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听见一个声音不停地敲打
岩石碎了，变成了沙，沙子碎了，变成了尘土
回过头，千年的厚度只不过一本线装的书
也许一生仅仅是一滴水吧，蚂蚁那么小的奔波和幸福
坐在时间的长河里，总是感觉风平浪静
忽然就抵达古稀之年，才发现镜子中的面容
如此陌生，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次心不在焉地
与生活接触，就来到了这里
而那些遥远的往事啊，像昨天掉下来的叶子
铺满了身后的小径
晚安
晚安太阳，霞光正从大地上抽走
小草绿色的波涛暗了下来
晚安，对面楼房上的鸽子
停止了一天的飞翔，熄灭了眼中的风暴
晚安，满城刚刚亮起的灯火
黑暗渐渐包围了你们
晚安，哗哗的流水，空荡荡的河滩
刚杨花的芦苇，乱石溅起的波浪
晚安，我走过的道路
晚安，忘不掉的远方
那些没有开放的花朵，和即将凋零的
也祝你们晚安！
晚安！大地上还醒着的一切。
也祝我的疲惫的心晚安。
也祝我坎坷的命运晚安。
让这白纸上每一个字都轻轻地进入睡眠
最后我说一句晚安时光，那些曾典当了我们的青春
正在劫持我们中年的时光
常常……
我常常安静地坐着，坐在草木之间
我常常沉默，用手语和走过来的春天打招呼
我常常在一个夜晚失眠
让夜色升起了涛声
我常常在一只爬行的小蚂蚁身躯上
走过去，到后来才知道，那微小的生灵
也懂得巨大的悲痛和感恩
春天里
把满山坡的花儿采回来，插进瓶中
把满山坡的羊群都赶到天堂去
在一只小鸟的脊背上，建一座小房子
让一只蟋蟀的高音压住喧哗的世界，让两棵树靠近
让山脚下的一条小河水倒流
时光啊，突然过去了很多年
我仍站在那个春天里，一场小雨中
痴痴地想，傻傻地想
野菊花
小时候，我们用目光走路，目光有多远
我们就走多远，青年时，我们用一腔热血奋斗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着火苗
中年时，突然顿悟，一生永远打不败的是自己
老了，我们才变成一朵安静的野菊花
风中摇曳，那么低和矮，甚至忘记了春天的故事
日子
那么多蝴蝶在草地上起起落落多美呀
我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只
那么多云朵，缓慢飘在天上，多悠闲
我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朵
那多么刚放学回家的孩子
一个个手拉着手，穿过马路
小鞋子咔咔咔踩在马路上的声音，像翠竹
在风中碰撞，多幸福，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那些劳作了一天的农民，赶着小驴车
哼着歌走在乡村小路上，他们多么满足
时间一分一秒从我的眼前流逝
总是有那么一刻，日子美得让人心醉
我们忙碌得浑然不知，像悄悄的低语，像
颤抖的双肩，直到多年以后追忆起来
才感觉既温暖，又朦胧
有一种声音
有一种声音我一生都无法释怀
不是鸟鸣，不是小虫子的唧唧声
不是炉膛里的火扑扑燃烧的声音，不是开水
在壶中吱吱的声音，不是暴雨的声音
不是雷鸣的声音，不是河流转弯的声音
不是树木鼓掌的声音，不是车子刺耳的喇叭
不是迎亲的唢呐，不是老牛反刍的声音
不是磨盘一圈圈转动的声音，不是镰刀
割倒庄稼的声音，不是铁匠铺的叮叮当当
不是母亲的叹息，不是父亲的咳嗽
有一种声音，在乡下，在我久别的乡下
夜深人静，星光照进窗子，我含着泪
睡不着，那声音似有似无，划过我的身躯
血液一样汹涌，落叶一样轻，蝼蚁一样
损坏了堤坝，那声音一直在静悄悄地搬运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