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市场审计合谋形成机理的研究
一、证券市场审计合谋分析的理论假定 在分析审计合谋原因时,一些理论是从道德层面分析,认为审计合谋是“不道德的审计师为保护同样不道德的客户而伪造财务数据。”(Max. H. Bazerman,2003)。但是,审计合谋不是审计市场中一种偶发的现象,而是审计市场中存在已久,在一定条件下可能反复发生的行为。如果要找到审计合谋产生的根本原因,分析审计合谋形成的真正机理,必须从经济行为学的角度分析其产生的市场原因,而不是仅停留在精神和道德的层面分析。所以,在分析前有必要对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作一些假定。 (一)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的属性假定。假定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均是市场经济的微观主体,他们首先是“经济人”而非“道德人”。亚当·斯密认为:人首先是经济人,即人在经济活动中会通过过失与盈亏的精密计算而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经济人”是西方经济学的构建基础,是西方经济学关于人性的基本假设。经济人是自利的,追求利益最大化是驱动人的经济行为的根本动力。 (二)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的行为假定。假设现实世界中的信息是不完全且不对称的,交易双方对交易行为信息的了解是不对等的,一方持有与交易行为相关的信息而另一方不知道,而且不知情的一方对他方的信息由于检验成本的高昂而在经济上不可行。而在信息不完全、不对称的条件下,市场个体如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就有机会主义的冲动。注册会计师和经理人均可利用委托人在信息方面的劣势,通过造假或说谎来为自己谋利,而存在不被发现的可能。 二、审计合谋形成机理的定性分析:审计合谋的供需分析 既然,审计合谋不是审计市场中一种偶发的现象,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可能反复发生的行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更应将其视为一种合理的交易。根据经济行为学和博弈论的观点,在市场经济中的任何经济行为和交易均是交易的各方在保证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条件下,所作的一种理性的选择。市场规则要求交易的各方应是理性的“经济人”,在交易和经济行为决策时,应首先保证自身利益最大化,即采取“经济自利原则”,这是市场规则发生作用的一个前提。 审计合谋作为一种经济行为,一种市场行为,由市场的供给方和需求方构成。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是审计合谋的需求方,注册会计师是审计合谋的供给方。审计合谋作为一种经济交易要能成交,首先要求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要有审计合谋的意愿,这是市场交易行为的发起方,是审计合谋成立的充分条件,如果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不想会计造假,注册会计师想进行审计合谋就没必要。其次注册会计师作为审计合谋的供给方,要对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要求合谋的意愿进行配合,对被审计上市公司的财务报告作出虚假鉴证和陈述,这是审计合谋成立的必要条件,如果注册会计师不提供审计合谋的供给,即使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有审计合谋的愿望,这种需求也得不到满足,其会计造假行为仍然会被揭露。 (一)审计合谋的需求分析 上市公司的管理当局作为职业经理人实际非常清楚审计合谋被查处后的严重后果。审计合谋并不是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的首选行为,而是在权衡收益与成本后,作出的最优选择。因此要分析审计合谋产生的根本原因,就必须分析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产生审计合谋需求的条件。 审计市场上,注册会计师为被审计上市公司提供的审计服务按其性质可分为鉴证服务和非鉴证服务两大类。对于这两类业务被审计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与注册会计师之间的关系是截然不同的,要求资注册会计师进行合谋的愿望也不一样。