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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肃《画继补遗》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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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肃《画继补遗》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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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画继补遗》撰写于元初大德二年(1298),是关于南宋绘画史上唯一的一部古典画学专著。作者庄肃生活于南宋末年,是文献故家,性嗜聚书,富藏书画,精擅赏鉴。《画继补遗》大体上师仿邓椿《画继》的画家分类体例,厘为上下两卷,卷上记载“|绅暨诸僧道士庶”,表现出对天趣、清幽、雅洁、清致等文人意趣的倾慕,卷下记载画院画家和所谓的画工(众工),对马远和夏等人的批评意见尤多,后者甚至有“极俗恶”,“滥得时名”之评。全书总计记载画家90人,始于绍兴,终于德v,是后起画史著作如《图绘宝鉴》、《南宋院画录》的史料来源,而后者征引零落不全。

关键词:庄肃;画继补遗;南宋绘画

在传统画学断代研究方面,南宋堪称至为薄弱。有不少专题研究南宋绘画的论文论著,多在南宋前后两端的北宋和元朝大做文章,对南宋自身反而语焉不详。倘若是文学辞章,这当然是轻灵跳脱的妙法,而用于研究历史,就未必是正面直视的学术态度了。然而,这多半是因为无奈。仿佛是暗箱理论所说,暗箱内部只能通过暗箱之外去理解,南宋绘画史就如同暗箱一般。究其原因,不能不感慨相关文献的短缺。撰论为文的种种腾挪手段,大概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南宋的文人学士多有诗文集传世,其中涉及到绘画方面的一些记载,但他们的记载,多就文人绘画而言,对马远、夏这样的院画名家,往往略而不提。在号称经典名著的《画继》一书中,自然涉及到南宋前期的一些情况,后期则告阙如,虽然如此,已经是十分珍贵的史料了。就其他的史传类画学典籍而言,在《图绘宝鉴》、《画史会要》等书中,固然会提到一些南宋的画家,但颇多语焉不详,又难以考究这些资料的来源。因而,在缺少史实的前提下,不仅南宋绘画史难以清理,南宋院画的研究也就更加难以展开了。为此,我们有必要对《画继补遗》加以特别的重视。

专门论及南宋绘画史实的,仅有《画继补遗》和《南宋院画录》两书。前者的《画继补遗》是宋末元初的庄肃所著,他是文献故家,性好聚书,富藏书画。所记画家始于绍兴,终于德v,真可谓南宋一代画史渊薮了。虽然也是同样的语焉不详,但其中往往提到庄肃他自己的藏品,或是他见到过的作品,又对马远、夏等人加以贬斥,不太像是摘引抄录的资料,而应当是自出心眼的著作。后者的《南宋院画录》一书,是清代厉鹗的著作,曾收入《四库全书》,后来又有刊印本,流传较广,历来颇有好评。厉鹗此书L集资料相当丰富,在作者之前的有关院画的资料,基本上收罗殆尽了。但就今日看来,所录资料,没有比《画继补遗》更早的。因而《画继补遗》一书,虽然仅有寥寥五千言,却可以与洋洋大观的《画宋院画录》相提并论,理应得到学者的重视。

一、《画继补遗》的版本与流传

《画继补遗》一书,长期仅依赖钞本传世,藏书家视为珍秘。直到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才有了第一个刊本,是海盐黄锡蕃据明代罗汝文的钞本校刻的。我们对《画继补遗》的研究,是因为有了黄氏醉经楼的这个刻本才得以进行的。醉经楼本,十行行二十三字,左右双边。《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71册、《续修四库全书》子部第1065册均影印醉经楼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出版的黄苗子点校本、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中国书画全书》第二册排印本,依据的也都是醉经楼刻本。可以说,目前唯一能被学术界广泛使用的,仅有这个醉经楼刻本。

