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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行笔记 2013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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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行笔记 2013年10期
时间:2023-08-07 04:15:41     小编:

西藏就像一个遥远的梦。

来过又离开的人,魂牵梦绕,身体回来了,心神还在那片土地上。没有亲眼瞧见过蓝得那样深邃的蓝天,没有被晨曦和晚霞穿过云朵,一点一点从金色的瑰丽蜕变成光亮的白色间的过程打动过,没有在那片土地驻足,看见那里的人们怎样行走于高原,在山峦、草原、戈壁和湖水间,在荒凉、贫瘠和大自然的丰厚里,一日复一日起居、劳作、娱乐,将他们的智慧和生命连接在一座座庙宇和神山圣湖上,留在一个个玛尼堆、一片片经幡的舞动里,西藏,都不过是你遥想的一个梦。

整理一千多张照片是困难的。十多天,只能是一个游历者的粗浅印象。一次次翻动照片,找出感受、感动和感觉很容易,触摸到西藏的内涵,依然很难。多少人来到这里,拍下照片,写下文字,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深厚情感。拉萨八廓街上两家书店,一间专卖各类和西藏有关的书籍,游记,人物传记,历史,宗教,习俗,摄影作品,应有尽有,小店的生意也非常好,在西藏,你会油然而生探究这座城市历史深处的欲望,因为你看见的和其他地方看见的太不一样了,再冷漠的人,也不能不对那些满大街边走边转经筒的人心生好奇,甚至,当你走过他们身边,你会很想听清楚他们轻声念叨的经文到底是什么?一个城市最大的秘密,总是来自于生存在那里的人们。

另一间书店是新华书店,在各类中学、公务员补习教材栏的最里端,开辟了半个书架,卖的书籍也全和西藏有关,我在这里看到美国人梅.戈尔斯坦的《喇嘛王朝的覆灭》叠成一镙,足有二十多本。梅.戈尔斯坦被誉为独树一帜的藏学家,曾几度入藏,访问过大量藏民及西藏地方政府各个阶层的政治官员,或者研读他们的回忆录,写就1913年至1951年的西藏社会变迁。“如果你一生中仅仅只愿读一本关于西藏的书,你就读读戈尔斯坦的这本吧!”拉萨新华书店人流稀少,我在书架前翻书的半个小时里,竟无人光顾这个内涵及内容上颇为详尽的半截书架。时光一点一点过去,踏上西藏这块神秘土地的人越来越多,不知谁会取下这本详尽介绍西藏政治与宗教的书,在一个外国人的研究里,兴趣盎然地了解这片高原更为深刻的精神实质?

其实我所能记下的,也仅仅是我肉眼所看见的景象,以及我对这些景象的理解。在西藏,光是你所看见的,景,物,人,事,就已足以感染并促动你,对一个普通的游历者而言,那细微却深沉的时光中流淌的一切,或许远远大于我们所能写下的文字。

上海至拉萨,火车运行运行近四十九小时,途径由南至西北十一城。车过郑州,已是第二日清晨,窗外不复江南景致,田野开阔,房屋建筑明显缩小、压低,初秋的树木显现着温柔的慵懒。第一夜,尚有倚窗观景不睡之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深夜醒来,一眼望见,恍惚是电影中的场景。

