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绘画,早在1855年,现实主义理论家尚弗勒里发表的著名现实主义宣言中,就提出了艺术应该真实的表现当代的生活。他在之后还宣称“现实主义就其本质来说是民主的艺术”。库尔贝等所提倡的现实主义既反对僵化了的新古典主义,也反对追求抽象理想的浪漫主义。他们认为现实生活本身便是最适当的题材来源,无须进行粉饰。他们坚持表现当代生活,并以人文关怀的姿态描绘社会底层的人物形象。
在19世纪欧洲现实主义发端的法国,一种思潮出现的合理性通常会被人们从符合历史发展的必然性角度去加以阐释。学术界一般都将库尔贝在1855年的《现实主义宣言》作为现实主义产生的标志。这一点没有错。但富家出身的库尔贝为何在《画室》中热衷于将各色人等杂陈,在《奥尔南的葬礼》中将下层人作为他绘画的主要形象,他的作品又为何会在沙龙中落选并导致他另立山头,以往的论述似乎都语焉不详。
库尔贝是反潮流的,因为他在当时的主导潮流也就是古典主义的强大技巧压力下有些透不过气来。古典主义认为艺术应当体现某种普遍人性,形成人物形象的“类型”,法国的古典主义强调贵族艺术的精神气质,认为悲剧反映上层社会生活,是高级题材;而喜剧反映下层社会生活,是低级题材。就这样,前有古典主义艺术的大山横亘,后有印象派光彩夺目的追兵,现实主义流派被夹其中,论再现客观事物的本来面目,现实主义流派愧不如前者;论绘画性夺人眼目,现实主义流派又远不及后者。这就是现实主义流派在美术史上的处境。
然后在我的感觉中,那时的现实主义为了表现出与古典主义以及浪漫主义的不同,却有些过分的追求所谓的“现实”。用研究库尔贝的专家巴里埃尔的话说:“‘现实主义’这个字眼连结着那些与美好社会的美德和风格相抵触的东西。因此去表现一个老妇人的起皱的胸部而不是一个年轻姑娘完美的胸部,就是‘现实主义’的。”仿佛在人们的印象中,现实主义画面都具有沉闷、灰暗的气氛。而这种感觉,却和现实主义最初所追求的真正的“去理想化“的现实主义精神不符。
现实主义在中国也有自己的特点,新中国建立以后,文学艺术的主导原则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逐步过渡到“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两结合”在1958年前后成为文艺创作的指导方针。郭沫若说:“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浪漫主义提供了理想,对现实主义赋予了灵魂,这便成为我们今天所需要的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或者说这两者的适当的结合――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这里,现实主义原来具有的批判性彻底消失,而现实主义的去理想化随着与革命浪漫主义的结合也变成极端的理想化。多年来在中国所推崇的现实主义,在艺术思潮上仅仅是新古典主义的中国变种,所谓中国式的现实主义,它经历了反映底层生活――反映正面生活――歌颂光明――极端化讴歌――拨乱反正的过程,灿烂终归于平淡。
我们不应否定艺术与现实的关系,在现实面前,我们应当去掉“主义”二字,它让我们困惑,它束缚着我们。现实并不只代表社会中的苦难,灰暗。我们需要做到面对现实,更要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当代,用艺术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用艺术表达一种现实的状态。在创作过程中,我也需要直面客观现实和自我的现实。
题材的选择在创作过程中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我所希望描绘的是个平凡的画面,一个普通简单的人,而这个既普通又简单的人却能给人带来冲击。而他所处的那种状态能让人回味。画面能表达出一种单纯简单而朴实的美。在众多的人物类型中,我选择去描绘一个矿工。
矿工是个普通的职业,在社会中却游离在社会的边缘,做着艰辛的工作。这个题材仿佛很符合现实主义绘画所经常描绘的那种社会底层的,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但法国现实主义的画家有些时候却主观的把自己所认为的痛苦表现在所描绘的对象上了。我想描绘的矿工能表现出他当时一瞬间特有的状态。他整日的挖煤,吃饭,休息,生活没有留给他时间让他沉思或者表现情绪,我所期望的对象可能是早上刚刚起来,他戴上钢盔,披着件大衣,嘴里吸着半根皱皱巴巴的烟。这个矿工刚走出居所,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眼镜略微睁不开。
这一个瞬间的状态是我所想描绘的,他经历了这么久的生活,生活的艰辛已经不能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无法影响他的情绪。早起进矿之前抽根烟,眯着眼享受阳光就是一瞬间的惬意。纵使这种惬意从他沧桑的脸上无法看出,甚至看上去有些狰狞。我找到了这样一个人物的原型,他有着沧桑麻木的脸,眼神却有神,钢盔无力的斜戴在他的头上。这个人物有些普通,但这一瞬间的状态又能打动人心。
有了主体的人物原型,接下来是构图的选择。我曾想使用多人的大场景的构图,把这个主体的人物放在一个大的场景中,比如矿口,或者矿工们集体吃饭的地方,其中穿插煤车,别的动态各样工人,饭锅之类等画面元素来丰富画面。但多次的小样稿的尝试让我发现,这样大场景的构图无法让画面表达出这个矿工这一瞬间的状态,那种直面真实的感觉。矿工周围的这些画面元素虽然丰富了画面,但却弱化了这个矿工能打动人心的这种特殊状态。
后来我意识到,这个矿工本身就很精彩和丰富,与其通过处理大场景的画面来凸显主体人物,不如直接画一个大矿工的肖像。这样的一个构图更能够更直接直白的表现出主体人物的精神状态,这个矿工的肖像直面对观众的时候,能够让人感受到真实,朴实却又不失精彩。我多次制作小样稿的进行对比,一开始是矿工的全身像,然后画面仍让我觉得表现的不够强烈,不够直白和简单。于是我一再的扩大肖像的大小,从带腿的到带手的,到连手都舍去的。最终,我确定了大的创作的构图,整个画面只有一个人物的半身胸像,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画面表现了我所希望表现的:当代一个矿工真真本本的一种状态。是一种朴实,简单真实的感觉,而不是法国现实主义绘画所共有的那种沉闷、灰暗的气氛。
现实主义的绘画精神对我们影响深远,但我们在当代不该在拘泥于主义二字,更不该拘泥于流派。这是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随机而充满未知的,为什么要在绘画前就框定自己作品的流派样式呢?在当代,我们不能忽视现实,而且更要直面自己的内心感受,画出自己想画的艺术。也许由于技术不够好,也许是因为想法不够成熟,我的作品仍有很多的缺陷,我想表达的直面现实的那种简单而朴实的画面没能很好的表达出来,但我会总结缺点,继续努力,并坚持自己的理念和方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