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接着写道:“扩大化这个词,在国人的词典里,非常特殊。由扩大化构成的话语,大都代表着某一‘事件’,比如说:‘抓AB团扩大化’,‘整风扩大化’,‘反奸反特扩大化’,‘审干扩大化’,‘肃反扩大化’,‘反右派扩大化’,‘反右倾扩大化’,‘镇反扩大化’,‘四清扩大化’,‘阶级斗争扩大化’……”其实,就我所经历的,远的不说,1949年之后,几乎凡是“反”什么的“运动”,无不扩大化。“三反”、“五反”时,我就看管过被隔离审查的“老虎”,以防他们自杀。也许,木心先生在散步时,想到了这些“扩大化”,不由说出了这么一句调侃“扩大化”的话。
问题在于,这些“扩大化”的根源何在?却几乎无人追问和研讨。我认为,其根源在于一个字:左(或“左”),我称之为“左道”。因为事实证明,凡左(或“左”),必犯扩大化的错误。到了“文化大革命”,几乎无人不整人,无人不被整,便是几乎把国人都“扩大”进去了。还有很多人都被重复地、反复地“扩大”着。由此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把国人都得罪了。
左,右,本是方位字。自从被赋予了政治含义之后,便“火爆”起来。又因为说“左是认识问题,右是立场问题”,“左是内部问题,右是外部乃至敌我问题”,于是,形成了“左比右好”的是非观,自然就会宁左勿右,左了又左起来。谁要是被指为右,老右,离右派不远了,那就必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胆战心惊。结果是在左(或“左”)的下坡滑道上,愈滑愈远,“扩大化”起来也。
左这个字,除了表明方位外,其含义,探究起来,源本不是一个“正面”的字。有成语曰:“旁门左道”或“左道旁门”。旁门,是指不正经的门路;左道,是指邪门歪道。《礼记・王制》曰:“执左道以乱政,杀。”还有,古代官员降职,称“左迁”。颜师古曰:“是时尊右而卑左。”所以,左这个字,原本名声不佳。然而,到了后来,却尊左卑右起来,左派帽子,成了桂冠,竞相戴在自己头上,唯恐被人抢去,同时总是把右倾、右派的帽子扣到别人的头上,并且“扩大化”起来。甚至,称左派还不行,还得称革命的左派;称右派也不过瘾,还得称反革命的右派,搞什么唯我独左,唯我独革。
其实,有些“事件”,说是扩大化了,并不准确。比如说,该抓五个人,却抓了七个、八个,这可以说是扩大化。如果抓了十个,就不叫扩大化,那叫一倍。而如果抓了百个、千个、万个了,还能说这是扩大化吗?这是扩大无边了。又比如散步,步步缓行,信脚由之,才叫散步。如果都跑百米竞赛了,还能叫散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