《画继补遗》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载|绅暨诸僧道士庶,下卷载画院众工”,今按黄氏醉经楼刻本统计,包括附传的画家在内,上卷27人,下卷63人①,全书总计记载画家90人。今日为人所知的南宋著名画家,如李唐、刘松年、马远、夏,以及帝王贵胄如高宗赵构、杨妹子、赵伯X、赵伯驹、赵孟坚等人,俱在其中。帝王贵胄而外,所谓的“画院众工”,多半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画史之中,其资料价值是至堪宝贵的。但是,清朝厉鹗的《南宋院画录》成书于康熙辛酉(1721),还来不及据醉经楼本摘钞资料,厉鹗仅引用了《画继补遗》中的八条,因而,《南宋院画录》并不能取代《画继补遗》。

黄氏刻本卷前有庄肃的自序,款署“大德二年戊戌立夏一日,吴郡蓼塘庄萧幼恭序”,这是迄今为止仅有的庄肃夫子自道的一段文字。据其所说,庄肃字幼恭。自署吴郡,或是郡望或是泛指,据陶宗仪所言,庄肃“住松江府上海县青龙镇”,其地今属上海。他在元朝大德戊戌(二年,1298)立夏时写成了《画继补遗》的前言,推想《画继补遗》的成书大约也在大德二年前后不久。南宋的末代帝王是赵m,建号祥兴,仅有二年而终(1279)。以此计算,《画继补遗》成书于宋亡之后的20年,即使按《画继补遗》纪事的截止于德v(1275~1276)来核算,也仅仅提前四五年而已。德v二年(1276),是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三年丙子。因此,可以说,《画继补遗》记载了南宋(1127―1279)自兴至终的全部绘画史,且成书年代仅距南宋灭亡二十年,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二、庄肃富藏绘画

庄肃富藏典籍,像其他藏家一样,他也有不少藏画。周密的记载较为完备,《云烟过眼录》卷二《庄蓼塘肃所藏》共有二十三条,所记绘画,除册页之外,共有二十三件(其中一条记两件),均为唐五代和北宋之物:

一、张萱《弹琴仕女》,有明昌御题并前后印,乔仲山物。(《书画舫》引:……曾入贾氏,元乔仲山物也。)

二、杨光庭画《观音》,徽宗题,有宣和、政和印及广运、大定二印,盖未入明昌之前已散在人间也。(《珊瑚网》:杨光庭《水月观音》,徽宗题)

三、又,孙太古《上真》,其上作山水甚古,怪木盘石。神坐石上,其像甚佳。侧有捧剑天女,绝佳,下瞰海水,有神龙足蹑巨鳌,手捧琉璃方座,上有龟蛇。又有一龙神,捧炉炷香,上有小树数十株,甚奇怪。题云“彭山孙知凝笔”。元杨澄之物,后和英之所得。(《珊瑚网》:孙太古《上真》,上作山水甚古,怪神坐石上,侧有捧剑天女下瞰海,题云彭山孙知微笔。)(《书画舫》:……元杨澄之物,后为和英之所得,今归庄蓼塘。) 四、董源《溪岸图》,思陵题上。王井西得之云川。(《书画舫》:……王井西得之川。)

五、董源《着色山居图》,思陵题。至正癸□正月,文璧与士文同观于乃岳张松谷家。(《清河书画舫》卷四上引:“董元《绛色山居图》,千岩万壑,下有小屋村市,中闲小人物不类寻常所见者。今归庄蓼塘矣。”又,卷十上引“董元《着色山居图》,思陵题。余家物也,得之王,后归小许。至正癸巳正月,文璧与士文同观于乃岳张松谷家”。)(《珊瑚网》:“董元《着色山居图》,思陵题,至正癸正月文璧与士文同观于乃岳张松谷家。”)

六、又见张南本《勘书图》,思陵题上。

七、戴嵩《戏牛图》,宣和题。(《书画舫》:戴嵩《戏牛图》,宣和御题。元吴兴孟氏物,后归季文彬宗元,今归庄。)

八、李伯时《绛色山居图》。(《书画舫》:徐崇嗣花二幅,又《绛色山居图》,云是李伯时。)

