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阿雅:阿雅旅舍老板
文惠:阿雅母亲
吴声:阿雅父亲
明亮:阿雅父亲狱友
小梅:阿雅姑姑
小宋:曾经在大学时与阿雅父亲结成“一帮一”
蓝琳:小宋女友
杜升:小宋好友
丝绮:杜升女友
董涛:阿雅母亲朋友的儿子
(上述诸人从“明亮”到“董涛”皆以阿雅旅舍住客的身份出现)
文钧:阿雅旅舍住客,后成为阿雅男朋友
另有住客几人
猫,狗各一
正文:
阿雅从小跟母亲住在鼓浪屿一个破旧的小别墅,孤僻的母亲总是喜欢坐在角落看着阿雅,久而久之,阿雅习惯了母亲的注视,她在房间进进出出,做出很忙碌的样子,因为她知道母亲的寂寞。
她们俩并不亲昵。
阿雅高考落榜,母亲问她有何打算,她说没想好。母亲说自己已办好早退,要出去旅行,不知何时回来。
她给阿雅留下一笔钱,离开了家。
阿雅用母亲留下来的钱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小旅舍。
几年过去,阿雅的小旅舍生意不好不坏,母亲偶尔打个电话,却没有回来。
阿雅建了一个网站,将每一个客人的资料都输进去,她清理房间,有时候,会嗅嗅客人留下的味道,有时候,她会挤出一点牙膏,有时候,她会在他们的床上躺一会儿,有时候,她会把自己的脚放进他们的鞋子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做着这一切,仿佛要留下那些人的一点气息,最后,她总是取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样,扫描之后输到电脑去。
在那几年中,有一天,来了一个神情漠然的男孩子小宋,又来了一个神情漠然的女孩子蓝琳。他们分别住在隔壁,相互并不搭腔,第二天,阿雅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将他们的毛毯,枕头互换,那天晚上,他们在带着对方体温的毛毯和枕头中入睡,竟然感到一种奇怪的的温柔。第二天,他们见面彼此点头微笑。一起出去逛街拍照。那天晚上,小宋抱着枕头和被子,悄悄溜到蓝琳的房间。
阿雅留下了他们两个人落在床上的头发,输入电脑。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叫明亮。他入住的第一天便开始睡觉,阿雅一眼看出这是个悲观主义者,这样的人每年都会出现几个,第一天,她偷偷在他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杯盛开的玫瑰。明亮醒来,看见桌上的玫瑰,摇头说:世上万物,不论红颜美女,皆生命短暂,何况花乎?
玫瑰悲伤枯萎而死。明亮继续睡觉。
第二天,阿雅进来,拿走玫瑰,换上金鱼。明亮醒来,看见桌上的金鱼,摇头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一无爱情,二无自由,要生命何用?
金鱼悲伤翻身而死。明亮继续睡觉。
阿雅进来,拿走金鱼,在桌上放上照片,又搭起架子,在天花板上钉上照片。声音震耳欲聋,明亮只沉睡不醒。
明亮醒来,看着照片中的女人,摇头说:女人,你的名字就是背叛。照片中的女人哈哈大笑。
明亮将照片翻倒,另一面是男人,明亮摇头说:男人,你的名字就是无能。照片中的男人大声叹息。
明亮看着天花板上蓝天白云的照片,摇头说:宇宙永恒,瞬息万变,人何以堪?
