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文化程度？
乙：我是大学毕业。
甲：学过加减乘除吗？
乙：那小学就学了。大学里学三角、微积分。
甲：噢，大学还学积粪。
乙：积粪？
甲：学完积粪该学施肥了吧？
乙：什么呀，微积分，高等数学。
甲：出个题你算算行不？
乙：可以。
甲：三个羊加四个猪等于几个猪？
乙：等于……你吃多了？
甲：你才撑着了呢！
乙：什么羊加猪等于几个猪？
甲：几个数！
乙：先别算了，你要干什么？
甲：我们大队要找个会计，我考考你行不。
乙：大学毕业给你们当会计？
甲：怎么啦？大材小用了？告诉你，我们对那个帐，老华和小陈来了不一定能算上来。
乙：老华是谁？
甲：华罗庚。
乙：小陈呢？
甲：陈景润。
乙：嘿，行了，别找他们，你们大队的帐我就能算。
甲：你先别夸口，我看你也不准能算好了，咱们先试试，再考虑要不要。
乙；别考虑，我只不定去不去呢！
甲：那行，你先算……我们也不是资本主义自发势力。
乙：是呀。
甲：你先算……我们也不是暴发户。
乙；谁说了？
甲：你先算……我们……
乙：你还有完没完？
甲：咱先给你讲清道理，现在落实农业政策，走共同富裕道路。越富越是修正主义，那是“四人帮”的道路。中央两个文件一下达 ，放宽农业政策，那威力大了，那农村是一天一个样，就这力量你先算算是多少？
乙：那是……这力量怎么算呀？
甲：你听我慢慢说。
乙：我用心算。
甲：就说农业吧，过去什么样？吃大锅饭，干也那么多，不干也那么多，队长来了装装样子，出工不出力儿，出力儿不使劲儿，玉米长的大，上面全没粒儿。
乙：怎么没粒儿？
甲：你想啊，一尺的地方种十四棵玉米能长粒儿吗？你得搞计划生育呀！
乙：咳，那叫“合理密植。“
甲：咱知道。落实农业政策，五订一奖。地分甲乙丙，人分一二等，劳动力全搭配好了，包产到组。建立责任制，大搞科学种田，实行超额奖，那家伙，工分是小事，落后了，全队都不好看。那一组跟一组比着膀子干，谁也不落后。
乙：我们这组锄三遍地。
甲：我们这里锄四遍地。
乙：我们浇两回水。
甲：我们浇四回水。
乙：我一天干九个钟头。
甲：我一天干十一个钟头。
乙：我一亩地用十斤化肥。
甲：我一亩地也……也用十斤化肥。
乙：这怎么不比了？
甲：用多了全烧死了。傻小子才那么干哪！
乙：积极性全调动起来了。
甲：工夫下到了，庄稼对得起你，到了秋收你看吧：“麦浪滚滚，翻金……”
乙：别唱了，你不是算帐吗？
甲：你算吧，一亩地打八百二十二斤，全队合多少？
乙：那就是……我知道一共有多少地呀？
甲：全队四百三十三亩二分五厘三。
乙：这……他这还带小数点……咱们那五厘三不算行不行？
甲：为吗不算？虚报产量你对吗？
乙：我……我算……那就是三除三，二三六，六三一十八，一共是三十五万六千一百二十九斤。
甲：好嘛，把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
乙：我算不出来。
甲：别忙，咱队里这一丰收，多劳多得，分的也多，你拿我来说吧：麦子分了一百五十三斤，稻子分了一百三十五斤，豆子分了六十二斤，小米分了二十六斤，玉米分了七十三斤，这一共是多少斤？