整个白日,火车穿行于西安至兰州的大地上。一路景色,已然忘记,仿佛是等了太久,只为到拉萨,沿途风景,竟是漠不关心,同行五人只顾说笑,狭小的火车空间也使人思维干枯,车厢里尽是无所事事或闲聊或睡觉的旅人,我的上铺,一位从上海赶去拉萨与丈夫会和的四川妇女,更是大部分时间都躺在铺上,只有吃饭时翻身下来。她的丈夫在拉萨打工,她在上海打工,每年只见一次。她有着四川女人惯有的娇小、敏捷和精明,只要我们不开口和她说话,她便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翻了几页随身所带《亚洲腹地旅行记》,此书作者为瑞典籍探险家斯文赫定,一百多年前既由印度进藏,边旅行边考察,进入藏北无人区,填制了西藏地图上的空白。位于阿里的圣湖玛旁雍错,便是由他第一次进行了测量。此行西藏虽无阿里计划,但位于阿里地区的神山冈仁波齐与圣湖玛旁雍错,一直念叨在同行五人之间,尤其是领队,不止一次发誓般地说,下次,自驾阿里小环线,去冈仁波齐转山!我们被他的壮举镇住,谁也不敢轻易回应。勇气和信心,对于西藏来说,或许只是个标语而已,《亚洲腹地旅行记》多处记载斯文赫定进入阿里地区时的高原反应,随行者多有死伤,连牛羊马也未能幸免,险恶环境下的生存,总是危机四伏。

车到西宁,已是晚八点左右。窗外夜幕已拉开,天边透着朦胧。西宁海拔已过两千米,从这里开始,景致便会开始呈现完全不同的面目,夜色中,这辆搭载大部分去西藏寻梦的旅人的列车,将驶过著名的德令哈,驶过一个叫海子的青年诗人的身影,他曾为车窗里一闪而过的“德令哈”写下“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句,写下他幻想中的爱情和激情。这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实,数次起来,想看看夜色中的德令哈。

戈壁,光秃秃的山,晨曦从云间穿过,草原,雪山,牛羊驴们四散,云朵将阴影投映到山脊上,山的平面被分割成一块块,丰富而又层次。晚间下了雪,格尔木过后的戈壁滩,到处白茫茫,好几个小时,列车在白色的天地间飞驰,令人心旷神怡。突然跃入眼帘的被雪覆盖的山巅,总引来大呼小叫,后来才知,那些根本不是雪山,当念青唐古拉山脉出现在窗外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才叫雪山。

从戈壁到草原,从草原到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湖水,视野的开阔,让你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溪流,山峦,沟壑,这些大地上神秘的线条,你根本无法描述它们的走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不知道它们经历了怎样的时间和历程。大地会突然断裂成一条条的沟壑,那是蜿蜒多变的小溪流,大地也会突然只变成一种颜色,秋日草原只剩下连绵无尽的黄色。大地也会变成一个个方格子,那是勤劳的人们为了在戈壁滩上留下绿色,留下草的生命,用小石头一块块垒成的。这种人与自然的痕迹,在西藏的十多天总会突然撞入眼帘,和玛尼堆、经幡一样,它们是人们与自然相处留下的痕迹,是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境地里,深入人心的温暖力量。高原太广阔,从一处到另一处,也许走上一天也碰不到人,但路边小石头堆成的玛尼堆告诉你,你不孤单。

加查至曲松,地图标记80公里,我们进入的前三天,由于泥石流塌方,有一辆旅行车在加查山口翻入山谷,我们抵达山口半小时后,才终于恢复通车。夜色越来越黑,山峦轮廓模糊,似乎每一个山头都一模一样,转弯,转弯,一次接一次的转弯,很快让人失去了对方向、高度、远近的判断,只剩下盲目的乐观,每一处转弯尽头,都被我们以为山顶就在前方,只有胸有成竹的司机,不断地打破我们的美梦。当曲松县城出现在眼前,已是晚上十点,离上山那一刻,已过去四小时。

与白日里的感知相比,夜晚的抵达更像一个窥探者的打量,曲松的灯光、街道、出租车、路灯、房屋、树木,以及尚未打烊的小店灯光,在突然松懈下来的缓慢里显得异常悠长深远,继而安静,刚刚过去的那些无尽头的黑暗里的不安消失了,一个县城以一片不动声色的灯火给人以安全感,我突然想起风雪夜归人的感受。我不需要参与,便嗅到了那座我从未到过的叫做曲松的县城空气里的熟悉与变化,真实,鲜活,清晰。

