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产生于一个特殊国家的特殊时代,这一特殊的背景以及作家自己的特殊经历,使得它有着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文学作品的独特性,它被赋予了深刻的时代内涵和阶级内涵,但同时,小说也是在继承俄罗斯民族文化传统的基础上产生的。
关键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斯大林时期 奥斯特洛夫斯基 自我牺牲精神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下简称《钢铁》)一书文学价值不高,但是在中国和苏联―俄罗斯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且伴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演绎了跌宕起伏的文学命运。这是与小说产生的特殊背景息息相关的,分析《钢铁》一书产生的特殊背景有利于我们对小说的文学命运进行整体把握。
1.时代背景
20年代末30年代初,随着新经济政策的结束和斯大林政治经济体制的确立,在文艺界也要求建立高度集中统一的局面。斯大林时期的国家用“一统化”思想教育青少年,尤其重视文学艺术在培养青少年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中的重要作用,斯大林要求文学作品要“追求直接的宣传目的”,许多作品的写作目的就是为了向青年灌输“共产主义理想”。官方强调文学用“社会主义精神改造和教育劳动人民”的任务,文学艺术要完成这种教育功能最直接的手段就是塑造体现社会主义精神和共产主义理想的英雄人物。这一时期,苏联文学的主题是歌颂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歌颂党和领袖,塑造苏维埃新人的光辉形象,苏联文学的任务就是根据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创造出一个绝对信仰共产主义的人物并把他描绘得真实可信。奥斯特洛夫斯基响应官方的号召开始撰写《钢铁》,保尔朴素的阶级感情、狂热的献身精神、对共产主义的美好憧憬和对领袖的绝对服从正是斯大林推行其路线所需要的,斯大林以政治家的敏锐意识到,这本书“对我国文学来说是重要的不可轻视的正面现象”[1],小说得到了官方的大力支持与宣传,许多情节被苏联当局用来作为学习斯大林版的联共党史的文艺参考资料。
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全新的制度,与之相伴的是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文学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受到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在新生国家建设国家政权的需要和对领袖的个人崇拜的共同作用下,《钢铁》得到了官方的大力支持。
2.作者与作品
奥斯特洛夫斯基不承认《钢铁》是他的自传,而是利用了作家想象和虚构的权利创作出的小说,但评论界仍然把《钢铁》看成一部自传性的长篇小说。因为将《钢铁》与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传记对照阅读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小说的基本情节是作者一生经历的概括和提炼,不仅在较大的事件上是吻合的,而且有些细节也是一致的。保尔的形象是以作家本人为原型的,作家深切的生活体验赋予了保尔饱满的血肉,作家并没有刻意地塑造形象,保尔的生活就是他的生活。“要表现柯察金,奥斯特洛夫斯基无需浪漫主义想象,也无需抽象推理,更无需往自己生活中添加什么东西,因为他自己的生活已经相当丰富多彩。”[2]
作者与小说主人公保尔血肉相连,构成他们精神世界的真髓是水乳交融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将自己宝贵的青春完全奉献给了革命,对社会主义事业必然胜利抱有坚定的信心,对社会主义的信仰构成了他的感情基础,构成了他的人生观和艺术观。在奥斯特洛夫斯基眼中,只有党的大我,没有个人的小我,只有集体意识,没有个人意识,他所谋求的不是个人成功而是共同幸福,这一切思想都体现在作品主人公保尔身上。《钢铁》“是一个具有英勇精神和历尽艰辛的人的严峻、真实的自白”[3],是他自己以及自己心灵真挚的自白,同时也是无数同代人的自白,对这些人来说,党、国家和社会主义制度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已成为道德、良心、爱情的准则。严格说来,这部小说不是用笔写出来的,而是用生命铸造而成的,它的魅力首先来自作家对生命的感悟和激情。
《钢铁》发表最初一段时期内并没有受到重视,1935年3月17日,著名记者兼作家米哈依尔・柯里佐夫在《真理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勇敢精神》的特写,报道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生活和创作情况。文章发表后,作者一夕成名,《钢铁》顿时风行全国。很难说,是作者的英雄事迹推动了作品的传播,还是作品的传播宣扬了作者的英雄事迹。“我们的时代只崇敬这样的艺术家,他的一生是他的作品的最好注释,而他的作品则是他一生的最好佐证”,著名俄罗斯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的这一思想用于评价奥斯特洛夫斯基是最恰当不过的。作家艰辛的人生道路和纯洁的精神境界感动了无数人,这也是《钢铁》产生巨大影响力的原因之一。 3.小说与俄罗斯文化传统的关系
