,要不,我们找他们老爸去?”
邹满天想了一会,说:“先放一放,现在是他们急,就让他们再急一会。吃过午饭再去找他们的阿爸说去。”
传宝和梦田一夜都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是不见踪影,俩家人急得团团转,问遍附近村民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高长根指责妻子教子无方:“平时总放任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好的铁也炼不出好钢!”
兰水招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再安慰丈夫:“别着急,别着急,说不准去别处探望同学了。”
“探望?大灾大难谁有心思去闲扯!”高长要又指责两个女儿,“你们一个一个就知道吃,知道玩,玩来玩去,连大哥玩丢了都不知道!”
兰水招不断抹眼泪:“都怪我,看着他出门,却没有问一声,问了,也许就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传好:“梦田哥……”
高长根立即打断她:“自己的大哥都不见了,你还有心说梦田哥!要不是那个梦田,阿宝也不至于整天往外跑!”
正说着,邹二虎走进家门说:“你们一个个怎么像死了阿爸一样的哭丧着脸?高长根,我大哥请你去走一趟!”
大家一听,料想定是因为传宝的事情而来。高长根惶恐地:“什么事?是不是我们家阿宝……”
邹二虎:“什么事去了不就知道了!一般的小是小非,我大哥也不会请你去。”
高长根:“好好好,我去,这就去,等我换一件干净点的衣服。”
兰水招、高传好姐妹也站起身说要跟着去。
邹二虎:“去这么多人干什么?换什么衣服?又不是去喝喜酒!快走吧,别让我大哥干等。”
“我去就行了,你们就在家里等着!”高长根也没去再换衣服,叮嘱妻子和女儿几句,就跟着邹二虎出门。
邹家大院大厅中间放着两小布袋像大米的东西。秦大山已站在厅的一边,高长根走进厅里同秦大山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高长根看看厅中间两袋米,又看看秦大山,他堆着笑脸问邹二虎:“二虎兄弟,是不是……
邹二虎瞟了瞟厅中间孤零零的那两袋大米,说:“急什么,等一会我大哥来了一问不就清楚了!”
秦大山:“那满天村长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邹二虎:“不耐烦了?不耐烦可以走呀!”
邹满天手捧铜烟壶从偏厅走了进来。高长根和秦大山恭恭敬敬地走前半步打招呼:“满天村长……”
邹满天板着脸:“不敢当,不敢当!”
村里人虽然见惯了邹满天对人横蛮无礼的样子,但此时高长根仍然装出笑脸:“满天村长叫我们来是……”
邹满天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烟说:“我还没有说就脸红了,丢人呀!二虎,还是你来说一说,他们两个宝贝儿子的威水事吧!”
“威水事?”高长根和秦大山一起盯着邹二虎,“二虎兄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邹二虎:“本来谁也不想提这件事,乡里乡亲怪难为情的!既然我大哥要我说,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昨天半夜里,你们两个宝贝儿子爬进我家大院偷窃,被我们逮个正着,这两袋大米就是当时被截住的赃物。”
高长根虽然猜到阿宝可能出事了,但却没有想到是爬进邹家偷米。他说:“满天村长,阿宝一向很乖,从来不去偷……不会的,肯定看错了!”
邹二虎:“已经人赃并获,难道我们还会诬赖他?”
“既然是半夜,看错人也是可能的!”
邹满天:“看错人是有可能的,没抓住人更可以抵赖,可现在是被当场捉住了,人赃并获。”
高长根:“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一见他,也好问清问楚。”
邹满天:“行行行,我们是摆事实,讲道理的人,人总是要见面的。二虎,带他俩去见一见问清问楚。”
“那好,跟我来。”邹二虎带着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进地下室。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传宝和梦田抬头望去,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近门边。
“阿爸!”虽然只是一晚没有见面,却像离别了半辈子,并且是在这种场合见面,心里又羞愧又气愤,俩人走前去向阿爸伸出双手。
秦大山没有去拉梦田的手,一脸威严盯着他:“他们说你俩昨晚爬进大院来偷米,是不是真的?”
梦田半低着头:“阿爸,对不起!”
秦大山:“别说对不起,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也不是!”
梦田点点头:“我一时糊涂,对不起阿爸。梦猪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还梦猪,你太糊涂了,哼!”秦大山气愤愤地转身就走出地下室。
“阿爸,阿爸……”秦梦田呼喊着。
高长根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差点就掉出来:“这么多伤口,都是他们打的呀?他们怎么能这样往死里打呢?”
传宝:“爸,我不要紧,不用担心我,养两天就没事了。”
高长根:“你不知道全家人都在担心你吗?你做事怎么能这么没有分寸呢!万一有个闪失,你叫阿爸怎么办呢?”
