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为《创世记》主人翁,次子雅各在母亲利百加主导下欲夺长子继承权,兄弟二人就此起了争执,雅各因此失去居住和空间。而母亲文化建构在大众传播与法理叙述上具有特殊深意。经由《圣经》传播,人们在自然主义之法、实证主义之法、历史主义之法之间的转换及其三种法理的同构不但显而易见,而且深入人心。
关键词 大众传播 母亲文化 法理学 空间
作者简介:冯林,武汉大学法学院博士后在站研究人员,武汉大学母亲文化与家庭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武汉大学学报编辑;关培兰,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武汉大学母亲文化与家庭教育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王开敏,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武汉大学母亲文化与家庭教育研究中心成员。
雅各、以扫和利百加是《圣经》《创世记》中的主人翁,雅各是以撒和利百加的次子、以扫之弟。利百加坚执实证主义之法欲让次子取得长子继承权,以扫则坚拒之。兄弟二人实际上代表着两种法理之争:自然法和人为法。冲突最终以喜剧结束,主要原因在于处理好了自然之法与实证主义之法、历史主义之法、神与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利百加的母亲文化建构主导了雅各对成法的反叛与独立。是雅各的人类智性拒斥了舅舅粗野的政治制作。雅各代表的是理性日益成长成熟的人类,试图独立担当起“自我照顾”的重任且开始新法条的编制。其政治制作是成功的,因为他既背离自然之法、实证主义之法又将其弘扬,并与历史主义之法完美合璧。
经由《圣经》这样经典大众传媒在生活世界最广泛的传播,自然法、实证主义之法、历史主义之法的变更及其同构不但显而易见,而且深入人心,切中人性,达到最佳传播效果。尤其是这样的先驱立法故事出现在最著名的大众传媒《圣经》的律法篇中。在雅各的故事转述中形成了一个激荡暗流,将法之三种目的溶为一体:法的政治目的是维持秩序、法的道德目的是培育正义、法的历史目的是在改革社会的秩序与正义制度的过程中保持连续性(哈洛德)。传播之于法律的重要性即塑造了社会公共性的边界。
一、自然法的批判:母亲文化的历险、权利的获得与空间的失却
雅各骗取以撒祝福的故事,出自《圣经》创世记,是生活世界大众传播中最家喻户晓的故事之一。他们那个时代(公元前20世纪-公元前17世纪)已有了显性自然法(内在于人性的理性法),主张法的本质不在于它的政治维度而在于它的道德维度。政治权威制定的规则如果违反了基本的正义原则就不是法(哈罗德)。这种法则顺从神意,指向重视传统的人类。这个旧人类强大而虔诚。故亚伯拉罕(希伯来历史中的第一代族长)之子以撒年老时有天将长子唤至床前,欲依据自然主义之法把财产继承权传给他。
财产长子继承制,是人类早已存在的自然法条之一,这可能源于长子与其父的年龄更接近,已共同创造了财富,并在父亲辞世时已具理财经验和守财自觉。也可能是因为,父亲与长子共在时间更长、亲和度更高,为父者的情感偏好倾向于长子。还可能是因为长子的唯一性,而非长子常常不止一人,长子继承制争端较少。更可能,这些都是重要参数。
以扫眼看就要得到长子继承权了,这似乎在他出生之时已经设定。可其母其弟的非常之举改变了他的命运。利百加基于个人情感偏好、儿子们的生理特点早已倾向于让次子获得继承权,机会来临便不顾次子的顾虑谨慎而坚定地去实践。当雅各说:“倘若我父摸着我,必以我为欺哄的人,我就必招诅咒,得不到祝福”时,利百加说:“我儿,你招的诅咒归到我身上;你只管听我的话”。利百加在次子天性的希翼之中(此前雅各已经用红豆汤夺取了长子名分)开始建立一种对抗旧秩序的母亲文化,一种新精神,即新秩序和公民意识。该新意识立足于实证主义之法、指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型公民,这个新公民强大、独立而智慧。她用慈爱领着次子一路走去,抖落父权夫权的专制驾驭和传统设计。变革效果立竿见影。当听父亲说:“你兄弟已经用诡计夺走了你的福分”时,以扫放声而哭:弟对传统与人伦的蔑视激起兄的悲伤与愤恨,他心里说,“我父居丧的日子近了,到那时我要杀死雅各。”自然法背叛者此时自然不安,占据已法定于人之物的代价可能是失去生存权。《圣经》于是建构了又一行为规范。利百加于是对雅各说:“现在,我儿,你要听我的话,逃往哈兰我哥哥拉班那里去与他一起过一些日子,只等你哥的怒气消了,我便打发人去把你从那里带回来。”看来只能放弃居住来避免冲突了,雅各于是前往巴旦亚兰。通过在各个家庭与人群反复叙述,《圣经》总是通过这种亲切的家事在贵族和平民、男人和女人、孩子和成人的心里烙上自然法的印记,以达到社会治理的目的。
二、实证主义法学的批判:母亲文化的延展、空间的获得与权利的失却
母亲文化的厚土为爱子的社会流动设定了去向:在旅行的终点、母亲的聚落,雅各这位日后的“以色列”得到了新场所。
这是一次艰辛之旅,位移的因果既超越人伦又合乎情理。雅各因蔑视道德法而丧失其“在”的附着物“空间”而以流转的方式“在世上”。“在世上意味着理解世界并在世上居住”(赵冰)。这对母子以理解世界的反传统方式改变了雅各的命运,行为的后果与动机似乎是背道而驰的。那么,在母子联合对好与坏、正义与非正义进行伦理改造之后能否达到目标预期?