被审计上市公司聘请注册会计师提供的非鉴证服务,被审计公司的管理当局与注册会计师之间是直接的委托关系,注册会计师根据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要求,利用自己会计审计方面的专业知识,提供管理咨询、盈利预测等服务。这时,注册会计师可视为被审计公司管理集团的延伸,也可视为管理当局的一份子,注册会计师的利益与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利益是一致的。注册会计师应该也必须根据管理当局的要求提供相应的专业服务,其成果是否符合管理当局的需要是衡量注册会计师服务质量http://Www.LWlm.cOm的一个重要标准。管理当局聘请注册会计师等专业人员是希望这些专家能发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并找到相应的整改措施。所以,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更希望暴露问题,而不会也没必要去掩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当然就不会产生造假并要求注册会计师合谋的需求。这时,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更愿意聘请服务质量好的大会计师事务所,以发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不断提高管理水平。
当上市公司聘请注册会计师提供的财务报告审计等鉴证服务时,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与注册会计师的关系实际上发生了完全变化。注册会计师实际上是代表被审计公司的财产所有者(股东)对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受托经济责任进行监督。由于证券市场股东的流动性,造成一些上市公司在选聘注册会计师时实际委托人缺位,由公司董事会甚至在一些公司治理不完善的公司由经理层代表全体股东具体执行对注册会计师的选聘,而扭曲了注册会计师与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关系。对于财务报告审计等鉴证业务,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并不一定都会有审计合谋的需求。对上市公司财务报告的审计,主要目的是监督管理当局的受托经济责任的履行情况。当上市公司经营情况良好时,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没有作假掩饰的必要,他们更希望外界知道公司的经营业绩,更希望通过注册会计师的审计,把公司的经营业绩更好呈现给公众。所以,这时,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更愿意聘请声誉好的大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进行审计,以此来凸现管理层的经营水平和管理能力。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不会也没必要进行审计合谋,即使有注册会计师要求合谋造假,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也会予以拒绝。审计合谋因没有需求而失去市场。因此,只有当上市公司经营状况不佳或低于外界和管理层的期望,存在对管理当局不利的信息时,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才会产生利用信息上的优势,通过审计合谋等方式,对外公布虚假的财务信息或报告。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从舞弊动机的产生到审计合谋的具体实施,往往受以下因素影响。