传宝:“爸,对不起,我们不小心上他们的套了。”
梦田:“长根大叔,是我连累了阿宝,是我对不起你们。”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高长根转身对邹二虎赔笑脸,“给满天村长添麻烦了,给二虎兄弟添麻烦了,我们把人带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
邹二虎:“带回去管教当然好,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照顾他们。那就到厅里去同我大哥商量商量,办个领人手续吧!”
高长根愣了一下,嘴上连连说:“应该,应该!”
高长根跟着邹二虎离开地下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传宝说:“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带你。”
在邹家客厅里,秦大山气呼呼地站在一边。邹满天拿着茶杯在喝茶。
秦大山:“我教子无方,无话可说,满天村长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邹满天:“痛快!我就欣尝你的性格,有理说理,有错认错,这才是为人父母之道!”
高长根跟着邹二虎走进厅里。邹满天问:“怎么样?都问清问楚了?你们的儿子冤枉不冤枉?”
高长根还是堆着笑脸:“不冤枉,不冤枉!孩子小,太不生性了,给满天村长添麻烦了!”
邹满天:“知道就好,看来,阿爸就是阿爸,比你们的儿子强呀,懂得是非对错,人情世道。”
高长根:“知道,知道,世道!那我们就把孩子带回去教育吧!”
“那当然了,我也不能老养着他们。不过呢,事情走到这一步,总得认个错,赔个礼,签个‘悔过书’,保证今后不再重犯了。是不是?”邹满天说着示意邹二虎把“悔过书”递给高长根和秦大山。
“认错赔礼那是应该的,应该的。”高长根接过“悔过书”,招呼秦大山一起看。
高长根和秦大山都没有上过学堂,也认不了几个字,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邹二虎冷笑了一声说:“我来同你们说一说吧,高传宝和秦梦田在过去两个月,私自爬进邹家大院30次,每次偷走大米100斤,共计偷走3000斤,甘愿夏收时如数赔偿,并保证永不再犯。”
秦大山大吃一惊:“什么?不是说昨晚偷了这么一小袋大米吗?怎么一下子变成30次,3000斤呢!”
高长根:“阿宝是个老实的孩子,村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称赞。你们不能乘机冤枉我们的孩子!”
“冤枉?刚才你还说不冤枉!”邹满天指了指厅里那两小袋大米,“人证物证都摆在这里,大家可以评评理,到底谁冤枉了!我家不明不白老丢东西,我们才冤枉呢!”
秦大山:“我们是有管教不严的责任,也不否定孩子小,不懂事,有不检点的时候,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们愿打愿罚,赔礼道歉,但他们绝对没有拿过这么多东西,请满天村长明察。”
高长根立即附和:“是呀,是呀!满天村长你看可不可以这样处理:我看这些米一袋也就两升多,到夏收时我们赔你五升好不好?”
秦大山:“满天村长,你大人有大量,就照长根兄弟说的数赔给你,再多了我们也实在赔不起。”
邹满天显得十分不耐烦:“赔得起赔不起是一回事,认赔不认赔又是另一回事。我们抓到了是这一次,没有抓到的就不计其数了。认错、认赔就在这上面签个字画个押,不认呢,大家就到乡公所里去评理。你们两个的儿子昨晚折腾了我一夜,我也睏了,没那么多时间同你们耗着。”他说完就站起身走进屋里去。
高长根,秦大山忙叫住邹满天:“满天村长,满天大哥,我们认……能不能少赔点……”
邹二虎:“我大哥说了,你们认错认赔就在上面画个押,把人带回去,不认呢就请回去,大家到乡公所去评理。”
高长根:“可我们家全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3000斤米啊!”
秦大山拉了拉高长根:“走,我们回家去,这分明是想诈死我们,去乡公所就去乡公所,到哪里也得讲道理嘛。”
高长根的脚重得几乎挪不动,又转向邹二虎:“二虎兄弟,你就替我们同满天村长求求好话?”
邹二虎:“怎么求?你们偷了当没偷,我们丢了当没丢?难道还能将黑的求成红的!”
天色阴沉下来。高长根和秦大山离开邹家大院。他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一个时辰后,高长根又来到邹家门口敲门。邹二虎开门:“想通了?还真有灵感呀,我正要去请你呢。”
高长根:“满天大哥在吗?我想找他说几句话。”
邹二虎:“有什么好说的?要认错签字就进去,要是有别的话,就留到乡公所去说吧!”