照片刷地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盖住了明亮的脸。他睡着了。
阿雅从海边搬来一块大石头,走进院子,走进明亮的房间,把石头放在桌子上,喘着粗气走了。
明亮醒来,看见石头,端详,研究很久,抓耳挠腮说不出话来。他不再睡觉,歪歪斜斜起床出去,看见厨房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吃完了,又回去盯着石头发呆。最后,他端着石头,一直走出院子走到海边去。他把石头丢进海里,跳进海里。
很久,明亮从海里湿漉漉地出来,哼着歌回去了。
阿雅从明亮的包里掏出遗书,扫描进去。
有一天,来了一对情侣,一个叫杜升,一个叫丝绮。他们仿佛很相爱,形影不离。阿雅趁他们外出时,走进他们的房间,发现两只牙刷在吵架,她双手一拍,把两只牙刷拿出来捆在一起,扫描之后,丢进了垃圾桶。杜升和丝绮回来,发现自己的牙刷不见,大叫奇怪之余,为到底谁去买牙刷吵起架来,最后,谁也不理谁,各自嚼着口香糖睡着了。
翌日,丝绮不告而别。
阿雅看着那两根牙刷,说:男女相爱的时候,恨不得为对方去死,热度一降,连为对方买一根牙刷都不肯了。
有一天,来了一个女人叫小梅,她穿着古怪,仿佛特意隐瞒身份,她带上自己的枕巾,被单,毯子,全套洗梳设备。
阿雅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故意在她的床上蹭来蹭去,最后又将它们弄平。阿雅打开小梅的行礼箱,里面有一个又破又旧的布娃娃,阿雅奇怪地看着这个布娃娃。
小梅在巷弄转悠,又在海边漫步,几天后,她离开了旅舍,临走,她打开行礼箱,拿出布娃娃,看了许久,把布娃娃留在了床上。
阿雅把布娃娃抱在怀里,看着电脑中扫描进去的布娃娃,说:你代表什么样的秘密?她的过去?她的童年?还是她的爱情?
阿雅话外音:我发现,一个女人,年纪越大,隐藏秘密的本领就越大,就像我的母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她们按捺住秘密就像按捺一桩罪恶?或许,她们的秘密就意味着罪恶。她的,或者别人的罪恶。
阿雅养了一只猫,叫来来,一只狗,叫去去。来来从不出院门半步,它除了吃,就是懒洋洋在院子晒晒太阳,睡睡觉。它每年春天出去和母猫约会,留下后代来,却从来不尽父亲的责任。这纯粹是一只不负责任的懒猫。可是,再没有谁比它更幸福了。
阿雅喜欢带着“去去”出去散步,这是一只沙皮狗,对主人忠心耿耿,每次阿雅出去,他总是高高兴兴陪着她。他们喜欢东游西荡,阿雅总喜欢把眼里看到的人和事说给狗听,比如阿雅悄悄告诉狗,前面那个走路摇摇晃晃的人肯定自我感觉良好,这样的人只要人们捧他两句,他就什么都肯了。果然,那个卖t恤的女孩子一声:帅哥,来看看衣服,他扭头就进去了,出来时,得意洋洋地手里拿着袋子,身上穿着新买的t恤。前面另一家的女孩子招呼,t恤,100元3件。他目瞪口呆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身子矮了半截。
阿雅和狗坐在椅子上,看着沙滩上的人兴致勃勃地玩沙子,游泳,她对“去去”说:为什么人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就那么高兴?仿佛放下了什么重大的担子,你看看那人。
她指着一个忘乎所以在海边奔跑的人,问“去去”:你觉得他的快乐能维持多久呢?
阿雅带着“去去”回家,看见董涛站在院子里,正拿着什么喂猫,他看见阿雅和沙皮狗,微笑着招呼,拿出一包鸡爪丢给“去去”。
董涛在房间放下行李。
阿雅打开电脑:董涛,25岁,来自江苏。电脑里存有董涛的一只袜子,一个背影,今年,董涛第3次来到鼓浪屿。
这天晚上,9:00,阿雅拉闸,房间里一片惊叫,然后,几个旅客,包括董涛相继从房间而出,他们摸黑来到大厅,看见阿雅在桌上放了一个蛋糕,大家欢呼起来,纷纷坐下,阿雅许愿,吹灭蜡烛,厅中一片光明。董涛拿出礼物给阿雅,阿雅笑着接过,然后,大家在厅中开始聊天。
阿雅:那一年我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庆祝生日,董涛恰巧正是客人之一,从那之后,董涛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过来。我们从来不谈论彼此,也不谈论未来。几天之后,董涛就会离开。
然后,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阿雅很好奇那些客人的故乡都是什么样的,每年,阿雅都要从中挑出一个来,在她过完生日的第三天,她就会锁上房门,去那个人的故乡一段时间。
今年,阿雅准备去小宋的故乡,那个有着寂静月色的地方。
阿雅电话录音:你好,阿雅旅舍,阿雅出去了,9月1号回来。
然后,她把猫和狗带到附近一个老奶奶家。
她出去的时候并未锁门,一个背着双肩包的人看房门开着,走了进去,他四下张望,奇怪里面怎么空无一人,然后,他放下包,走进卫生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门已经关上了。他大感奇怪。突然,电话铃响,他正四处找电话的时候,听到了电话录音:你好,阿雅旅舍,阿雅出去了,9月1号回来。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开始四处转悠,在沙发上坐坐,拉拉抽屉什么的,突然,他看见了抽屉里的钥匙,他兴奋地拿着钥匙一个个房门打开,一张张床睡过去,最后,他打开了阿雅的房间。
