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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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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祖母
时间:2023-01-15 03:25:03     小编:

刻意地去回避一些过往的事,以便自己能尽快地遗忘。

2002年农历的五月初六日,祖母吃完她人生最后的一个端午粽子,仿佛接受不了久雨骤晴的天气变化,含笑而去。看得出,她是带着幸福和满足走的。望着祖母紧闭的双眼,我泪流满面,却又如田雁宁的著作――《无法悲伤》起来:那条路,通往天堂或者地狱,走过的是长长而短短的一生。而记忆,是勉强牵住逝去年代的唯一纽带。原本,那里应该是铺满过去的温暖抑或酸涩记忆的一片沃土,来承载曾经的岁月。而岁月,却如尘埃般拂去。

祖母大祖父8岁,嫁给祖父是那样的偶然又是那样的必然。

祖母家共有儿女十三个,她排行第九。祖母的二老兄要娶媳妇的时候,也就成了祖母出嫁的日子。二老兄媳妇家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要10块大洋,祖母家想尽办法也只凑得6块。就在绝望之际,我的曾祖父出现了,他挑担山药在叫卖。祖母家抓住了这根“救命”草――用祖母从曾祖父手里换得了4块大洋。年仅10岁的祖母从此离开了娘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家庭,照顾一个陌生的两岁的孩子,也就是她后来的丈夫。

幸好曾祖母也是童养媳到王家的,因同病相怜,对祖母算是照顾有加了:不让她干重活,也硬是等到祖父满16岁,才让他们圆了房。但有一条是始终不肯放过祖母的,那就是裹脚。

“那时候大脚,人家笑话死啦!”祖母说,“我家那时候儿女太多,管不了那么多。”于是,祖母裹脚的事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给耽搁了。曾祖母一见祖母,就捧着她的一双大脚连连叹气:“可惜了,可惜了!”――曾祖母的脚是全村最小的,只有12厘米长,羡煞了其他的女人们。于是,曾祖母绝不肯放过祖母而损害她至高的荣誉;于是,全然不顾每次裹脚时祖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于是,祖母的一双美丽的大脚被活生生地扭断重叠了三分之一。这虽与曾祖母的理想要求相去甚远,但也的确是无能为力了。尽管如此,曾祖母的不到三月的“努力”却给祖母带来一生的无穷无尽的烦恼和苦痛:祖母不能走长路,不能站长久,更要命的是,重叠的部分发炎发臭,尤其到了晚年,祖母要花很多时间来对付这双裹脚了。

多子多福,这是老人们的常理。但这话在祖母的身上,应验的却是恰恰相反。祖母遗传了其母亲发达的生育能力,一年一胎,一口气就生下了八男七女十五个。祖父的佃农身份,卖山药的家境,“多福”是无法伴随着“多子”来临的。营养的匮乏与祖母被吸干的瘪干的乳房,使得十五个儿女最终只剩留二男一女。生多而育少,这是过去常有的事。可祖父认为这是祖母这个灾星、这个不祥之人造的孽。于是,他的脾气理所当然地因此而暴躁了;于是,他理直气壮地常常让祖母鼻青脸肿甚至手脚裂痛。但祖母还得小心翼翼地侍奉公婆,还得胆战心惊地抚育剩留的儿女,生怕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都是我的命!”祖母偶尔的回忆就都只是说这样的话,“不怪你爷爷。”却从不提她那时的委屈与艰难。她的这种坚忍伴随了她的一生,我猜这恐怕是她长命百岁的原因吧。

祖母知道自己名叫“胡淑如”,却乐意地接受村里人喊叫她“王”。我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将她的姓名和我的一块写到她那把老蒲扇上,她认出了“王”与“胡”俩字,这是她一生除阿拉伯数字外认得的字。我那时还笑过她的笨。她却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不学念字呢,我学的是纳鞋底,叠鞋面,做饭,养猪呢……”

人生的三大悲可以说都让祖母给摊上了:10岁离家,等同幼年丧父;中年多子夭折;最可恨的是,等她活到人生最滋润的时候,祖父上山采药跌下悬崖,找回尸首时已面目全非。祖母痛苦不堪,丝毫没有因祖父过去的霸蛮而因此产生解脱的快意。祖母在悲恸里叫喊的还是她常常说的话:“这都是我的命!”而当“他人亦已歌”的时候,祖母也毅然担负起服侍公婆和养育子女的重担。

我无法想象祖母当年的艰难困苦:她那双只有常人三分之二的脚是怎样踏遍整个村庄的每一寸山山水水的;我无法体味祖母当年所承载的酸涩痛楚:她那颗孤寂的心是怎样抵御外人对孤儿寡母流言蜚语的。我曾多次想从祖母的口中探寻这种毅力与坚忍的理由和依据。活到104岁的祖母始终都只是微笑着,即便是双眼快要潮湿时,却又微笑了:“这都过去了,这都过去了!”

祖母生于1899年。一生横跨三个世纪,一生都待在我们的山枣村。八国联军侵华、辛亥革命、改革开放等等这些都统统与她无关。她就守着属于她的家,她的儿女,她的岁月。祖母没享过福,早年自是不要说,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尽管饭是有的吃,可又要帮忙抚育孙子、外孙,操劳得不得了。待日子稍稍匀称了些,她又半身不遂,想走不能动,能听不能讲,纵使有花花世界、山珍海味,祖母也是无福消受了。值得一提的是,她这辈子是回过一次娘家的,从浏阳转的车,算是进了一次城,这也是她一辈子走的最远的路程了。

王府属大姓大族,祖母又是我们这一支流中辈分最高的老人,因此悼念者云集。戚戚的哀乐,袅袅的烛香,纷飞的纸钱在祖母出殡那天弥漫了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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