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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战时文本中叙事空间的成型与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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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战时文本中叙事空间的成型与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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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萧红的战时文本中经常有一个典型的叙事空间:后花园。这个叙事空间的塑造有一个逐渐成型的过程:从作为纯粹的空间性存在,到赋予它以象征意义。其代表作《呼兰河传》中,漂泊的叙事者与快乐的园中人互为参照,折射出萧红现实的孤独寂寞与对温暖的渴望,后花园在其文本中已经成为她的精神家园。

关键词:萧红 叙事空间 后花园 《呼兰河传》

一、逐渐成型的叙事空间“后花园”

“后花园”这一叙事空间,在萧红的文本叙述中,是一点点慢慢地丰富起来,并具有了永恒的象征意蕴的。萧红创作早期对“后花园”的描述就有很多,但仔细分析即可发现,这时期的后花园只是作为一个空间性的存在,是作者潜意识的自然流露。也可以说,因为萧红的家中确实有这样一个后花园,所以在叙述中她不可避免地让人物活动其中。萧红对后花园是有感情的,但还并未赋予它特殊意义。早在1935年发表的散文《祖父死了的时候》中,她就写道:“饭后我跑到后园玫瑰树下去卧倒,园中飞着蜂子和蝴蝶,绿草的清凉的气味,这都和十年前一样。可是十年前死了妈妈。妈妈死后我仍是在园中扑蝴蝶;这回祖父死去,我却饮了酒。”①后园只是作为“我”伤心时的独处之地而存在。在1936年的小说《家族以外的人》中,她又多次写到后园,如写房后菜园上的各种秧棵完全挂满了白霜,“后园里的葵花子,完全成熟了,那过重的头柄几乎折断了它自己的身子。”②这里,后园主要是作为小说中的人物有二伯的活动场域而存在。

到了抗日战争爆发后,萧红在后方到处辗转,后花园逐渐成为她小说中独特而鲜明的叙事空间。萧红在香港首先发表的一个涉及后花园的短篇小说即是《后花园》,这次是直接以后花园作为题目了,但她主要写的是一个磨倌冯二成子,写他内心的寂寞、爱与无奈,并没有“我”的存在。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对后花园的描述主要在开头和结尾,中间部分是对主人公故事的叙述。《后花园》的开头是这样描写的:“后花园五月里就开花的,六月里就结果子,黄瓜、茄子、玉蜀黍、大芸豆、冬瓜、西瓜、西红柿,还有爬着蔓子的倭瓜。”“六月里,后花园更热闹起来了,蝴蝶飞,蜻蜓飞,螳螂跳,蚂蚱跳。”“正临着这热闹闹的后花园,有一座冷清清的黑洞洞的磨房,磨房的后窗子就向着花园。”③这里的后花园已经具有了后来《呼兰河传》中的情境了,鲜活的、热闹的、充满生机的,萧红是用后花园里万物的鲜明繁盛来衬托磨房的黑暗冷清,花园的热闹和磨房里的凄凉恰成对比,以凸显磨倌的寂寥落寞。

萧红似乎是有意识地要把这一处“后花园”变成纯属“他者”的园子,作为他者来观照,她把园主设置为一个厚墩墩的老头,与“我”拉开了距离。叙事者是站在高处来观察这园与人的,她看到了磨倌起初是迷糊庸碌地活着,这个状态和花园的自然状态是一致的。随着磨倌对邻居姑娘朦胧的爱情意识的产生,他的内心世界起了变化,及至邻居姑娘出嫁,他忽然觉醒了,有点看破一切的意味。等到后来他和王寡妇结合并有了孩子,却遭遇妻儿先后都死的悲剧,剩下他一个人“仍旧在那磨房里平平静静地活着”。小说结尾说:“后花园经过了几度繁华,经过了几次凋零,但那大菽茨花它好像世世代代要存在下去的样子,经冬复历春,年年照样的在园子里边开着。”④花园还是那个花园,花也照常开着,自然是永恒的,可人却是经历了许多折磨了,正所谓物是人非。但磨倌也不是会被轻易打倒的,在这一点上,人和自然又是内在统一的。后花园就像一个外壳笼罩在人物的故事之上,成为人物命运的见证者。整篇小说,萧红都是用后花园与人作对照,来显示自然的永恒与人的生命的悲苦与顽强。但是,纵然对后花园着墨很多,在萧红的叙述中,“后花园” 还并没有成为叙事者“我” 心中的一处不可或缺的存在。