九、唐画,戈船二只,甚佳。

十、陆昊鹿人车。(《书画舫》:陆昊庶人章。――按,《庶人》是《孝经》的第六章,当是依据《孝经》所作的绘画作品,类似于马和之屡屡创作的《毛诗图》之类。鹿人车三字,当是庶人章之误)

十一、孙梦卿《松石问禅》,宣和题上,有双龙印,下有宣和印。所画一僧妙绝。(《珊瑚网》:孙梦卿《松石问禅》,双龙玺、宣和印。)(《书画舫》:……所画一僧妙绝。老游得之提举。)

十二、荆浩《山水》,大幅。(《珊瑚网》:荆关《山水》,明昌题。)(《书画舫》:……荆浩、李成《山水》各一……)

十三、陆辍恫队恪返シ,有明昌题。二渔人全类胡人。(《书画舫》:……二渔人皆衣红全类胡人。)

十四、周P《挥扇士女图》,高宗题上。张受益、文璧与士文同观于张松谷家。

十五、徐崇嗣花,二幅。

十六、纸上山水一幅,极细甚。作范宽,又云燕文贵。(《珊瑚网》:范宽山水,纸上极细。)

十七、顾闳中画《明皇击梧桐》一本,甚长。元仲山家物。

十八、周文矩写《李季兰真》,思陵题。元仲山家物。(《书画舫》:……思陵题。亦仲山家物。癸巳仲冬。)

十九、王晋卿《长江远岫》,着色山水,前一带山水可喜,中题杜诗云“门泊东吴万里船”之句。其前后蔡京书,后有山东路转运使印、安平府印。(《珊瑚网》:王晋卿《着色长江远岫》,中题杜句“门泊东吴万里船”,前后蔡京书,山东转运司印。)(《书画舫》:……安平府印。甲午九月。)

二十、又,吴生《过海骑马天王》,高宗题。元乔仲山家物。(《珊瑚网》:吴生《过海骑马天王》,高宗题。)

二十一、关仝《山水》及李思训《巫山神女图》,明昌题。曾入贾氏。(《书画舫》:……明昌题,系榷场物,曾入贾氏。)

二十二、郭忠恕《飞阁晴椒》,明昌题。四角皆有款,上有御题。

二十三、又册叶十二册,内有赵希远、赵千里共一册,马和之一册,画院十册,皆精。

按,《四库提要》称,《云烟过眼录》“所记收藏之人,盖入元以后所作。中有汤允谟、叶森、文璧之语,盖点勘是书各为题识,传写者误合为一”。虽不尽为周密旧本原貌,而后来的《珊瑚网》卷四十七《庄肃蓼塘家藏》(《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三十二略有缺讹字)等,都据此转录了庄肃的藏画目录,次序有所调整,文字也都有删节。《清河书画舫》卷十上引《云烟过眼录》的记载,略有异同,其中尚多出“黄筌《紫葵花》,有一雀立花上”一条,未见他书记载。

以上所记庄肃的藏品,只是特别出色的一部分,是“铭心绝品”,而肯定不是全部。庄肃在《画继补遗》的自序之中开门见山地说到,“予自龆龀及壮年,嗜画成癖,每见奇踪古迹,不计家之有无,倾囊倒箧,必得之而后已,否则啡粲兴遗失,致为亲朋之所窃笑。”嗜画入髓之癖,跃然纸上。在《画继补遗》中的画家传记中,庄肃还谈到过他的收藏:

