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吟
[春夜。时光又流逝了十年。
[景：梁柱。古梁柱的柱头被放大了。
[ “吟”的主题音乐进入。这是一个女人无奈、迷惘、孤立无助的苦吟；没有
愤怒， 没有呐喊。音乐描绘出的女人的叹息，是那样深，那样长。
[古梁柱渐显。它被灯光刻画得怪异、奇妙，泛出绿色。黑色的平台被逆光勾出轮廓。
[女人静静地躺着，手中拿着那封电报，她时时地翻身，辗转反侧。女人身着灰色的
孝服，白头绳系着长发。
女人 （唱）古梁柱啊，古梁柱，
天天笑我苦，夜夜羞我孤。
[像是要躲避古梁柱的嘲笑似的，翻身坐起，唱）
这薄纸一张掀起了万顷波澜，
刹时间却又噤若寒蝉。
一封封家书寄永昌，
桥头却再也不见那绿衣人
公公无端气绝，
婆婆也撒手归天不管。
公公，婆婆啊！
今日你二老已入土为安，
我可怎么办？
尽孝道，我熬过了二十春，
盼人归，我似喜鹊枝头欢。
从今后，
我无孝尽，无人盼，
我可怎么办？
[音乐延续着。
[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女人 （唱）隔墙小叔喜盈盈，
生儿育女烟火兴。
这夜啊，长夜，夜长；
这梦啊，梦绝，绝梦。
小侄啼哭伴无眠，
何时熬到明天？
天明，明天，也是一个奈何天，
我无事可做怎么办？
上坟，烧纸--清明未到，
煮饭，纳鞋--谁吃谁穿？
抹屋，扫院--只需瞬间，
井台打水--再无期盼。
啊，从今后，莫非真是，
无孝尽，无人盼，
无事想，无事干。
无依无靠无牵挂，
无着无落无忧烦。
无喜无悲，无梦无醒，
无日无月，无生无死。
天哪！
这熬不到头的日日夜夜哇，
我可怎么办？（倒在了黑平台上）
[一时间万籁俱静，远远的一声长吁。
[“春”的主题音乐引入。
女人 （唱）心又颤哪，
颤瑟瑟，
血又涌啊，
涌如泉。
[古梁柱渐渐变红，像是在燃烧。
女人 （唱）为什么血如泉涌？
为什么体热难耐……
[“春”的音乐主题延伸。
女人 （唱）难道是病魔缠身，
难道是恶鬼勾魂？
我颤瑟瑟，
心跳难平，
血又涌，
体热难忍。
莫不是热病又发？
哎呀呀！
年年春天发热瘟，
今年热瘟报春临。
我熬得过那长夜，
熬不过这春哪。
春啊，春！
你莫来临啊！
[报春的主题音乐形成。
女人 （一声长吁）我热……（解衣，辗转反侧）
[报春的音乐达到高潮。
[女子猛然站起，衣滑下，内衣露了出来。她直挺挺地靠在正中的柱子上。
猛然间，响起一阵冰河开裂般的声响，正中的柱中蓦然向后倒下。后面，
满地的迎春花黄得诱人。
[音乐--春潮澎湃。
[古梁柱分开推下。
[风吹，发散，衣飘，女子拿着电报向迎春花飘去。
[幕后女声重唱：“春啊，春啊，迎春花开报春临，春啊，春啊，你莫来临……”
[“春”的歌声反复。
[流动的迎春花和女子的独舞。女人投向迎春花，又躲避迎春花。
[“春”的音乐尾奏中推出井台。
[女子慢慢走向井台，卧坐在井台上。
[迎春花隐去。
[冥静。蛙鸣。长叹。
[无奈的音乐伴着井蛙的鼓噪，极端地无调性。
[女人依在井口，懒得看却又看了一眼井。
女人 唉！（又是一声长叹，唱）
心空……空如井，
蛙鸣……把我迎。
小青蛙呀，你是唤我去作伴？
[蛙声迭起。
女人 （站立，唱）人生看破再不恋人生……（将电报投入井内）
[电报像一片羽毛一样飘入井下。
女人 （唱）薄纸一张千斤重，情断化做羽毛轻。（趴在井口）
[幕后女声合唱：“这口井啊，清如镜，日落云霞夜落星。”
[天空泛出鱼肚白。
[女人在井中看到了自己，她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美。
女人 （唱）那是谁？那是谁？
是画？是人？
是月？是星？
啊，那是我！……不，不能，我不能！（躲开井）
[夜，笼罩着女人。
女人 （唱）我不能井中伴明月，
我要上天问星星。
啊，恍恍惚惚眼前一条黄泉路，
冥冥幽幽公婆牵手结伴行，
我若踏上这条路，
你这孤魂野鬼啊，
谁人同你一路行？
不，我要等，我要寻，
我要登高望归人。
[灯光渐收。夜幕吞没了女人。
[女人幕后唱：“登高不见人踪影，
无情将死也平静。
抬头告别山和月，
呀，却为何今夜月色分外明？”
[天籁之声传来，灯光渐起，泛起银色的异彩。
[女人坐在高高的半月边。
[天籁之声，伴着奇异美妙的画面。
女人 （念诵）啊，这是什么声音引我登上了天阶？
天阶上的神啊，赐我坐在你身边，
井底之蛙看到了天。
天大大无边，
地大大无沿。
月亮，月亮，
你静静地挂在天边。
不叹无奈，不知清冷，
不避云雾，不怕雷霆，
忽圆忽缺，时阴时晴，
你总是那样安静。
[天籁之声剔透晶莹
女人 （唱）天籁神乐驱散我心中的乌云，
我不惧黑夜，
不怕天明。
耐得住寂寞就不会寂寞，
我的心啊，直升到九重云天。
心静静如水，
月明明如镜。
万物乘天有本性，
我岂能只求速死不求生！
[远远地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和小叔子的画外音：“嫂嫂，嫂嫂！”
[光起。空的空间。
[小叔子抱着孩子的特写。
小叔子 嫂嫂，娘过世时说，你弟媳要是再生个男伢，就把伢子给你。
[女人画外音：“给我？弟媳怎么说？”
小叔子 她说，让伢子做你的养子，为你养老送终。
[切光，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