二、漂泊的叙事者与快乐的园中人

《呼兰河传》写于1937年至1940年,这是萧红漂泊生涯中最颠沛流离的一段时间。她从上海撤退到武昌后,先是住在诗人蒋锡金的寓所,并开始了《呼兰河传》的写作,此后她辗转到过临汾、西安、武汉、重庆,直到1940年在香港安定下来,才有了一段较长的时间来完成它。此时,距离萧红1930年离开呼兰河的父亲的家,已经十年了。

《呼兰河传》中的许多人和事都是萧红对自己过去短篇的重写,是一次集小城和自家、群体和个体、风俗和蛮习的大展览。《呼兰河传》全文一共七章,叙述视角却不相同。第一、二章是叙述呼兰河城的“卑琐平凡的实际生活” 和精神生活,叙事者采用全知视角,将呼兰河的街道、街道边的各种陈设、街中的大泥坑,磨坊、豆腐店、染缸房、扎彩铺的种种逸闻,小胡同里的卖家和买家等人和事,以及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娘娘庙大会等“盛举”,一一呈现出来,仿佛是一幅色彩斑斓的风俗人情画;从第三章开始,视角向内转,变成了以童年“我”为叙事者的限知叙事,第三、四章主要回忆童年的“后花园”和祖父,及“荒凉”的家中的房客;第五、六、七章分别写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我”家的有二伯和磨倌冯歪嘴子。叙述角度就像是电影中镜头的拍摄由全景俯拍变成了近景仰拍。在这些叙述中,展示出来的呼兰河城的生活是凝固卑琐的,“家”是荒凉的,小团圆媳妇是悲惨的,有二伯是可怜的,冯歪嘴子是孤独又坚强的。可是唯独中间描写“后花园” 的第三章,是一个独异的存在,萧红的笔墨明丽流畅,仿佛是一曲田园牧歌,在整个文本的七章中,都可以看作一个异数。 “后花园”成为文中最典型的一个叙事空间,它是真正的“我”家的园子,也是作者有意识地去重塑的地方。萧红以极大的热情与叙述的耐心描述了这个“后花园”,写得是如此动人,充满温暖的回忆,甚至连“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⑤这样的语句,与之前文章中对父亲凶恶的大段描写已有了不同,“后花园”在萧红的叙述中逐渐成为医治她心灵创伤的良药。 离家多年后,作为一名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女性,萧红的内心充满了对童年后花园的快乐生活的怀念,对爷爷温暖的亲情的留恋,对现在寂寞漂泊生涯的落寞无奈,以及对人类命运的悲悯,“后花园” 就在回忆中逐渐成为一个独异的存在。心理学中认为,当人在回忆往事时,往往容易夸张当时的情感,无论是快乐的情感还是痛苦的情感,因此,萧红回忆中的童年的后花园也未必就是现实中的后花园,也有其虚构性。“后花园”仅仅因为这里曾是她和爷爷的乐园,才成为她的回忆中最明丽的所在。事实上,爷爷对她的庇护,也并不长久,据萧红的弟弟张秀琢回忆,“爷爷后来有了嗜好(抽大烟)”,其实就无暇顾及萧红了。但我们从未在萧红的文字中看到这一点,我们只看到了她和爷爷的快乐时光,以及爷爷去世后她的痛苦。所以,萧红在回忆中是有所遮蔽和彰显的。通观《呼兰河传》,也只有描写和爷爷在后花园的这一章,是充满快乐的;到了第四章,萧红就屡次写到“这院子是很荒凉的”“我家是荒凉的”,也许,这才是萧红对家的真实感受。因此,解读“后花园”这一叙事空间所蕴含的意义,一定要放在文本的荒凉的基调之上,看到它像个孤岛似的存在,以此来体味叙事者的不同的情感态度。