以色列(雅各)的跌宕命运随着《圣经》在生活世界的家家户户传播,人们在倾听、思索、评判、等待结局,感受法律的生长与变更,并在不知不觉中选择着自己的行为边界。他至于长子继承权的“在世上”已将法本质重新阐释为:是一系列规则,由立法者颁布和创设,用以贯彻他们的意志和他们的政策,并通过官方权威所施予的强制制裁来执行(哈罗德)。雅各要重获已失的场所和居住,还要获得流转于私密和公共空间之间或之外的第三种空间――神人交感的场所,在他的世界里这可是个坚强后盾,也是自然法的依据。那是一个经常为智者王者偏爱的、排他而隐秘的空间,对于虔诚者而言上帝时时在场。“因为太阳落了,就在那里住宿,便拾起一块石头枕在头下,在那里躺卧睡了。”雅各在梦境梦想里,又坚定地将自己的睡眠之地凭借自我意志、经由上帝之口据为己有,获得了他设计而得的第二个场所,并立即完成作为占领标记的建筑:“雅各清晨起来,把所枕的石头立作柱子,浇油在上面。他就给那个地方起名叫伯特利(神殿)。但那个地方起先名叫路斯。”这又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实证主义立法。也是《圣经》在传播中创设的立法。这个立法日后是否有效,完全取决于该立法者的意志与能量。可以自主立法,这还不是雅各母子最独特的地方,雅各还像其无畏的母亲一样善于将自己不可控制、不可预测的胜筹与神祗来博弈。他代表人类和神商谈、算计,欲求双赢:“神若与我同在,在我所行的路上保佑我,又给我食物吃、衣服穿,让我平平安安地回到我父母的家,我就必以耶和华为我的神,我所立为柱子的石头也必作神的殿,凡你所赐给我的,我必将十分之一献给你。” 最终雅各找到了母舅并得其认同――男青年身上有大量基因属于拉班家族,保护外甥即保存自家基因。在母亲文化的聚落里,雅各获得了新场所。
不过他的社会流动(平行)仅靠母亲文化的先构还不充分,雅各开始了自己维生模式的创设,以自己的劳动成果作为在舅舅场所居住、娶妻的成本支出,他服务了20年,凭借智性+理性+意志赢得了很高职业声望、财富和位分,拥有了妻室儿女。
但他至于意欲同在的舅舅却是依附性的:在这里实证主义之法的执行者是舅舅而不是外甥。雅各却要获得自己的私密空间:“人心中蕴涵一种通往无限的追求,一种行为,它使任何限制、任何静止的状态都根本无法持久地在人身上成为可能”(荷尔德林)。这就让雅各重新考虑另立新法――历史主义之法。
三、历史主义法学的批判:维生模式的主导、权利获得和空间重拾
伴随着儿女日增、声望日隆、成果日丰,创造者、为父为夫者的强硬和尊严让雅各实际上已大权在握却仍无私密空间――妻们是舅舅的女儿、妾们是舅舅的仆人,劳动成果属于母舅。这事实不公平但符合舅舅及其场所的旧秩序。悲剧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甥舅两个人类个体的缺陷指向两种法理的冲突以及解决方案:实证主义法学和自然主义法学、自然与人为、传统与革新,这种关系在生活世界里体现为“制作”与“被制作”、“主动性”与“被动性”、“命令”和“服从”等问题(肖厚国)。
他必须“在”――他有智慧财富,还需承载空间。“在”何处?他要回归天生属于(自然法)自己的场所(父母的家),尽管他一度离它去,而当他再次失却栖息之地时就再次合法地获得了它(现行英国法)。
但欲使历史主义法条得到兄长认同,还得审慎行动。他的行为表明他的确是个极富效率的公民、智慧族长甚至王者、立法者,他异常强大而又极其谦逊,他大胆创设而又圆滑练达:雅各打发人去见他哥以扫,吩咐他们说,“你们对我主以扫说,他的仆人雅各这样说,他在拉班那里寄居直到如今。他有牛、驴、羊群、仆婢,现在打发人来报告他的主,为要在你眼前蒙恩。”
雅各是历史主义法学的实践者,他明白无论法的政治维度还是道德维度都从属于历史传统,从属于对过去的记忆与对未来的期望。兄弟纠纷的法律仲裁虽然可能没有先例援引,但未必不可成为以后裁判案件时的指南(先例)。空间重拾与场所回归是当务之急。但若未果,保存实力则最为根本。雅各还将自己的“同在”(包括人口和羊群、牛群、骆驼)分为两队,准备若以扫来击杀这一队,剩下的那队还可逃避。同时他准备了一群群牲口厚礼送给哥,作为对兄长权威的尊从以及对传统法则背叛、实证法则确立的代价。而厚礼+谦卑+血缘,作为求得饶恕和索回空间的前提,也许正是拥有传统、场所、空间的兄对未来的期待。但这样仍不是最终的胜券,在伟大传媒《圣经》对整个人类的叙述中,族长雅各再次要借助于神来佐证自己“在”的公正与强权:在“雅各与神摔跤”的叙述中。正如每次要陈述人神交感那样,雅各也预先为己设置了一个无人证伪、也无人证实的情境:“只剩下雅各一个人。有一个人来和他摔跤,直到黎明。那人见自己胜不过他,就要离开,并说,因为你与神与人较力都获胜了,你的名不要再叫雅各,要叫以色列。”他用神意再次重构自我,并同时构建了家庭伦理显性矩阵(迎接哥哥的家庭阵容设列)和隐性序列(奉迎哥哥的兄主弟仆称述),强大、失地之弟因欲重拾空间而以神的大度、王的容忍、圣的胸襟与兄遭遇:“他自己一连七次俯伏在地,才就近他哥哥。”他达到了预期:以扫拥抱了他、接纳了他。他们再次同在,并共同开创未来:住宅、设施、聚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