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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音乐 201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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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音乐 2014年5期
时间:2015-08-20 16:47:00     小编:

每一个地方的民乐,都有感动人的理由。

可以因人而异,不喜欢她的曲调、内容,乃至所表达的情绪,爱与恨的方式方法。这些都不影响一个地方民乐的流传。

从藏地歌谣听出神圣,与神灵接通。江苏民歌,用小情调惑人,叫人想到南宋,小朝廷延伸出来的没落情绪,茉莉花可以唱软一个时代。北京的歌谣调侃,这种方式往往说透世事,绝对民间立场,又高于天地,北京人什么没有见过呢!沪上的吴侬软语,听听是可以的,不必听懂,她的作腔作态正好诠释内容。资本主义发达得早,商业气息浓厚,反映到民间歌唱上,不必说清一些什么,这样的歌曲,压根儿就不叫外省听懂。

蒙古长调悲怆,像草原上的天空、阴山山脉、弯曲而平坦的河流,是长长的冬季,是一株牧草转化为奶滴的过程。也是一把裹满油光的攮子解读一只全羊的过程。

蒙古长调是用来结交朋友的,像狼呼唤同伴准备一次盛大的进攻。为什么长调总是从情感的最黑暗处升起,一再压低自己身姿,因为她不能高过马群,也不能高过羊群,以及骆驼的双峰,何况在北地的草原,最高的只有天空,和挂在草尖上的星光。

听藏歌,眼泪向外流,越过雪山,栖落于玛尼堆和经幡。或者哈达,那是欢喜之泪。问题是在极端的神圣之地,欢乐从来都是奢侈的。

听蒙古长调,眼泪向内流,流回心脏,像草原上最丰茂的河流,流经四季,最后还是回到草原自身,回到春天出发的第一道冰碴。唱歌的蒙古大汉泪光闪闪,他的面容则祥和无比,看不出历史,看不出风尘,甚至看不出爱和恨;女主人把每一个陌生的路人,都当作自己的亲人,她们的酒歌是炊烟描摹的毡包,牛或羊发胀的乳房,是她们脸上一年四季都不褪去的酡红。你能拒绝一碗盛情,却拒绝不了一片草原。

东北民歌,也就是我们最常听到的二人转,应当是中国最好的行吟歌曲。二人转是行走者的歌曲。出关,闯关东,边走边唱。如东北的大平原,大老林子,老林子里的金沟、胡子、烧酒、大车店的女老板,最世俗莫过如此了:在东北生活过,人变得无限崇高而庸常,看透和永不说破,成为生命、生活的两极。说东北人豪爽是不准确的,是举重若轻,全在感受者的悟性。

回到陕南,回到汉江之岸,再倾听汉水民歌,不能说她在所有听过的民歌中脱颖而出,但安静――我是说只要一看到那条清澈的大江,听歌的心情一定会安静下来:或者自始就是安静的罢,或者喘着粗气安静下来的罢,或者根本无所谓安静,迷离、茫然、无助、失聪,什么都会有的,如果你能安静地听完一首汉江民歌。

我似乎是从摇篮时期,便得以听唱那些称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歌曲。唱猫,唱狗,唱猪,唱牛羊,唱村子里一个小小子,他一辈子都以傻著名。唱茶,唱酒,茶是清明茶,神奇而不可传摹。比如这样的茶即生长于青青的茶山,也生长于四季中随便的一段情节,腊月也可以采得新茶,哪怕大雪纷飞,如果你愿意,可以雪花入茶;夏天最毒辣的日头下,茶叶以春天的姿态进入你的视野,最后进入清水,进入我们等待已久的饥渴。酒或是包谷酒,干重活时,包谷酒郑重上场,斟满所有汉子的酒碗。五月以后,最常见的是米酒了,轻率、清澈、轻易、轻浅。此时,麦子发黄、洋芋开花、稻子返青,瓜果要么开花、要么坐果,牛在河岸上卧着吃草,灰白的水牛则泡在田埂以下的河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鼻子喷水雾,羊比冬天雪白,出没于有着葛叶葱郁的草坡。米酒的意义就在于小憩,劳作之后短暂的停顿,四季中那一小节一小节存在的过门,此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整个陕南,只要春天现身后,在余下的时间里,都会泡在水光之中。陕南是水汽、水光、水雾、水柱、水浪、水潭、水滴的化身,一点不为过。在这里,长达四季的绿色,其实就是在反复说明一个事迹,水色的陕南,会把岁月泡软,把最硬的心肠泡软。直到植物普遍承认这样的岁月。

陕南民歌,严格意义上说,是汉江民歌,十有八九都是清水泡制成的。其茶歌、酒歌、姐儿歌、插秧歌、薅草歌、打夯歌、盖屋歌、背佬歌、行路歌、嫁娶歌、行酒歌、劝学歌,最深里的境界归终都是一汪清水!能照人影。或者山影。

倒采茶歌,从腊月里采起,一直采到下年的冬月。正月里的采茶酒色迷离,出没于歌曲的男人妇人,大人小子,都一腔的愁绪或无由的欢喜。当然,这是农闲时的歌曲,一屋子人围坐火塘前,把手掌和膝盖烤得发烫,唱的人和听的人,都变成闪跳不已的火光,映在农家的老墙上。

公认为最色的十八摸,版本之多,令人称奇。随便一个村子,一个有人户居住的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情歌,十八摸是集大成者。歌唱者完全地忘乎所以,无惧天地,像植物那样疯开疯长,从一个妇人的头项开始,唱到她的绣花鞋。其间仪态万千,情色淋漓。唱者身心中只有情色、肉体、音容、冠戴,超出一切物质、禁忌。说破了民间关于爱情的全部译码。

陕南人最早来自南北移民,他们没有家乡,以草木为家乡,没有历史,以四季为历史,没有族群的忌讳与隔离。这一些,全部融入了汉江各类题材的民歌中,民歌,就是陕南人,准确说是汉江人口口相传的历史。陕南人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远溯自己的故里,追问自己来自何方,但我相信没有哪一个家庭能准确说通老祖先来自哪一省哪一府哪一乡哪一村。听到正宗的陕南民歌,就听到了家乡的声音,因此,我愿意相信民歌是陕南人的通用的家乡。正如陕南人大多喜欢说自己来自大槐树。大槐树不仅生于北地,也出没于南方。

陕南民歌,即汉江民歌中,歌唱者总是把自己比做草木,牛羊,甚至最声名狼藉的豺狼虎豹。比作瓜果,泥巴,沙粒,冬天的谷草,织布的云板,梭罗,绣花鞋,水烟袋,蚕蛹,桑叶,和苎麻。姐儿歌中,痴心的小伙子,把园子里或织房里的女子,比作顶着嫩花的黄瓜,比作园子里的水葱,比作水上的舟子,他把自己比作什么呢?比作一把沙土,田里的烂泥,草地上觊觎嫩嫩青草的牛羊,比作女子香腮上那一行汗珠儿,比作一顶麦秸编织的草帽子,遮住了八月的骄阳。

汉江民歌就是一汪清水,一首民歌就是一条长流不息的溪。因之,这样的民歌不高亢,不吼叫,不救赎,不控诉,也不乞求,像清溪那样流动、闪跳、婉转,曲调反复不间断,像飘过水面上的小风。这样的民歌躲藏在植物的内心中,不唱天,不唱地,不唱神灵,就唱草木、牲畜,唱清水,唱他们像清水一样可掬可饮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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