乙：……这一共是……他一个整数都没有。
甲：你不是能算吗？
乙：你等等……一百五十三，二百八十八……六二三七六……四百八十六斤。
甲：小麦算九分，稻子算一毛一，豆子算八分，小米九分，老玉米五分，芝麻一毛六，这一共合多少钱？
乙：那就合……我算不上来了。
甲：怎么样？算不了了吧！
乙：这太乱了。
甲：一点都不乱，你看看这成果，光粮食合钱我们大队每个人分了是四十五元六角九。
乙：多给三毛一不就凑四十六块了吗？
甲：这三毛一你给呀？
乙：我给就我给。
甲：一人三角一，我们四百七十八个人。
乙：给不起！我把这碴给忘了。
甲：你先别忙，你再给我算算工分儿。
乙：你干了多少劳动日？
甲：三百七十九个。
乙：你一天合几分？
甲：一天合九分。十分是一块四，你算算拿多少钱？
乙：那你这一共是……你拿不少钱呀？
甲：这不废话吗？这是咱劳动所得，到年底分了四百七十七块五角四。
乙：再加上刚才四十五块六角九，那就五百多啦！
甲：五百多块谁干呀？光开财路，咱队里办起了小工业－－皮革厂、塑料厂、拉丝厂、修理厂。有皮鞋，有塑料袋，有轴承，有钢丝做的刷子，刷子倍儿硬，你买来刷刷牙……
乙：钢丝刷子刷牙？
甲：那东西结实。
乙：是啊，刷完了牙全搂下来了。
甲：这几厂的产值加在一起－－
乙：多少？
甲：咱从来没加过。
乙；那你说他干吗？
甲：队长告诉咱啦，一年是十万四千块。
乙：那一人分多少
甲：全分喽？你得留下公积金，扩大再生产。全面发展，以工养农，百分之二十分社员，你算算每人又分多少钱。
乙：那是一万四，二万八，四百七十四人，平均一人分……百十来块钱。
甲：刚才每人多少？
乙：刚才五百多点儿。
甲：加上这个是多少？
乙：加上这是六百多点儿。
甲：你怎么算帐呢？零头都没啦？
乙：不是，你这数都太别扭。
甲：别扭？农民心里舒服，可盼来好日子啦，晃着膀子干吧！别看六百多，这还没算队里副业咧！
乙：队里副业有什么？
甲：农村要想富，要搞农业副。生财之道到处有，看你会走不会走。搞起副业，门路太多了，那是一步一块钱。
乙：一步一块钱？
甲：对，把地方全利用起来，山上养鱼，河里中树……
乙：山上养鱼？
甲：小鲫瓜子。
乙：没听说过满山跑鲫瓜子！那是河里养鱼，山上中树。
甲：对，树上结满瓜果梨桃，水里养满鱼、藕、菱角。咱还有“小五房”。
乙：“小五房”？
甲：油房、粉房、豆腐房、磨房，还有烧酒房。社员碾米、磨油根本不用出队。你要到咱大队来，先让你尝尝“毛找大曲”。
乙：“毛找”？什么叫“毛找大曲”？
甲：就是买一两，花一毛钱还找你二分－－毛找大曲。
乙：噢，八分一两的？
甲：怎么了？味道好，喝一口，你闷住劲儿，别生气儿，酒劲儿上来晕晕忽忽跟神仙似的。
乙：嘿！你们大队副业收入多少？
甲：总数不知道，反正按白分之二十，每人五十块。
乙：那就是你们大队四百七十四人，乘以五十，剩以一百除二十…那
就……他们这帐真够麻烦的。
甲：要不人们怎么叫我们队是百万富翁呢！
乙：这要加在一块，每人就有了不少收入了！
甲：这还没算集体的福利事业哪！
乙：还有哪！
甲：大队有了积累，群众有了靠山，开展福利事业，托儿所、幼儿园
全都免费啦！
乙：你有几个孩子？ 甲：五十七个。
