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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达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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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达舅舅
时间:2023-05-26 00:25:38     小编: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喜读唐诗的人都知道,此诗为唐朝诗人白居易所作的《花非花》。1979年4月5日清明节那天给外婆挂青时,在穿梭于一座座坟堆间寻觅外婆坟茔时,意外地听到这首诗,确切地说是歌;而且,循着这首歌,竟让我们于老坟难觅的重重迷雾中,一下子就看见了外婆坟头插着一条非比寻常的坟标,唰啦唰啦地召唤我们。

奇怪,每年都只有我家给外婆上坟,今年是谁来了呢?且还先于我们?外婆在贵阳的至亲只有我家。每年都是父母亲领着我们无论婚嫁与否的全家大小儿孙,齐垛垛近十几口人一起从祖屋出发,所有的孝子贤孙们都在这,那插坟标的是谁呢?!

歌声又起。仔细听了片刻,有古楚音律,但听得出是《花非花》。 似低吟,又似浅唱,旋律很是熟悉。呀,仿佛都会唱的,但从来不知道,没有对上过词。

我们几兄弟姐妹会意地相互看了一眼,四处寻觅开来,可歌者仿佛已经遁去。在袅袅于外婆坟头的《花非花》余韵中,我想起了亦是远遁的达舅舅……

应该是1965年深秋的一个礼拜五下午,我与从八一小学每周五才放学回家的表弟兆舒拉、表妹兆卓雅,一同在院子旮旯处的大水缸上做作业。同院的三公说大石缸是当年从锦屏运来的一整坨清水江青石,经錾子一凿一凿地凿出来的;大石缸是储备用来泡茶的雨水用的。大水缸中规中矩一长方形,不足一米高,边沿处有近一尺宽,厚实沉重。我们搬来后,大石缸正好就在我家前门坎子旁边,于是乎,大石缸就成了陈洗衣堕盆的最佳处,我们做作业的天然桌。

正静静地写着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大门处传过来――刘委员引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个头不很高,胸口挺得直直的,两只眼睛又大又深,好像在躲闪着什么,似乎又舍不得地看着我们仨这边,确切地说,是看着我。我没有害怕,觉得好像认识他似的。我看见他双手空着,不知往哪儿摆,似乎有些不安。我有点可怜他。

刘委员上大办公室找到我妈妈,我妈妈跟着刘委员下坎子来到那男人身旁。刘委员说:“他一家一家地问,好像找的是您家老太太。老太太可是姓吴……”刘委员还在叨叨,我妈妈已经满脸是泪,拉着那男人的手,嘴唇不停地抖着,就是说不出话。瞬间,妈妈醒了似地拉着他返身就往家里疾步,也没有记得给刘委员打招呼谢谢。这可不是温良恭俭让的妈妈一向的礼数。

我们仨也跟着跨进家。一进门就看见来人跪在地上,脸埋在外婆胸前身子抖动着在嚎啕。外婆老泪纵横,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可能是抱得太紧,那人的嚎啕声被挤得变成了轻泣呜咽。妈妈一只手蒙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抚摸着那人的背,不停地吞着泪。

好半天了,妈妈才收了泪。扶着那人的肩,嗡着鼻子说:“大哥,别哭了,惹母亲伤心。来,起来吧。”那人很听话地慢慢站了起来。我立即接来了半盆机器水,冲了些温水瓶里的水,用手指头搅了搅,示意着那人。那人对着我羞赧地微微咧了咧嘴。妈妈牵起我的手,眼睛对着兆舒拉、兆卓雅说:“这是你们的二舅,叫达舅舅。”我轻轻地喊了声:“达舅舅。”兆舒拉、兆卓雅没有喊。

妈妈让我们仨出去玩,他们俩很快就出去了,兆舒拉那双漂亮的眼睛满含仇恨地乜斜着里屋。兆舒拉对兆卓雅说:“特务,台湾特务。达舅舅是台湾特务。”

兆卓雅说:“别乱说,要被抓的。”

兆舒拉说:“我听见妈妈说过这个名字,说是解放前逃到台湾去了。”我开始时磨叽着没有出去,想看看这位达舅舅,我觉得他跟我很亲。听了兆舒拉的话后,我更不会出去了,我要听听这个“特务”说些什么。

一个大男人这么伤心地哭,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妈妈说:“你们不是到那边去了吗?大哥和老黎呢?”