事后回想,这条历经四小时的黑暗里的盘山路,总处在模模糊糊当中。虽然五个人从未就此经过进行过深入的探讨,但我想,当我们在一片黑暗和陌生里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我们计划好的目的地,当事物的发生超出我们既定的经验范围,我们的耐心和乐观,到底能持续多久?这或许是我们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噶玛沟是散落在加错拉山口与绒布寺之间的一个村庄。去珠峰的路非常难走,九十九道弯组成的泥路被人戏谑为“搓板路”,顾名思义,可想而知。过加错拉山后,河滩和U行路是最难的一段。这里几无绿意,黄土、灰尘主宰者一切。噶玛沟,是路过的这片荒凉山沟里最大的一个村庄,几株大树围绕于民居周围,村边不远处有小河流经过,总算给人一丝清凉。下午四点光景,学校正放学,一拨拨的藏族孩子,背着包打闹着走在灰尘里,这样的景象,恍如与我所在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在粗糙到无法想象的环境里看到人类生存的痕迹,强烈的对照之下,你才会突然发现,人在与自然的共处里,有着多么顽强、伟大的一面。经幡,玛尼堆,不但传递着人与神之间隐秘的话语,更是人在自然里相互感知彼此的默默的途径。

我对着他们频频按下快门。这组照片,是我拍得最犹豫的。与我一样的游客们也频频对着那些转山的、背孩子的、逛街的、等身磕头的藏人们按下快门。将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我心底有一丝不安,仿佛一个偷窥者,随意而断然地撷取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然后不负责任地以我的想象进行加工和渲染。比如从未去过西藏的人,也能写出一部有关西藏的小说。

他们生活在高原,他们的居住地有着富含深意的名字,比如阿里,藏语的意思是“领域”。走不出多远,就有他们的寺庙、白塔,他们燃烧一种特殊的植物,那植物有着燃烧后的芬芳,化作袅袅白烟,去接近神邸。他们自己也有着富含寓意的名字,有的代表月亮,有的意指花朵,有的女孩子,名字是某一个女神。也许正是这种坦然的喻指,使得他们脸上流露的,总是一样的安详,当你走过他们身边,你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具再大的力量都无法撼动的充满平静的身体。

日喀则往东,经拉孜、定日去往珠峰大本营。一路上,手持转经筒的藏人三三两两步行于公路一侧。藏族司机说,他们刚刚转山回来。越野车驶过他们,并未有任何的减速,我无法拍清他们的面容,但这样的身影,也许正是他们留给我的最终印象――在大地与人的对照之间,总是一个清晰,一个模糊,一个雄伟,一个卑微。

在一个叫浪卡子的县城,我们的车一停下来,坐在饭店门口的姑娘就围了上来,轻声兜售她们手里的挂件。那些廉价的玻璃、石头,出自义乌小商品市场,据朋友说,我的家乡,衢城,有一家专做藏饰的厂子,规模很大,销量也很大,不知道这些挂件里,有没有“衢州制造”?卖藏饰的姑娘紧跟着我的两个男性朋友,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成交的机会,有个姑娘甚至将挂件塞在朋友手里,不肯拿回去。她们轻声地跟你交谈,话语也不多,只重复着“买一串嘛,买一串嘛。”要不是这些挂件看上去是在品相太差,太大路货,温文尔雅的朋友,是会眷顾她们的生意的。