乙：你养了五十七个？
甲：那是一个托儿所，我是两个。
乙：这托儿费一年就省一百元。
甲：你们城里用电要钱不？
乙：得收电费。
甲：咱那儿免费了。
乙：又省四五块。
甲：你剃脑袋瓜子不？
乙：什么叫脑袋瓜子？
甲：你们叫什么，瓜袋脑子？
乙：理发。
甲：咱队里免费了。
乙：又省
四、五块。
甲：你有病没有？
乙：身体还行。
甲：计划得什么病？
乙：得肺……有计划得病的吗？
甲：你别害怕，咱大队免费医疗，你想拉胳膊锯腿全不花钱，我给你挂个号吧！
乙：不用，这位真是热心肠。
甲：这么一算，里外每个农民又多收入多少？
乙：这少说又一百五十块。
甲：过去想富咱敢富吗？现在党的政策主张咱们富，集体带着咱们富。
乙：这是越来越富呀！
甲：够富的？这是王奶奶和汪奶奶比。
乙：怎么讲？
甲：还差着几点哪！
乙：你们还有收入？
甲：家庭副业的帐还没算呢！
乙：行，我再给你算算。
甲：队里的生产形势好，咱农民家里不一样。你看吧，缸里有存米，库里有余粮，篮里有鸡蛋，圈里有肥猪，你看咱们的肥猪一个个长的圆乎乎，愣头愣脑，跟个胖小子似的。
乙：哎！怎么比呢！我先给你算算猪。
甲：算吧！
乙：养了几口猪？
甲：四口半。
乙：什么叫四口半哪？
甲：老母猪怀崽儿还没生呢！
乙：等生下来再算。
甲：难产生不下来。
乙：那就别算了。
甲：兽医又给接出来了。
乙：您瞧他这折腾劲儿。生出几个？
甲：两个小公猪。
乙：六个。
甲：四只小鸭子。
乙：十……猪还下鸭子？
甲：猪圈边上孵出四个鸭子。
乙：那待会儿再说，咱先算猪。
甲：一共十个，咱买给公家六个。
乙：多少斤？
甲：两个一百一十三斤，两个一百一十六斤，两个九十九斤。
乙：一百一十三，二百二十六加二百五加九十九……他这猪都不长整数，一共六百七十六斤。
甲：放宽农业政策，生猪价格提高了，咱卖的是六毛八一斤。
乙：那就是六得六，二七一十四，四百五十九块六毛八。
甲：你先把这数计着。
乙：可以。
甲：咱还养了十只鸡，十只鸭。
乙：全卖了多少钱
甲：全卖喽？会过日子吗？你怎么当败家子儿呀？
乙：那怎么办？
甲：留着下蛋呀，五只鸡一年就是一百四十斤鸡蛋。
乙：那鸭子下多少斤鸡蛋？
甲：你们家鸭子下鸡蛋？
乙：我也乱了。
甲：那是一百二十斤鸭蛋，鸡蛋六毛，这合多少钱？
乙：一百四十斤，四六二十四，八十四，一百二十斤是六十，一百四十四元。
甲：刚才猪是多少元。
乙：猪是这个……没记住。
甲：猪是四百五十九块六毛八。
乙：对。
甲：蛋是多少钱？
乙：蛋是这个……也忘了。
甲：你不是会算帐吗？
乙：你这帐太乱……反正差不多六百块。
甲：你再把这数记下来。
乙：这回用心记。你们家还养什么？
甲：还有摞坨。
乙：你们家养骆驼？
甲：什么骆驼？粉坨子，一摞一摞的，摞坨。
乙：这么个摞坨！
甲：咱有自留地了，咱也是多种经营，种点蔬菜自己吃，剩下种土豆子，一年打四百多斤。
乙：土豆四分一斤那是十六块呀！
甲：十六块谁买呀？阴天下雨，咱歇工时候把他漏四十斤粉。
乙：哟，粉五毛一斤四十斤就二十块呀！
甲：二十块谁卖呀？咱把它加工熬熬，打成十二个坨。
乙：哟，粉坨二元一个，这就二十四块。、
甲：二十四块谁卖呀？
乙：不卖你老说它。