一、宋高宗,……时作小笔山水,专写烟岚昏雨难状之景,非群庶所可企及也。予家旧藏小景横卷,上亲题“西湖雨霁”四字。又二扇头,……极有天趣。

二、蔡肇,……尝见其画《范蠡载西施图》,予家亦有《早行图》,颇多古意。

三、道士萧太虚,……予旧藏《四友图》小横幅,诚为可爱。

四、李唐,……予家旧有唐画《胡笳十八拍》,高宗亲书刘商辞,每拍留空绢,俾唐图画。亦尝见高宗称题唐画《晋文公复国图》横卷,有以见高宗雅爱唐画也。

五、萧照,……予家旧有照画扇头,高宗题十四字云:白云断处斜阳转,几面遥山献翠屏。

六、杨士贤,……予家旧有士贤画一《雪景》横卷,高宗题作“溪风飘雪”,可见圣人酷嗜好。

另外,《云烟过眼录》提到“马和之一册”,明清著录时有所见。据《南宋院画录》引吴其贞《书画记》云:“马和之《毛诗图》,纸画二小横幅,在澄心堂纸上。一为雄雉,一为无羊。上有‘赵松雪’、‘蓼庵’二图书。蓼庵,即庄蓼塘也,为元季大赏鉴人。购于江基手。”这张画曾经博得了张丑的厚爱,他说“余近购得吴原博尚书家和之风雅八图,乃宋末庄蓼塘藏,曾经石田翁鉴定。虽萧E小笔而理趣无涯。陈仲醇称其品极高妙,当与郭忠恕妙迹雁行,正如方外不食烟火人,另具一骨相者。亦善比况也”(《南宋院画录》引《清河书画舫》)。又云“窃喜妙迹来归,堪与李公麟《九歌图卷》作配,为之通夕不寐”(同上)。可知庄肃还收藏了马和之的《毛诗图》,而且是马和之作品中极为出色的一幅。庄肃还在图画上钤盖了收藏印。此卷还曾经赵孟收藏,或许是著书之后归庄肃所有,故书中没有予以说明。但更加可能的是,著书之时的庄肃已垂垂老矣,藏品散失,而被渐臻显贵的赵孟所有。

以上都是《云烟过眼录》之外的庄肃藏画,益证周密所记仅是藏画之尤为精好者。以今日的目光来看,赵构、李唐等人的作品,也是当得起铭心绝品的。在《画继补遗》中,庄肃注明“旧藏”与“藏”两类,所谓“旧藏”,有可能是在撰著《补遗》之时也不在万卷楼之中了。庄肃还屡屡提到他曾经见过到的作品,上举六条之中就有两条,在藏画之外重申所见之画的。由此而言,庄肃撰著《画继补遗》是认真严谨的,反而庄肃以后的画史著作,大致据前人转贬,不及庄肃远矣。 三、画院众工

《画继补遗》上下两卷,庄肃自称“上卷载|绅暨诸僧道士庶,下卷载画院众工”,上卷姑且不论,下卷所谓的“画院众工”,研究两宋院画和南宋绘画史的,或许会发生误会,认为这六十三人都是画院中的画家。较早研究两宋院画并有很好成绩的令狐彪就说过,“庄肃是轻视画院画家的,称之为众工,而且又放在下卷”,类似的言论并不十分罕见。②

今详读《画继补遗》下卷的六十三名画家,可以知道,其中的情况是多样化的。既有画院中的画家,也有的仅仅是一般的画工,还有些是落魄文人或是名贤后裔。

据庄肃原文,明确指为画院画家的,有:李唐、萧照、周仪、李崇训③、李嵩、刘思义、马兴祖、阎仲、阎次平、阎次于、王训成、鲁宗贵、韩v、朱光普、朱锐、李迪、李瑛、李璋、李安忠、刘松年、马远、朱绍宗、戚仲、贾师古、梁楷、毛益、苏汉臣、夏、王辉,共二十九人。

《南宋院画录》所录画家,大抵是以《图绘宝鉴》卷四“宋,南渡后”为基本依据的,甚至两书的画家姓名排列顺序也十分相似。以上三十人,《南宋院画录》没有收录的李璋、朱怀谨两人,因为仅见于《画继补遗》,别无所考。王训成,《画继补遗》和《图绘宝鉴》都明确指为画院画家,前者说是“绍兴间画院祗候”,后者指为“绍兴画院待误”,厉鹗或是漏略。周仪,《画继补遗》称为“徽宗朝图画院o候。善写人物,世传千里、远常师之”,《图绘宝鉴》收入卷三北宋部分,是不是应列入南宋院画家,尚在疑似之中。但既周仪,则也应该同时收入黄宗道。黄宗道,与周仪一样,既收入《画继补遗》卷下,也都列入《图绘宝鉴》的卷三。