她们都在如花的年纪,她们有着天生的羞涩,我在好几个山口看到她们紧紧地跟随着游客,小声地、坚定地兜售着手中的挂件,一年中,她们能卖掉几串呢?一串又能赚多少钱呢?她们赚了钱,又会花在哪些东西上面呢?在拉萨八廓街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景点挤挤挨挨的铺子里,做挂件生意的大多是川人,在各个县城看到最多的饭店,也都是川味馆,甚至连出租车司机,也多数来自于云南和四川,鲜有藏人。仁青说,许多藏餐馆的服务员,虽然穿着藏族姑娘的服饰,但也并非藏人,甚至我们吃到的酥油茶,也是经过了口味上的改良。果然,在珠峰大本营帐篷里,那个真正的藏人做的面条,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味道,让我难以下咽。真实的西藏,或许从不在我们的肉眼里。 在珠峰大本营,我们住在一顶藏人的帐篷里,来自上海的两个年轻女孩中的一位一夜咳嗽不止,和她们同行的男孩境况更差,高反加咳嗽,每当太阳落下来,他就开始头疼。但是来了西藏,不来珠峰不是很可惜吗?他疲倦地说。一个来自湖北的骑自行车入藏的男孩,从开始出发就感冒,一个月后咳嗽的痰里还带着血丝。感冒,是身处西藏最可怕的病症,许多难以救治的病都来自于它的并发症,就连身为藏人的仁青也不敢掉以轻心,稍不舒服,就问我拿些感冒药吃下。那一夜,我开始清晰地感受到了高反,头疼,眼涨,无法入睡,夜晚起了风,大风吹得帐篷哗哗响,波浪一样,藏人老板的女儿跑进跑出,轻巧得像一只藏羚羊。我难以想象在如此贫瘠的高原上,她的快乐来自于何处。她兴致勃勃地帮我们跑腿,答应将我们写好的明信片扔进邮筒,她的父亲并不愿意她呆在帐篷里,不时示意她去后面的帐篷帮忙,那里是他们的厨房加起居之处。做完面条,他很快和仁青坐下来用藏语聊天,边喝着酥油茶,藏语有着简洁而干脆的发音,尾音大多为第四声。在模糊的睡眠中,我一刻不停地想到,此刻我身处西藏。

一个叫江孜的县城,中等规模,街道两边树木高大,店铺林立,商品极丰富,出售的多为藏人所需生活用品,有大块的块状红糖、酥油,也有闻名西藏的江孜卡垫。县城边的白居寺,对西藏人来说家喻户晓,一群群的香客自寺中出来,就像每天去上班一样。但拉孜最盛名的,还是它作为“英雄城”的称号,一百多年前,就在这里,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抗英”历史,电影《红河谷》即取自这段流血抵抗外侮的史实。如今,历史凝刻在县城的一座纪念碑上,县城的藏人,则安心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日常交通工具为小型、中型拖拉机,也有马车。他们的生活看似缓慢,在这里,你听不到高声说话和谈笑的声音,一切都是静静的,包括他们与你对视展现的笑容。他们看着你的镜头,露出自然而然的笑容,所有出现在他们眼里的事物,都不会让他们惊讶。他们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期间的欢笑、悲伤、痛苦和幸福,都交给与他们息息相关的神山、圣湖和寺院,他们转动经筒,拨动手中的念珠,他们知道,只要听到神下达的旨意,按照神的指引去做,他们就能洗尽今生的苦难,在来生到达一个最高的境界。

宗教是苦难生活的最好安慰。在西藏,我突然能感觉到神的光辉沐浴着每一个身体和灵魂。在日喀则,我们进了扎什伦布寺,这座历代班禅的行宫富丽堂皇,到处呈现着金子的光辉。在神灵遍布的西藏乡野间,每一座寺庙都极尽豪华,殿堂内悬挂的彩色经幡长达十几米,均为手工制作,酥油灯忽闪在光线略显昏暗的殿内,一切的装饰、壁画、建筑,无不显示着宗教的威严和不可亵渎,踏进寺庙,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宗教情节,不知不觉涌到心头,在威严的逼视下,人,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敬畏之心,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卑微。这,也是西藏寺庙带给我这个异乡人的最大感受。

而其实,我的那些感受,终将随着远离西藏而渐渐消失,西藏太大,留下的空白太多,我从未曾仔细沉入那块原初的大地,我只是望见那块大地之上的突起物,以我可能的方式接近它们,以便可以让我日后的回忆更加充盈和湿润一些。是的,我仍想着未来回到我看见的西藏,仍要在这时光里编织更加细密的记忆,我将更多的感受融进我的身体,我只是一个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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