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中期,文学热潮席卷神州,有点文化的人若不谈文学,不了解热销的作家作品,就像现在的人不懂微博不懂网购,要遭人耻笑。
我们就在那时候成为文学青年,三五个文学青年凑在一起就有了文学社。没章程,没机构,也不选社长,但文学社总要有个名字,想了半天,名字一大堆,发起人侯铁良说:叫“野魂”吧,孤独,不受任何约束。一锤定音。我们的笔名都以野字开头,铁良成了野石,我变成野马,杨树果挂到枝头成了野果。我们是一群虔诚的朝圣者,我们心中的圣殿是文学。1986年春夏,绥化师专的校园广播经常播出我们的作品。
秋天的时候,野石跟我说:有个男生今天找我,死活要参加文学社。这个执拗的男生就是李广生,中文系86级学生。加盟“野魂”后,广生的笔名叫野火。广生文弱,还带有几分羞涩,话很少,也不参与高谈阔论,但说出来的话都是真诚的,是我们中对文学最虔诚的一个。那时广生是校园诗人,写了很多诗。
学校工字房有间展厅,只要没有重要展览,每到星期天我们就聚在那,交流读书心得,探讨文学现象,也交流近期作品。交上来的作品大家逐一看,逐一发表意见,修改完的作品经过筛选,发表在《野魂》上。蜡纸是要的,钢板和手推油印机是借的,纸张是自掏腰包买的,女生负责刻写和插图,男生负责油印和装订。由于没有油印经验,用力不均,蜡纸起褶,前两期《野魂》像刚出生的丑孩子,小脸上打着横七竖八的褶。
《野魂》印出来,送给老师和朋友,寄给省内高校的文学社团,也寄给我们向往的杂志社。高中时代的密友说:那两年是你写作进步最快的两年,你哪是在走路啊,你在奔跑,每次来信我都读出你的速度。
1987年春天,我们去各地实习,广生把文学社接过去,他负责的那期《野魂》,从选稿到油印质量都很棒,野石没有看错人,广生值得托付。
1988年夏天,广生他们毕业,野魂就散了,他人接手后文学社和社刊有了新名字,也有了后盾和经济来源。我最想不到的还是广生的选择,大学毕业后他没回家乡,也没奔其他城市,而是一头扎进遥远的山沟――这是文学青年和理想主义者的选择,一度让我牵肠挂肚。
生活像连续剧,因文学改变的青春各不相同。野石铁良毕业后娶了青梅竹马的农村姑娘,他不屑做哪个单位哪个人的笔杆子,一直做历史老师,写诗的时候叫云中子。两年前大病初愈,他建了诗歌博客,每天都更新,更新的时间有时凌晨,有时午夜。我这匹野马并没跑远,兜了几多圈子后回到母校,当年的历史系毕业生,站到中文系讲台讲授写作。野菊张菊欣因为文学邂逅爱情,放下体面工作,做了十几年全职太太,后来定居英国。四十多岁后她重回课堂,时而北大,时而剑桥,两头忙碌。野果杨树果滚落到舟山,和妻子在那里生根发芽,一边教书一边写作。
广生也在山沟里做了爱情的俘虏,娶妻生女,后来转回家乡做公务员。他告诉我他要出书了。在他的文字里,我看见他童年的乡村,也看见他生活多年群山拥抱的小镇,早年的诗歌训练,使得他的讲述厚重之余多了几分飘逸。
今天,文学早已被边缘化,在别人眼里文学青年多少有些“二”,但每次谈起文学,谈起当年的朝圣之旅,我们都以此为荣从不后悔。文学的喂养虽然没有让我们成名成家,但往骨子里注入了更多的梦想,无论生活平淡抑或残酷,我们都拒绝平庸,拒绝臣服。
连续剧仍在继续,每个人都是主角。祝福广生,祝福我亲爱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