《画继补遗》之后的第一部更为完备的画史著作是《图绘宝鉴》,其中的卷四,所录都是南宋画家。把《画继补遗》和《图绘宝鉴》互相对照,可以知道,其中有些条目是非常相似的,仅有一两字差异,“杨公埽不知何许人。画小景禽鸟,甚得幽闲之趣”,《图绘宝鉴》仅缺一个形容程度的“甚”字。也有些是在《画继补遗》的基础上增加内容的,《画继补遗》:“张训礼,旧名敦礼,后避光宗讳,改名训礼。学李唐,山水人物,恬洁滋润,时辈不可及。”《图绘宝鉴》“张训礼,旧名殷礼,避光宗讳,改今名。学李唐,画山水人物,恬洁清润,时辈不可及。刘松年师之。一说,着色青绿如赵千里笔法。”后者显然是前者的基础补充“刘松年师之”等相关史实。这说明,《图绘宝鉴》在编写时有可能参考了《画继补遗》,同时也说明《图绘宝鉴》的资料来源是多方面的④。

借助《图绘宝鉴》收集的资料,可以对《画继补遗》略作补充。《画继补遗》中没有明确说明是院画家,而《图绘宝鉴》加以明确说明的有:吴炳(绍兴间待诏赐金带)、林椿(淳熙年待诏赐金带)、顾亮、张浃、杨士贤(俱宣和待诏绍兴复职)、马逵(光宁朝待诏)、马公显(绍兴画院待诏)、楼观(咸淳间画院祗候)、陈居中(嘉泰待诏)等,共九人。倘若加上黄宗道,共十人。

以上两书的记录还未必是全部,《武林旧事》卷六:“御前画院,马和之、苏汉臣、李安中、陈善、林春、吴炳、夏、李迪、马远、马U”,如此,院画家可以增加陈善与马麟两人。如此说来,《画继补遗》卷下的六十三名画家,可以确定为画院画家的至少有四十一人。其他画家,不能说一定就不是画院画家,但其中有肯定不属于画院画家的。

首先提出来讨论的是顾亮等四人,《画继补遗》:“顾亮、胡舜臣、张浃、张著,俱郭熙门弟子。画山水树石,各得一偏。亮则能作大幅巨轴;浃善布置,好作《盘车图》;著画重山叠t,颇繁冗;舜臣谨密,优于三人。虽皆不逮熙,然后人亦无及者。”庄肃没有提到这四人是不是院画家。《画图宝鉴》有顾亮、张浃两人的传记,都称为宣和待诏绍兴复职。《画图宝鉴》又有一条,“胡舜臣、张著,俱学郭熙山水。与张浃、顾亮同门。各得熙之一偏。亮能作大幅巨轴,浃喜布置,著画重山叠t,颇繁冗,舜臣谨密。虽皆不逮其师,然后人亦无及之者。”应是据《画继补遗》改编的。夏文彦把李亮和张浃确定为院画家,而尚无明确证明表明胡舜臣、张著两人也是画院名手。

需要说明的是,夏文彦记载的这四人,后人传钞时屡有变易。《绘画备考》卷六作“张浃、顾亮、胡舜臣、张著,已上四人俱善山水人物,并师郭熙,又同为画院待诏,各得熙之一偏。浃善布置着色。著精傅染皴法,而重山迭嶂,颇觉繁冗。惟舜臣谨密有法,高出二人。亮能作大幅巨轴。皆未易才也。”《绘画备考》是清人王毓贤的著作,《四库提要》称为“大抵以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夏文彦《图绘宝鉴》为蓝本,增广其所未备,搜辑颇为详赡”,而后人多以为“皆采录旧文,绝少订补,出处有记有不记,亦不一律。其自序谓‘折衷诸书,删其繁复,订其谬误,补其漏脱’,今审核其书,殊未尽此能事,实为夸饰之词”(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以此而言,四人“同为画院待诏”云云,显系误录。