他叫文钧。
那个晚上,文钧在客房其中一个房间躺着,百无聊赖,突然,他翻身而起,走到阿雅的房间,打开电脑。他把文件一个个打开,突然,他发现了阿雅的客人档案,他一个人在阿雅的房间狂笑不已,然后,他又打开了阿雅日记,里面写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东西,他不再狂笑,开始安静地看了起来。然后,他又去放了一遍阿雅的电话录音,又到处找阿雅的照片。他开始好奇这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白天,文钧走出房门,口袋里塞着那一串钥匙,他四处游荡,直到晚上才回来。带了些吃的,又去把音乐开起来,悠然自得地吃起来。突然,他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他吓了一跳,悄悄走到窗口,往外张望,他看见一个男人犹豫地打量着亮着灯光的房间,他一动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男人走了。
那天夜里,电话突然响起来,文钧安然不动,听着阿雅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可是那天晚上电话响了很多次,把他吵得不能入睡,最后,他拿起电话,恶狠狠地喂了一声。对方似乎吓了一跳。
再也没有电话来。
文钧决定明天就搬出这个房子。
文钧正要关门的时候,来了几个人,文钧想向他们解释这房子没有营业,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把他们让进去,给他们登记,突然他想起阿雅的客人档案,又记起阿雅日记中的一段:“我希望有一天,我的父亲能从这些客人中出现”的话,他便认真记下他们的特征。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文钧进去,偷偷拿出他们的东西,一一扫描进去。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仿佛有一种奇怪的乐趣。
那天晚上,那些人在楼下院子里大讲鬼故事,女孩子们惊叫连连。
那天晚上,文钧睡在阿雅的房间,突然,电话响了,文钧一把抓起电话,压低声音恶狠狠说道:“你想干嘛?”
对方奇怪地说:“怎么回事?”
对方是董涛,每年阿雅出去的那段时间,他都不时要打个电话来,听听阿雅的声音。董涛和文钧扯了半天,才明白双方是怎么回事。当然,昨天那些电话并不是董涛打的。
文钧就这样帮阿雅管理起这个房子,他接待了一个有脚臭的胖子,接待了一个怀才不遇的画家,接待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子……有一天黄昏,他从外面回来,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他马上意识到,那个男人正是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看着他,说:你是这里的主人?
他否认又赶快声明,他是主人的朋友。
男人表示想进去看看。他便带着他进去转了一圈,男人流连良久,走了。
文钧要离开了,他关了门,留下纸条,告诉阿雅那些客人的档案是他留下的。
阿雅回来,她嗅着自己床上的被单,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亲切,她看见桌子上的纸条,打开电脑,看着那些档案。
阿雅继续开门营业,有一天,文钧出现在门口,他装模作样,仿佛自己从未来过,他又偷偷打量着阿雅,阿雅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也偷偷打量着文钧,最后,他们俩都笑了。
文钧:我来是想告诉你,或许那个奇怪的男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文钧讲起那个男人。又提起那天晚上奇怪的电话。
阿雅:我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她翻到那天晚上,发现电话上的号码是鼓浪屿的。
阿雅和文钧带着狗在鼓浪屿上漫游,阿雅心情紧张,她染了头发,戴了太阳镜,穿着像一个不良少女,文钧也乔装打扮一番,两人鬼鬼祟祟地,心神不宁地晃悠在鼓浪屿,几乎走遍了鼓浪屿的每一条小巷,可是,都没有遇见那个男人。
文钧:你为什么不按号码打过去?
阿雅:我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文钧:我来。我就说自己打错电话了。
文钧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两人垂头丧气回去。
阿雅母亲接到电话:那个人回来了。
母亲大惊,她马上动身回到鼓浪屿。
那天晚上,母亲要阿雅马上离开鼓浪屿,她说阿雅必须找个学校念书,或者找份工作,总之,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阿雅坚决不肯。母女俩大吵一架。这是她们俩唯一的一次争吵。
母亲去找那个男人,要他离开鼓浪屿。
男人:“可是我刚刚回来。你知道在里面度日如年的滋味吗?”
