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死,替我们担负了渺视自然和常识之罪,把全社会的心力粘合在一起,磨炼了我们的经验和意志,令中国得以及时加固防御天灾之盾,重修社会共济和健康生活方式之门。
汶川大地震,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地震远在千里之外,你有过几秒钟震感,之后你毫发无损,你的亲人也没有遇难、受伤或失踪。你在安全的房子里舒服地住着,看了电视,捐了款,写了诗,在国悼日期间掉过几回泪,当了回志愿者,然后你兴高采烈地看奥运,一如既往地聊八卦、参加旅行团、写博客、玩游戏、领年终奖、看春晚、欢庆新年、加班、出差、凑饭局、炒股、过日子。 在大多数日子里,汶川大地震这件事,于你就像没有发生过。
你也许要辩解:地震死了很多人。
你也许要继续辩解:地震改变了国家,也改变了你的观念。
的确,地震震出了国家意志和国民行动力,众志成城抗震救灾的景象令国民和世界折服,甚至可以得出大写的人、大爱、中国式总理、国民性的伟大、新世代的成人礼、信息传播的透明、世界的援助、民间力量的积极性、民族心力一致的必要性、敬畏自然等十大启示。但面对不公不义的社会现象和沉疴已深的结构性社会矛盾,你还是会颓然长叹,明白地震带来的正面社会能量有限,国家的进步和社会的进化难以毕一日之功。
说到底,汶川大地震的众多意义都是解读者附加的,你对待汶川大地震的心态,源自人之所以为人、你之所以为你的基本品质。
看了电视直播,拒绝再看。因为怕自己会对灾难的残酷麻木。
捐了款,仍觉得心虚。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倾囊以授,斤斤计较之余还有攀比之心。
写了诗,仍觉得软弱。因为知道自己只是及时发泄了悲伤或感动的情绪,疗了自己的伤。
流了泪,仍觉得冷漠。因为知道自己只是为灾难而哭,甚至不知道那数万亡者姓甚名谁。
去了灾区现场,还想再去。因为知道自己看着灾民的眼睛,能帮助他们圆一些小小心愿。
帮助了灾民,仍觉得无助。因为知道自己的作为只是亡羊补牢、沧海一粟。
深深地记住了,仍怕有一天会忘记。因为知道自己健忘,而社会可能比自己更健忘。
——这,才是真实的你。
即便于你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你仍真心希望生者得到补偿,重建规划真的能在两三年内完成;亡者得以安息,政府能尽早收集公布地震死亡者和失踪者名录;贪污腐败和官僚主义在灾区重建过程中消失无形。
地震早过去,灾区未完成。你偶尔想象自己是他们,或他们的亲人,想象他们是否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答卷” 感到满意。灾区的亡者和幸存者都是有各种各样缺点的普通人,但你希望国家、社会和你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没有瑕疵。
因为他们是为我们死的。他们的死,替我们担负了渺视自然和常识之罪,把全社会的心力粘合在一起,磨炼了我们的经验和意志,令中国得以及时加固防御天灾之盾,重修社会共济和健康生活方式之门。
时近一周年,你会加入国人悲祭汶川大地震之列。且诵奥登的《葬礼蓝调》,他为恋人所作,似为今天而写:
停止所有的时钟,切断电话/给狗一块浓汁的骨头,让他别叫/黯哑了钢琴,随着低沉的鼓/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来。
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让交通员戴上黑色的手套。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倾泻大海,扫除森林/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汶川大地震是国殇。
8万7千余名遇难者是为我们而死的。
中国社会脱离生活惯性与常规思维,投入灾后救援与重建。
政府和公民都在积极行动,努力填补“5.12”留下的巨大空缺。
“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恩格斯语)
汶川不会变成忘川,但只有行动者才最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