厉鹗《南宋院画录》卷二的末条引《绘画备考》,“胡舜臣、张著(俱无画迹可考),胡舜臣、张著与张浃、顾亮俱善山水,并师郭熙,又同为画院待诏,各得熙之一偏。浃善着色。著精傅染皴法,而重山叠嶂,颇觉繁冗。惟舜臣谨密有法,{出二人。亮能作大幅巨轴。皆未易才也”。文字较前引《绘画备考》已有差异。王毓贤误钞在前,厉鹗再讹舛于后,胡舜臣、张著两人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画院画家。――倘若回到《图绘宝鉴》,再回到《画继补遗》,从更早期也更原始的第一手资料来看,事实殊非如此。

再提到探讨的还有,朱森、李公杰、张训礼、张纪、王宗元、朱怀谨、王友端、秦友谅、徐珂、李东等人,均无明证可以证明他们也是南宋的院画家。至于毕生、冯生,俱为名贤之后,赵令穰、赵令松也是游戏翰墨的士大夫,俱不在画院之列,也非画工之列,可以无疑。――话虽如此,争论还是较多。

从这些讨论中,我们的基本意见是,庄肃此书下卷所载,自谓“画院众工”,后人有可能误解为都是画家中的画家,其实,书中所载的,既有“画院”,也有“众工”。可简要表示如下:

“画院众工”=“画院”+“众工”。 其中既有画院中的画家,也有画院之外的画工,两者合在一起构成《画继补遗》的下卷。庄肃是把画院画家和院外众工放置在同一层次上的。虽然如此,画院画家还是占了绝大部分的。

附带还可以略作说明的是,《画继补遗》其实是仿照《画继》的体例来排列画家的。《画继》十卷,《四库提要》云“一卷至五卷以人分,曰圣艺、曰侯王贵戚、曰轩冕材贤、曰岩穴上士、曰|绅韦布、曰道人衲子、曰世胄妇女及宦者,各为区分类别,以总括一代之技能。六卷七卷以画分,曰仙佛鬼神、曰人物传写、曰山水树石、曰花竹翎毛、曰畜兽虫鱼、曰屋木舟车、曰蔬果药草、曰小景杂画,各为标举短长,以分阐诸家之工巧”。究其本质,其实是把所有的画家按人物的身份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有身份有地位有文化修养的,另一部分是以画为生的职业画家,诚如邓椿自序所说的,绘画以气韵为高的,“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高雅之情之所寄也”,“彼庸工俗隶车载斗量,何敢望其青云后尘耶?”因此他要“特立轩冕、岩穴二门,以寓微意焉”。――很清楚,在文人画兴起之后,对职业的以画为生的画家渐渐地产生了轻鄙之意。邓椿如此,庄肃也是如此。庄肃的二分法,“上卷载|绅暨诸僧道士庶,下卷载画院众工”,其实就是邓椿著书体例的精简版,他也是希望“不特徒识姓名,其间亦寓贬奖”的。

还有一点琐碎的小细节,值得一提。《画继补遗》卷上所记,多明记表字,至“马和之,字则未闻”,为何特意强调画家的表字呢?而卷下所记众人,仅有李唐字古、陈容字公储、陈珩字用行、颜辉字秋月四人。陈容“登进士科,仕典州牧”,陈珩“仕至朝郎”,似乎都不应列于下卷的,颜辉字秋月则是因为士人敬爱之。惟李唐似是例外。大概这六十三名画家之中,值得士人敬爱的寥寥无几吧。虽是小节,所蕴非微。

作为研究南宋院画极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画继补遗》对于我们认识南宋院画史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虽然《画继》也记录一些南宋的院画史实,但与《画继补遗》中的画家逐一对照,除了赵令穰令松兄弟外,仅有李唐一人而已。《画继补遗》所录南宋院画家,是名副其实的首次公开。