高长根:“是要紧的几句话,就几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邹满天走近门口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高长根见邹满天站着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看了邹二虎一眼,说:“满天大哥……”
邹满天打断他:“别大哥大哥乱叫,我当不起你这个大哥。”
高长根:“是是是,是邹村长,满天村长,你能不能看在七年前,我家阿宗同你去堵涵洞被洪水冲走的份上,就放了阿宝……”
邹满天一脸气恼:“啊,说下去,继续说完。”
高长根:“其实那次事故你是最清楚的,我们当时也没有同你计较了。我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高家可就……”
邹满天没等高长根说完就打断他:“高长根,七年前的旧事你还翻出来有完没完?别说你阿宗蠢货一个,自己不小心,其死与我无关,就算有点关系,我当时也赔了你一箩谷了,早扯平了,你还想诈我呀,别做白日梦了!”
高长根:“不是诈你,而是我已丢了一个阿宗,不能再看着阿宝受折磨,你总得想着点阿宗,当时若不是你叫他去堵涵洞,阿宗就不会被洪水冲走淹死,人总得讲点良心,是不是?”
邹满天:“你是说我不讲良心了?是我不讲良心,还是你不讲良心?你把‘悔过书’一签,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救不救阿宝全在乎你!”
邹二虎驱赶高长根:“走吧,走吧,乡公所的丁所长在等着我大哥呢!桥归桥,路归路,一码是一码,事情总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吧。”邹二虎将高长根推出大门,并跟着关上。
高长根老泪纵流拍着大门:“满天大哥,满天村长你不能那样对我呀……”
一条弯弯的小路由竹背村通往乡公所。高传宝和秦梦田被绑着双手押送到乡公所。
高长根高一步低一步地走出邹家大院,刚走出村口,就见到秦大山在前面走。他估计也是乡公所派人来传他去的。
高长根紧走几步追上秦大山:“大山兄弟,邹满天家不缺吃不缺喝,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来咬死我们的儿子呀!”
秦大山:“是呀,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照常理,家里的粮食都多到没地方放了,还这样千方百计来诈我们,有什么意思呢?”
高长根:“你该还记得七年前他害死我家传宗的事情?现在不知会不会又出什么横招。”
秦大山:“当年传宗出事好多人都说他死得太冤了,说你太善良了,邹满天拿一箩谷就摆平了一条人命,可而今他……唉!”
“他也太没有良心了!可他以前还是像模像样的,没看出这么坏呀?怎么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走了几步,高长根又问,“那份‘悔过书’怎么办?”
秦大山:“怎么办?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签,要能签,阿宝阿田还不早自己签了?我们也不能让儿子背这么大的黑锅呀!”
高长根:“那是,那是!要签了那样的‘悔过书’,他们以后还怎么出来做人呀!”
秦大山:“阿田和阿宝的性格太硬了,做人难免不吃大亏!”
高长根:“我就奇怪了,阿田阿宝平时做事都很有分寸的,昨天怎么会跑到邹满天家里去呢?”
秦大山:“听说村尾的人都饿死了,我们屋区也有饿晕的,邹满天却守着那么多粮食不肯借,人都活不下去了,这不是逼上梁山吗?他说丢了3000斤米,或许夸大,但相信去偷他家的人肯定少不了。”
高长根摇头:“我看是吹的,他家围墙那么高,哪么容易进得去呀?”
走了半个小时,俩人来到乡公所门前站住,高长根盯住秦大山:“那说定了,我们都不签那样的‘悔过书’?”
秦大山:“肯定不签!签了也没有用,我们上哪里找那么多钱粮来赔?”
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进乡公所,邹满天已坐在大厅里同丁光步所长在喝茶、说话。
丁光步见高长根、秦大山走进来,招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啊,都来了,一边坐坐。”
高长根:“行了,我们站一站行了,求丁所长你主持公道,说句好话,我们的儿子是冤枉的。”
丁光步:“是呀,我也想主持公道,想乡里太平,上头也来督查。可是被人抓了个现行,人赃并获,这公道怎么主持?你们给我出难题了嘛!”
秦大山:“可孩子没有拿那么多东西呀!我们也不能硬去冤枉孩子呀!”
邹满天怒斥道:“你直到现在还说我们冤枉他,难道是我们请他们进来的?”
丁光步:“两家都不要冲动,一冲动就伤了和气。我向来主张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一般的小偷小摸,乡里天天有,我们的原则是不告不理,不抓不判,悔个过,赔个礼,道个歉就行了。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嘛。但对大案要案,特别是像失窃几千斤大米的事,肯定是我县少有的大案,纸就包不住火了,我们若不秉公处理,上头肯定要责罚下来。如果送到县里议审,那后果就没人知晓了。所以邹村长提出签押‘悔过书’,我认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折衷办法。”
高长根:“可孩子只是拿了一小袋米,这不就摆在这里吗?怎么一下子变成几千斤了呢?”
丁光步:“可邹村长向乡里报的案是失窃了几千斤大米,还有腊肉腊鸡等一大批东西。你说说,谁在说假话?”
秦大山:“邹村长丢了一大批东西,和我们两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