文学作品是在一定文化背景上产生的,是特定时期民族文化心理的综合体现和升华,但同时也是植根于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之中的,总是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民族文化传统的精髓。在梳理《钢铁》这部小说与俄罗斯文化传统的关系时,我们可以主要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首先是考察小说如何继承了俄罗斯文学传统,在以往的俄罗斯文学作品中寻找与主人公保尔有相同精神实质的人物形象;其次,通过追溯俄罗斯文学中宗教文化的渗透,说明保尔也可以看作是俄罗斯传统宗教文化中牺牲精神的现代化转换。
保尔把理想、事业看得无比神圣,为之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欢乐和幸福,我们可以在19世纪作家塑造的“新人”身上发现相似的举动。革命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创作的长篇小说《怎么办?》中有一个“新人中的新人”――拉赫美托夫,他为了崇高的理想――俄罗斯的民族解放事业而甘愿牺牲一切,他是俄国文学中第一个正面描写的革命家的形象,被誉为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中正面人物的最高典型。
拉赫美托夫出身于贵族家庭,但他从离家求学时就背离了自己的阶级,逐渐成长为职业革命家,他的成长过程是自我奋斗与自我苛待的过程。他放弃贵族豪华舒适的生活方式,放弃财产,解放农奴,用繁重的劳动来锻炼自己的意志,无情地抑制着个人的欲望,牺牲了爱情的幸福。拉赫美托夫可贵之处在于具有自我牺牲精神,为了信仰而弃绝个人的一切,他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全体人民。他所信奉的观念是:“我们替人们要求充分的生活享受,我们应该用自己的生活来证明,我们要求这个不是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欲望,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一般人。”[4]拉赫美托夫的行为具有一种清教徒似的热诚和坚贞,“良心又加上天真和基督徒的禁欲主义”。[5]普列汉诺夫曾经说过:“每一个优秀的俄国革命者身上都有很大一部分拉赫美托夫性格。”[6]拉赫美托夫性格中的“自我牺牲精神”以及这一性格中所包含的由潜在的宗教意识而生发的殉道精神是俄罗斯民族中优秀人物的一种独特品质,在俄罗斯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保尔形象就是这种文学传统在20世纪的延续。
苏联时期,官方主流意识形态宣扬无神论,俄罗斯的社会生活发生了改变,文学作品中不再公开探讨宗教问题,但是俄罗斯东正教文化的理念依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作家的文学创作。“俄罗斯人往往倾向于把所有追求高尚、正义、公正的行为和为民众谋福利的事业,都看成是一种宗教性质的活动,文学便也因这种较普遍的习惯性看法而染上了某种宗教色彩。”[7]俄罗斯宗教观念视苦难为神圣,认为历经苦难可以使灵魂变得纯净,并真正接近上帝,恢复人身上原初具有的神性。对圣徒虔敬和崇拜是俄罗斯宗教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圣徒的禁欲和牺牲精神深入到俄罗斯民族理念。“在俄罗斯人的观念和传统文化中,圣徒并不仅限于教会观念或宗教人士的概念,而是一种内在精神的体现。”[8]很多俄罗斯作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是俄罗斯东正教徒身上神圣精神和气质的代表,具有浓厚的圣徒气质。圣徒为信念而承受苦难,舍弃自我为理想社会和全体人民幸福而献身,保尔的生命就是舍弃肉体走向纯粹精神性存在的历程。
《钢铁》敏锐地接受、积极地反映了时代信息,在特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下,呼应了社会对文学的特殊需求以及理想人格的呼唤,它在当时所取得的成功是必然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艰辛的生活经历、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及纯洁的精神信仰令人惊叹,他本人英雄事迹的传播扩大了《钢铁》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小说主人公保尔继承了俄罗斯文学传统中拉赫美托夫式的自我牺牲精神,也可以看作是俄罗斯传统宗教文化中圣徒牺牲精神的现代化转换。
在此特殊背景下产生的《钢铁》一书作为响应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学作品,在中国与苏联―俄罗斯的传播接受伴随着时势与政局的变化而变化。鲜明的意识形态性使得《钢铁》在得到官方支持时虚假繁荣,而由于经典性品格的缺失,失去政治庇护后小说很快就失去了读者,热得快冷得也快,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文学经典。但作者与作品主人公保尔的人格魅力依然值得我们学习,作品与俄罗斯文化传统的关系又使得小说在社会意义之外可以有不同的阐释空间,由此形成了小说独特的文学命运。
参考文献:
[5]高尔基:《俄国文学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第395页。
[6]《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三联书店,1974年,第138页。
[7]汪介之:《选择与失落――中俄文学关系的文化观照》,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51页。
[8]刘锟:《东正教精神与俄罗斯文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