四、庄肃的画学观念

庄肃把他的著作,取名为“画继补遗”,照我们的理解,主要追随邓椿的文人画思想,而不仅仅是绘画史实的补充。

自文人画思潮兴起之后,绘画评论的话语权,渐渐转移到文人墨客之手,绘画评论的基本依据也渐渐地以文人画为核心。邓椿的经典言论是,“画者,文之极也。故古今之人,颇多着意。……或评品精高,或挥染超拔。然则,画者岂独艺之云乎?难者以为,自古文人何止数公,有不能且不好者,将应之曰: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画继》卷九《论远》)等到清代,邹小山著《小山画谱》,卷下征引邓椿此文,题为“文人画”,且把“古今之人”改为“古今文人”,邹小山显然是把邓椿的言论当成文人画的纲领和旗帜的。

庄肃生于宋末元初,虽年龄不可确考,但就《画继补遗》成书于“大德二年戊戌”(二年,1298)已年届老年来分析,他确实生活在从宋画转变为元画的过渡期。这时,与庄肃家乡相隔不远的湖州,出现了两位彪炳千古的大画家,一是钱选,二是赵孟,这两人的艺术思想虽然略有差异,但大致上都是倾向于文人画的,也都是反对南宋马夏一派的院体画的。庄肃生逢其时,生当其地,他的绘画思想,也可以从这两个推考。

先论庄肃对文人画观念的推重。论赵构的画,“时作小笔山水,专写烟岚昏雨难状之景,非群庶所可企及也”,“极有天趣”;论蔡肇,“颇多古意”;论道士萧太虚,善作墨梅,“有山林清幽气象”,“诚为可爱”;论赵伯驹“图写人物,似其为人,雅洁异常”,“予尝见高宗题其横卷《长江六月图》,真有董北苑、王都尉气格”。论马和之,“笔法飘逸,务去华藻”;论状元黄尚书夫人胡氏,“知书能吟,善琴善奕,好作墨梅,颇有二杨之趣”;论陈容,陈珩“作水墨蟹、鹊,极有生意”;论赵孟坚,“工画水墨兰蕙、梅竹水仙,远胜着色”;论俞徵,“作墨竹得文苏二公遗意,极清致”。――以上是《画继补遗》卷上对“|绅暨诸僧道士庶”的评价,诸如天趣、清幽、雅洁、生意、清致等,都是文人评画的口头禅,庄肃表现出来的对文人意趣的倾慕是显而易见的。

庄肃在评论中标傍的名流,巨然、文同、苏东坡、李龙眠、扬无咎,也都是后世文人画谱系中的核心人物。甚至是偶尔涉笔的叹惋之辞,“杨补之画梅,须于枝杪作回笔,似有含苞气象,季衡欠此生意耳”,这是把生意与含苞气象联系起来,而杨季衡所缺的也是这一样,而同样是杨氏一派的状元黄尚书夫人胡氏,其长处正在于“颇有二杨之趣”。

在北宋后期绘画向文人意趣转换时,“惠崇小景”曾引起过我们的关注。在庄肃的笔下,他也表现出对小景的关注和赞赏。庄肃曾藏赵构“小景横卷,上亲题‘西湖雨霁’四字。又二扇头,其一题一联曰‘万木云深隐,连山雨未晴’。其二曰‘子猷访戴’,极有天趣”。“杨士贤,亦郭熙门弟子。工画小景山水,林木劲挺”。“杨公埽不知何许人。画小景禽鸟,甚得幽闲之趣。”“王宗元,不知何许人,家居石桥,人遂名为石桥王。专学惠崇作池塘小景,颇有野趣。”尤其是最后一条,特意拈出“惠崇小景”的专名,其态度是与当初倡导“惠崇小景”的王安石相差无几。在《画继补遗》中,热衷于小景的除了赵构,还有赵大年,赵大年的《湖庄小景图》更是被认为是典型的小景名作。

