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盆指望在春节开放的水仙花，花蕊已泛出白色。在这个少雪的冬季里，数着春节临近的日子，感叹岁月匆匆的同时，也依然有对新年的期待。
从元旦开始到春节，都算是新年。岁末年初总是问候的季节，所有的人都愿意在新开始的时候得到美好的祝福。因此，“新年好”成为阶段性的常用语。
有些记忆是抹不去的，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贺卡，那种精美的小纸片。过去一到岁末年初，大街上，卖贺卡的成行成市地铺排着；买贺卡的，眼花缭乱地挑选着，平添了一年终了的欢快。
很多人都忙起来，忙着寄贺卡和收贺卡。除人际联络的公事公办照单分送外，最热衷这种享受的是些非常青春的人群。为了寄出一张别出心裁的贺卡，让人看完不至于成为垃圾，不少人常常要货比十家，再绞尽脑汁地想出自以为很精彩的祝词；或者干脆自己动手制作，让受赠的人看了眼前一亮。
在很多人心里，新年是否寄赠贺卡，是朋友交情深浅的一把尺子。于是盼着新年快到，把好听的话写在贺卡上寄出去，完善一份温情也了却一份内疚。
那个时候看人们这样忙忙碌碌的，也觉得是件愉快的事，因为新朋老友都被一一地打点到。不过，我是愧对这样精致的。总是拿不出精美奇巧的贺卡，总是费尽心思也写不出叫人过目不忘的词儿，又总是在收到人家贺卡时才想起应该回报一个祝福，这就显得不那么诚心诚意。这样自我折磨了一番后，干脆不寄了。安慰自己说，真正的好朋友不一定非得这样表达不可。
许多年后，坐下来清点贺卡，最多的是“新年好”，最直接的愿望是要你“心想事成”。一面之交的朋友只写一句：还记得我吗？然后是大大的签名，那分明是知道我没有健忘症的；有一张贺卡说：留一块绿地给自己。让我顿感知己相对；诗人朋友编出了叫我过目不忘的词：笑哭爱恨你都有自己的道理；没有署名的贺卡并不是寄卡人的疏忽，而是显示十足的自信――看笔迹看祝词，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又偏偏真有几张想不起来，愧对了朋友的自信。让心为之一动的贺卡只有两字：都好。你好我好、时时好、事事好，明知不可能，却总是期望。很奢侈的感觉是发现有一个人每年都在为你祝福，在岁月的缝隙中，被人牵挂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和幸福。
那几年我也不是很热衷地往外寄贺卡，总以为那是一种仪式。而现在我怀念贺卡时代，即便是一种仪式，也有一份情意推动。
不过几年的时间，我们问候祝福的方式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革命。如今，贺卡的祝福早已被短信、电话、QQ、微信等方式取代，这些祝福，方便、快捷。上网有祝福短信大全，微信里有祝福短视频，按需复制转发即可。工业化流水线的程序让我们相当方便，雷同信息的堆积让我们也有点烦，有人发来的短信注明“原创”，看了竟然也是无动于衷。手机的容量有限，后面的短信要进来，前面的就只能删掉，一个祝福就了无痕迹，也许还记得是谁发的，但是什么内容肯定是不记得的。我也这样，将祝福变成短信群发、转发。
手机上的复制粘贴，方便了，快餐化了，但是感动少了，分不清是真心被祝福还是社交的过程，生活节奏在加快，祝福的方式也越发像肯德基，成了速食的快餐。难免会担心，真诚的文化会消失吗？会慢慢被取代吗？还是在网上，去年有一幅漫画，除夕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却各自低头看各自的手机，收短信发短信。祝福在天际间游荡，咫尺亲情却很索然。没有指责的意思，也不是批判的眼光，就是觉得有点遗憾，有点失落。
一切快捷的方式都是技术进步的结果，都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今天和昨天不同，和明天也不同，一代代人不停地拷贝翻版，演化发挥，更有网络的速递让其飞腾变异。那些有温度的、有个人色彩的，甚至是有点笨拙的，比如贺卡、比如写信，是不是就只能被淘洗、被过滤掉。
我有两位前辈，他们之间的通信往来，几十年一直是手写的信，那一手行书的信读起来不仅是文如其人，也是字如其人。读这样的信很享受，很奢侈。我曾经给我女儿说：要好好写字哦，不然会错过很多一见钟情的机会。她大笑：你那一套过气很久了。是，现在是网络时代，鼠标解决问题。但是，那些发黄的纸页，久远的常识，模糊的情愫，一样让我们凝神，不经意间触动我们心底的柔软，始始终终挥之不去。
如果说，生命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温存的回忆，那一定是因了这样的细节。
新年的祝福总是有的，尽管方式不同。如果我们在时空之中，聚散之间，多一点心思，在流水线外有一点手工操作，揣上祝福，握住温馨，留一刻温和难忘，有一处回味无穷，或许美好不会全磨蚀。来路漫长，关注依旧，越去越远越牵挂。假如可以，这是我的贺卡，给我所有的至爱亲朋，还有这篇短文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