甲：咱买凉粉，农村农贸市场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你到集上看看：小烧饼两面芝麻喷儿香，大麻花三两一个倍儿脆，熏小鸡三里外能闻着香味儿，豆腐丝刚出锅的冒热气……把你搀虫勾出来。
乙：我至于那么搀吗？
甲：咱也是方便乡亲，六分一碗，十二个坨就是六十多块。
乙：这就六百六了。
甲：咱那个凉粉，搁上香油，盛上辣子，象你这个身子吃吧，特儿喽特儿喽，你不得来个二十几碗。
乙：我吃那么多凉粉干吗？别客气，不吃！
甲：不吃凉粉就来点粉渣。
乙：有吃粉渣的吗？
甲：怎么了？粉渣可是好东西，拌在猪饲料里老母猪可爱吃了！
乙：哎！你让它吃吧，我不吃。
甲：你还真有点风格。
乙：谁呀？
甲：咱给那个猪不是白吃，这里有个科学道理。
乙：什么道理？
甲：科学家说过：“吃的多，拉的多！”
乙：咳，这是哪个科学家说的！
甲：别管谁说的，我这几口猪，一年能积肥一百二十筐。那全是好圈肥，你不尝点儿吧？
乙：咳！你怎么什么都让呀？
甲：一筐肥队里给一毛三，一百二十筐就是小四十块。
乙：这就七百块了！
甲：七百块你就咧嘴，你看过钱吗？这是零头。
乙：七百块是零头？
甲：你往下算呀！
乙：我算。
甲：咱家属在家搞点卡斯特罗……
乙：你等等。你们不搞点勃列日涅夫？
甲：你提那小子干什么？
乙：什么叫卡斯特罗呀？
甲：用铁丝卡的那个笸箩，卡丝笸箩。
乙：噢，也是家庭副业。
甲：一年挣六十多块。
乙：这又加六十。
甲：小孩子放寒假、暑假打鱼，又能挣六十块。
乙：这就一百二十块。
甲：年底超额奖分给我两万三千块。
乙：对了，你等等。分你两万三千块。
甲：当然，两万三千块有六千块瓦。
乙：两万三千块什么？
甲：砖头。
乙：砖头？
甲：咱社办的小砖窑烧的。
乙：你吓我一跳。
甲：看见砖头吓你一跳，我盖了五间大北房，你准备蹿到房上去不？
乙：我蹿不上去！
甲：我看你弹跳力也不够。
乙：咱也不练那个。
甲：这砖头成本费一分二厘七，你算算二万三千块合多少钱？
乙：那就是一分二厘七，二万三千四……那一共是……多少……你自己就知道了！
甲：怎么样，算不上来了吧？
乙：你们这帐是不容易算，太富了。
甲：这还不行，比起人家先进的咱还差得远。咱全队的社员说了，若干个十年、八年，让农村大变样子，到那时候你城里人得找我走后门。
乙：干什么？
甲：托我给你往乡下迁户口。
乙：人人愿意去呀！
甲：你看农村这样，人能不爱吗？
乙：太可爱了！
甲：还有投机倒把的吗？
乙：没有了？
甲：弃农经商还干吗？
乙：不干了。
甲：懒汗还敢偷懒吗？
乙：不偷了。
甲：姑娘还打算嫁人吗？
乙：不嫁了……姑娘全打光棍儿？
甲：姑娘不往外嫁了，给多少钱都不往外去，都稀罕咱这个大队。
乙：我都想到你们那个队。
甲：咱欢迎你去参观参观。到时候请你给咱们讲讲。
乙：我没什么讲的。
甲：你就别客气。
乙：我讲农业政策的威力。
甲：那咱农民全看到了。
乙：我讲讲怎么富起来。
甲：那咱农民道道比你多。
乙：那……我讲什么呀？
甲：你就讲讲你怎么反对我们富的。
乙：多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