再论庄肃对院体画和画工画的批评。在自序中,庄肃的批评可谓开宗明义,“第恨炎宋中兴以后,画手率多务工取巧,而行笔傅彩,不逮前人”,很明显,“务工取巧”四字,代表了院体画和画工画的典型特征,这一特征,是与文人画崇尚性情、天成妙趣的取向背道而驰的。

庄肃的评批意见,在画家评传中有不少具体的表现。刘思义,“专画青绿山水”,善于傅彩,“然亦不足观”。陈善,画獐猿、禽鸟、花果,颇能逼真,“堪装堂饰壁”。阎仲,“不见其迹,纵见亦粗俗,似不足传”。王训成,“画山水人物,描写粗恶,可眩愚俗耳”。朱怀谨,“工画小笔山水,谨守规矩,殊欠脱洒”。楼观,“学马远,画山水、人物,尤甚粗俗”。李东,“多画《村田乐》、《尝醋图》之类,不足以供清玩,仅可娱俗眼耳”。最后一条,表现出了非常明确的褒贬态度,清玩与恶俗,是绘画优劣的两个极端,也是文人与众工的差野所在。 南宋院体山水,最重要的代表是马远和夏,这两人的庄肃心目中,是极不如人意的。“马远,即马兴祖之后,充图画院o候。家传杂画,然花鸟则庶几。其所画山水人物,未敢许耳”。“夏,钱唐人。理宗朝画院o候。画山水人物,极俗恶。宋末世道凋丧,人心迁革,遂滥得时名,其实无可取,仅可知时代姓名而已”。马、夏其实是因为山水画才流芳画史的,而庄肃批评指向,正是他们的山水。于马远,“未敢许耳”,讲得还比较委婉,对于夏,“极俗恶”,“滥得时名”,完全是一派眦目训斥、怒发冲冠的架势了。

元代初期,这种看法并不罕见。人们常说赵孟推尚古意,是因为他的宋帝贵胄后裔的身份不便表示向南宋学习,其实赵孟的看法,恰恰是绘画内部发展的需要,而不全是政治侵入艺术的结果。对于赵孟,勉强还可以这么说,那么,又该如何用同样的理由去看待庄肃呢?――在我们看来,庄肃如同他同时代的其他画家一样,他对马、夏的批评,与对文人画的赞扬,都是他的绘画美学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中的映射。

【 注 释 】

①黄氏刊本没有画家姓氏总目。黄苗子校本增补了《目录》,列出了画家总目,连同附传的画家在内,卷上22人,卷下62人。然细核原文,黄苗子总目的卷上缺列汤叔雅、刘梦良、顾与义、单邦显四人,卷下缺阎次于,共缺五人。黄苗子:《画继・画继补遗》,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版。

②令狐彪《宋代画院画家考略》,《美术研究》1982年第4期。按,陈野《南宋绘画史》引此文,云“所论甚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65页。

③李崇训,《画继补遗》谓之“绍兴随朝画手。工画道释人物、鬼神杂画,傅彩精妙,高出流辈”,在李嵩的评传中,也提到“崇训养子”“崇训遗意”。《图绘宝鉴》作“李从训”,“宣和待诏,绍兴间复官,补承直郎。赐金带。工画道释人物花鸟,位置不凡,傅采精妙,高出流辈”。两者显为一人。从,《广韵》疾容切,《集韵》《韵会》《正韵》墙容切;崇,《广韵》《集韵》《韵会》I弓切,《正韵》I中切。两字今读分别是cóng、chóng,可能是因读音近似而混用。

④陶宗仪《辍耕录》(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余友人吴兴夏文彦,字士良,号兰渚生。其家世藏名迹,鲜有比者。朝夕玩索,心领神会,加以游于画艺,悟入厥趣,是故鉴赏品藻万不失一。因取《名画记》、《图画见闻志》、《画继》、《续画记》为本,参以《宣和画谱》、《南渡七朝画史》、齐梁魏陈唐宋以来诸家画h及传记杂说百氏之书,惹碧廾兀网罗无遗。” 引按,其中提到的《续画记》,可能与庄肃的《画继补遗》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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