母亲:你罪有应得。
男人:我坐了二十年的牢,也够了吧。
母亲:那我弟弟的性命呢?我一辈子的幸福呢?
男人叹气:我毕竟是阿雅的父亲。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她的父亲?我当初恨不得把她打掉,你这个禽兽!你毁了我还不够?你难道还要毁掉她?你必须马上离开。
男人沉默。
母亲:不出几天,关于你的消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阿雅就会知道你是强奸犯的女儿,你是杀人犯的女儿。我这么多年苦心隐瞒的事实就会真相大白。
母亲跪下。
男人叹气:好,我马上走。可是我必须看看她。
母亲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要阿雅陪她,文钧正在门口,他热心也去了。
三人经过一个巷弄的时候,一个人靠在家门口远远注视着他们。文钧突然碰了碰阿雅,说:就是那个人。
刹那间,母亲和阿雅的脸色都大变。她们机械地转身,对着那个人。那人看见文钧,也吃了一惊。他走上前来,微笑着说:文惠?是你吗?太久没有见面了,前几天我还来找过你。
母亲勉强笑着说:是吗?
男人又笑着对阿雅说:你是文惠女儿吧,这么大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漂亮。我拼命追她,可是她很骄傲。我一气之下就远离家乡,出国去了。前几天刚回来,还到过你们家呢。
母亲拉着阿雅的手,匆忙和他说再见。东西也不买了,回家。
那天晚上,文钧偷偷来到那个男人的家。
文钧:你就是阿雅的父亲。
男人点头,他递给文钧一张报纸,上面登着二十年前的关于他如何向阿雅母亲示爱不成,终于有一天强奸了阿雅母亲,被阿雅舅舅发现,两人打架,舅舅意外死去的消息。男人的家族颇有势力,他被判死缓,后来改为无期徒刑,又因为他表现良好,二十年后释放。
男人:明天我就要走了。年轻时犯了的错,要用一辈子去还。
文钧:你很爱阿雅母亲?
男人:是的。
母亲不再出去旅行。可是她从此闭门不出。
一个月之后,文钧再次出现在阿雅面前,他说自己联系了一份工作,在鼓浪屿一个中学当老师。问阿雅能不能把其中一个房间租给他。
文钧帮阿雅打理旅舍,他们一起收拾房间,趁旅客不在的时候,常搞些恶作剧。他们接待了一个样子滑稽的老头,一个神情严肃的青年人,一个活泼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住了好几天,感叹阿雅这么幸福,有这么大一座房子,这么大一个院子,还有爱情。
女孩子走了的那个晚上,阿雅和文钧坐在院子里,阿雅突然问文钧:如果我是强奸犯的女儿,你觉得奇怪吗?
文钧大惊。
阿雅: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父亲。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几乎不和别人来往,她告诉我我的父亲早已死了,可是我上学之后,就从同学嘴里知道了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瞒着母亲,母亲瞒着我,我们都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可是,我还是希望父亲能有一天来看我,毕竟,我是他的女儿。
文钧沉默。
阿雅:……他走了是对的,不然……母亲如何面对这一切。
董涛出现在院子:二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深爱你的母亲,他听说这事之后,远走他乡。这些年,他一直为这件事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你母亲分担。所以,他希望我能常来这儿。看看你们是否一切都好。
他颇失落:看来,以后我不用来了。
明亮出现在院子: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嘿嘿,监狱里的朋友,我比他早几年出来。
小宋和蓝琳出现在院子,小宋:我上大学的时候参加了和犯人一帮一的活动,你父亲在信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没想到,在你这儿,我找到了爱情。
杜升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院子:你找到了爱情,我却在这里失去了爱情。嗨,阿雅,我是小宋的好朋友。
小梅出现在院子:阿雅,我是你姑姑,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曾经给你买过一个布娃娃,他要我带给你。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恨你父亲。不敢见你们。
阿雅看着文钧:你呢?你又是谁?
文钧无辜地看着阿雅:我?我就是冒冒然跑来,被你关在房子里的那个人。
院子里出现一个陌生人,大家奇怪地看着他,他笑着问:这是文惠的家吗?
阿雅忙站起来: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他看着一脸奇怪的阿雅,说:我们,是在旅途中认识的。
阿雅带他走进房子。
全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