(1)舞弊收益的弹性。这个弹性是指上市公司管理当局若采用财务舞弊行为不被揭露比诚实披露可能带来的变量收益。上市公司管理当局之所以产生舞弊动机,关键在于通过财务舞弊能为管理当局带来巨额的舞弊收益。其收益与财务舞弊行为的弹性大小将影响管理当局舞弊欲望的强烈程度。这些收益既有现性的如薪金、股票及股权期权激励经济收益等,也包括一些隐性收益如职业声誉等(即未来的职业收入)。为了督促经理层能尽心尽力为公司服务,大部分上市公司都设计了对经理层的激励考核制度,而这些激励机制往往都与公司的经营业绩挂钩。激励考核制度与公司经营状况、经营业绩关联程度的大小,往往影响着管理当局舞弊收益的大小,进而影响管理当局审计合谋动机的强烈程度。 (2)舞弊成本的大小。在舞弊收益一定的情况下,审计合谋是否付诸实施,关键在于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权衡舞弊成本的大小。首先舞弊成本包括上市公司财务舞弊被揭露后,证券监管部门对上市公司及其经理层的处罚成本。这些处罚既包括各种经济处罚如罚款、没收非法所得等,也包括对上市公司高管等直接责任人的刑事处罚,以及对这些高管人员禁止从业等行政措施。其次舞弊成本包括上市公司贿赂注册会计师的费用。注册会计师接受上市公司管理当局的合谋要求,也存在被揭露的风险,不可能是无条件的,只有当注册会计师认为上市公司所支付的贿赂能弥补其合谋所带来的风险损失,注册会计师才可能接受上市公司管理当局的合谋要求。这种贿赂既可是直接的给付货币,也可以是一些不易被察觉的“冠冕”的各种付费,如一些非鉴证业务的高额付费等。其实,对注册会计师的贿赂是上市公司管理当局用上市公司的资源为自己谋利益,这部分贿赂是计入上市公司的费用,而非上市公司高管们的个人支出,所以这部分成本的大小对上市公司管理当局审计合谋影响不大,他们更关心的是财务舞弊被查出后的监管部门的处罚成本。在这些处罚中,上市公司的高管们对其敏感程度也不完全一样。由于这些上市公司高管一般都有较丰厚的收入,雄厚的经济基础,他们对经济处罚不很敏感,他们更看重职业生命和人身自由。对于职业经理人来说职业是他 们获取财富的基础,若离开了所从事的职业,他们就失去了稳定收入的来源。人身自由是职业生命和任何财富都不能换回的,一旦失去人身自由一切财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作为职业经理人的上市公司高管们在权衡财务舞弊成本时http://Www.LWlm.cOm,更多是考虑对其职业生命和人身自由的处罚力度。 (二)审计合谋的供给分析 上市公司管理当局虽然有审计合谋的需求,如果没有注册会计的配合,其财务舞弊仍然可能被揭露。注册会计师能否提供审计合谋的供给,是审计合谋能否实现的必要条件。本来,注册会计师是通过为上市公司提供各种会计审计专业服务,收取相应服务费用,是监督上市公司经营管理当局的受托经济责任,维护证券市场投资者利益的专业人士,被称为“经济警察”。他们拥有较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作为一个理性的“经济人”,他们深知审计合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们都能坚持原则,拒绝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合谋要求。而一些注册会计师最终选择了与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合谋,应该是他们在权衡了合谋收益与合谋成本后,作出的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注册会计师审计合谋供给愿望的大小关键受以下因素影响: (1)合谋收益。合谋收益包括注册会计师接受被审计公司合谋要求,可能得到的利益,也包括若拒绝与被审计公司合谋后可能带来的损失。注册会计师为上市公司提供的专业服务既包括公司财务报告审计的鉴证服务,也包括提供管理咨询等非鉴证服务。通过前面分析可知,上市公司管理当局对于注册会计师提供的非鉴证服务没有合谋的必要,对于财务报告审计等鉴证服务也只有当上市公司存在不利于管理当局的信息,且管理当局想掩饰时,上市公司管理当局才会有要求注册会计师合谋的需求。面对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的合谋要求,注册会计师首先要考虑的是如果拒绝管理当局的合谋要求后,可能带来的服务收费的损失。虽然从制度设计的初衷看,在财产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后,注册会计师是受财产所有人委托对经营者的受托经营责任进行监督,但是由于资本市场投资越来越分散,股份的流动性和股东的不确定性,要由全体股东实施审计委托交易成本太高,也不现实,使得上市公司审计的实际委托人缺位,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实质上掌握着注册会计师的选择权。审计服务市场明显是买方市场,管理当局可以选择自己满意或基本满意的注册会计师,而注册会计师却没或很少有选择委托人的实力,在很多会计师事务所产生恶性竞争的情况下尤其如此。其次,注册会计师还要考虑拒绝合谋后非鉴证业务可能受到的损失。目前审计市场的非鉴证服务发展迅速,逐渐成为注册会计师的主要收入来源。在上市公司,对财务报告审计的注册会计师的选聘是由董事会下的审计委员会执行,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往往还不敢明目张胆解聘拒绝合谋的注册会计师,而非鉴证业务是由上市公司管理当局具体选聘,聘请哪个注册会计师,付多少费用全由管理当局决定。