茅盾在1946年为此书作的序中认为:“《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⑥从此,这成为一个定论。但我们一定要清楚地意识到,《呼兰河传》中的叙事者并非故事中的“我”,这对理解萧红关于后花园的叙述至为重要。小说的叙事者是成年后的“我”,这个“我”是落寞的、孤独的。因此,与其说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不如说萧红写作这篇小说时的“现在”是寂寞的。《呼兰河传》的尾声部分,有这样的话:“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⑦这是叙事者的心声的表露,而且也是她讲述故事时的真实心境,忧伤的思念的心境,无疑是笼罩在叙事之上的。所以,那童年的后花园中的“我”与现在的叙事者“我”已经是时过境迁后的两人了。的确,文本中萧红写到了她童年没有小伙伴,只有祖母死了的时候,家里才来了几个小孩,热闹起来。不过,童年“后花园”中的“我”虽然没有小伙伴,但“我”和爷爷在花园玩耍,快乐又单纯,作为一个孩子,得到了爷爷那么深厚的爱,看到了那么多的人和事,生活也并非如茅盾所说的那么寂寞和单调。在这点上,萧红写于1936年的另一篇小说《家族以外的人》,可以和《呼兰河传》作为互文本来阅读。在这篇小说中,“我” 偷家里的鸡蛋和邻居家的小孩到后园磨房里烧着吃,“我们就开朗的笑着。站在碾盘上往下跳着,甚至于多事起来,他们就在磨房里捉耗子”⑧。这篇小说也是写有二伯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其中的“我” 和《呼兰河传》中的“我”是指同一个孩子。所以,单就《呼兰河传》中的“我”而言,很难断定“我”的寂寞。相反,叙事者笔下的“后花园”是快乐的、温暖的、生机勃勃的,也是在“荒凉”的家中,最令“我”神往与放松的地方,它是“我”和祖父的园子。“我拉着祖父就到后园里去了,一到了后园里,立刻就另是一个世界了。”⑨因此,“后花园”是童年时的“我”的另一个世界。

三、“后花园”:寂寞中的精神家园

实际上,她在致弟弟张秀珂的信中,“总是愿意说一些空话,问一问家里的樱桃树这几年结樱桃多少?红玫瑰依旧开花否?或者是看门的大白狗怎样了?”{13}萧红虽然认为自己对弟弟的问话是空话,可是这“空话”中蕴含了多少牵挂和怀念啊。对樱桃树、红玫瑰、大白狗的惦念,不禁让人想起唐人诗句“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又一次印证了后花园在萧红心中永恒的地位。萧红将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是为抵御现实的寒冷,从回忆中寻找温暖,对自己的心灵进行疗救。所以,直到《呼兰河传》,萧红在寂寞中超越了自己的心灵,为自己的精神寻找了一处永恒的家园!她终于完成了对后花园的再造,赋予了后花园以象征意义。在这么多的生的苦痛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犹如现实中的“世外桃源”,那是她怀念留恋的精神家园,那也是人类梦想回去的伊甸园。后花园不再是个普通的园子,它被赋予了崇高的象征寓意。它成为叙事者的心灵家园,无论现在的“我”多么落寞,那作为心灵归属的后花园会一直成为“我”生命的动力、温暖的所在,后花园同时也具有了人类在苦难现实中的精神家园的象征寓意。人类自从被逐出伊甸园,一直没有放弃重返伊甸园的努力,即使知道这也许永不可能,可是犹如不断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具有某种悲壮的意味,也是人类得以确认自己存在的方式。萧红对人生怀着悲悯之心,她在让自己痛苦的“家”中重塑这样一个“伊甸园”似的“后花园”,也可以看作她对人类美好家园的向往,希望在纷扰痛苦的人生中,能有这样一处精神家园,得以安置那些孤独漂泊的灵魂。

⑤⑦⑨ 萧红:《呼兰河传》,《萧红全集》,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版,第 767页,第 878页,第760―761 页。

⑥{12} 茅盾:《呼兰河传・序》,《萧红全集》,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版,第701页,第699页。

⑩ 萧红:《萧红致白朗》信,《萧红全集》,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版,第 13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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