因此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往往以非鉴证业务为筹码,或明或暗地对执行财务报告审计的注册会计师施加压力,迫使其发表的审计意见符合管理当局的要求。 (2)合谋成本。在收益一定的情况下,影响注册会计师作出是否接受合谋的关键因素是合谋成本的高低。合谋成本的高低首先受审计合谋被查出的可能性影响。注册会计师在接受合谋要求前,肯定要考虑管理当局舞弊的性质和类型,被查出的可能性,若管理当局的舞弊很容易被查出,即使有很高的收益,注册会计师也可能拒绝。其次,注册会计师还要考虑管理当局的舞弊被查出后,自身的免责或减轻责任的可能性。由于审计存在固有风险,对于有些差错和舞弊,即使注册会计师严格执行了必要的审计程序,也存在不能发现的可能。在合谋前注册会计师往往要考虑管理当局的舞弊的性质和类型是否便于推托责任,即使合谋被查出时,也可能接受较轻的处罚。最后,注册会计师要考虑合谋被查出后的处罚损失。这既包括经济损失,也包括名誉、人身自由等损失。如果对参与审计合谋的注册会计师的刑事处罚、民事赔偿和职业准入方面有足够的震慑力,一个理智的注册会计师宁愿坚持原则接受失去业务的现实,也不会冒险参与管理当局的合谋。 三、审计合谋形成机理的定量分析:博弈分析 注册会计师是具有有限理性的经济人,是否接受管理当局的合谋完全取决于其对期望成本与期望效益的比较结果。为了得到审计合谋的博弈均衡条件,我们需进行如下假设: (一)注册会计师接受委托获取的收益为R,其中包括当期的审计收费和未来预期审计收费的贴现值。 (二)注册会计师选择与被审计上市公司合谋,则注册会计师可获得额外收益Rex;如果不受查处,会计师事务所的收益就是R+Rex;如果受到查处,会计师事务所将受到罚款、吊销证券审计资格、追究法律责任等直接处罚,其效用为F,除此之外还将影响其信誉和市场份额,这样遭受处罚和信誉受损后的经济收益贴现值为R1。 (三)注册会计师对由于审计合谋而被查处的主观估计概率为p,0<p (四)注册会计师保持客观、公正,拒http://Www.LWlm.cOm绝与被审计上市公司合谋。如果被审计上市公司不解聘注册会计师,则其无损失,收益仍为R;如果被审计上市公司解聘注册会计师,则注册会计师受其他上市公司聘用,同样可有收益,其贴现值为R2。 (五)注册会计师对不与被审计上市公司合谋而遭到解聘的主观估计概率为q,o<q 则注册会计师采取合谋策略时其期望收益可以表示为: (R+Rex)·(1-p)+ R1·p-F·p(1) 若注册会计师保持客观、公正,拒绝合谋时,其期望收益可以表示为: 作为理性的决策者,选择合谋还是不合谋行为的动机取决于两种情况下期望收益大小的比较。如果合谋的期望收益大于拒绝合谋的期望收益,会促使注册会计师选择合谋行为;反之,则会选择保持客观、公正。 Rex·(1-p)-(R-R1)·p-F·p+(R-R2)·q>0(3) 对于上述影响审计合谋行为动机的因素可以进一步分析如下: (1)合谋所获得的额外收益Rex。额外收益对合谋动机是一种正激励,被审计上市公司给予的额外收益越多,注册会计师合谋动机越强烈。但是额外收益的增长是有限度的,它不会超过被审计上市公司自身因合谋所获得的额外收益,因此其激励作用是在一定范围内的。 (3)拒绝合谋而被解聘后预期收益的降低R-R2及合谋而被查处后收益的预期降低R-R1。假定其他影响因素不变,在现有收益R一定的情况下,R1与合谋动机呈正相关,R2与合谋动机呈负相关。在有效的审计市场下,保持客观、公正的注册会计师会获得更高的信誉以及更大的市场份额,此时R2>=R,注册会计师不仅不会有损失,甚至还会有收益,注册会计师根本不会有合谋动机;而合谋的注册会计师被查处后,将被审计市场所背弃,无法承揽业务,R1 (4)监管部门对审计合谋的查处概率p及直接处罚F,p和F取决于监督机制的完善和有效,监督机制越完善、越有效,p越大,审计合谋的成本就越高,合谋动机就越弱。此外,F的大小还受到法律惩戒机制的影响,若法院判罚注册会计师承担民事责任,则会在较大程度上提高F值的大小。 四、小结 总之,上市公司审计合谋问题不仅危及到资本市场的正常运转与资源的优化配置,而且严重影响了公众投资者对会计信息、审计公信力乃至整个社会信用系统的信心,侵蚀着注册会计师行业的生存与发展。要根治审计合谋,必须针对审计合谋形成的原因,对症下药,从上市公司管理当局和注册会计师两方面,制定措施既要减少合谋收益,又要不断加大其合谋成本。需要不断完善公司治理结构,制定科学的经理人考核激励制度,抑制管理当局舞弊冲动,彻底改革现行的不合理审计委托模式,培育完善审计市场,培养审计市场对真实会计信息的需求力量,建立完善审计市场的民事赔偿机制,发挥审计市场的惩戒和声誉机制,促使注册会计师能自觉坚持原则抵制合谋。只有这样,从审计合谋的供给和需求两方共同治理,才可能从根本上治理财务舞弊和审计合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