“我是在重庆送他们上第一趟飞往台湾专机的,谁知才隔一天,我就没能走了。”

“那你上哪儿去了呢?怎么不回家来?”

“回不来了,我被关了起来。要不是这次特赦,我还出不来嘞。”

“哎!那时,我以为你们都出去了。”

“哎!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你们都好吗?妹夫呢?”

“你有地方住了吗?”妈妈答非所问。

“没有。我回来后才知道,双槐树的祖屋归公家了,大坝子的也被大嫂卖了。”

“在这里住下吧。母亲也好心安。”

“父亲过世时,连个杵丧棒的孝子都没有,我和树人(大哥)真是不孝啊!”

“也不至于,父亲后来作为新中国省政府参事室的人员,还是受到礼遇的。”

“哦……”

“有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你先陪母亲说说话。为你们,她老人家眼睛都几乎瞎了。”

“哎……”

没有再听见达舅舅说话。特务就是这样的吗?

妈妈和陈做饭去了,我想进里屋和达舅舅说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屋传来外婆和达舅舅的“歌声”――如果这可以叫歌声的话。歌声吐词清楚地唱到:“花非花/ 雾非雾/ 夜半来/ 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我觉得达舅舅唱歌真好听,如果不是哭着唱,就更好听了。

外婆与达舅舅唱完了又唱,似哭声,又似呜咽声,一遍一遍地,直到两人都唱睡着。

我在外屋也睡着了。从此,我就会哼《花非花》了。

第二天起床,达舅舅不见了,从此再没来过我家。

以前我不知道《花非花》还有谱曲传唱,听外婆与达舅舅唱过后,我专门去查了曲谱的出处。在楼上的小阁楼间爸爸的旧书堆里,查到了《花非花》的曲作者,原来是中国20世纪30年代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作曲家、音乐教育家黄自先生。黄自先生谱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如:《旗正飘飘》、《热血》、《思乡》、《玫瑰三愿》、《花非花》等。其中《花非花》歌曲在30年代就已经流传开了。达舅舅那年月正在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就读,怎么能不会唱《花非花》呢?难怪他的歌声这么好听。

白居易的《花非花》是描写漂泊在外的游子对故乡思念之情的一首诗。达舅舅漂泊离家若许年,那年回家之后就没了踪迹,我一直惦记着他。在外婆坟上唱《花非花》的人,我想,一定是他。

只是,达舅舅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达舅舅还是一直没有音讯。

1997年香港回归,我在报纸上看到一首获得二等奖的诗歌,确切点说是一首歌词,作者名为“行达”。不知怎么的,我认为这首歌词一定是达舅舅写的,一是“行达”为达舅舅的名字,二当然是《花非花》了。因为歌曲《母亲的童谣》就是以《花非花》全诗作引,引出歌曲(词)的:

“多少回梦里相聚/ 多少次梦醒无觅。

唯有那遥远的乡音/ 睡梦里两相依依。

多少年漂泊流浪/ 多少次梦回故乡。

白发老母啊/ 倚门盼儿泪汪汪。

多少的杨柳不依依/ 多少的梧桐不下雨。

家乡的杨柳有你的倩影/ 家乡的梧桐有你的泪滴。”

歌曲尽处,也是以《花非花》――

“啊……花非花/ 啊……雾非雾。

啊……夜半来/ 啊……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是花吧,也不是花;是雾吗,也不是雾。半夜里,它从黑暗中轻轻走来,天明时,它又悄悄地飘然而去。它来时,像春梦一样叫人陶醉,可又能相偎几个时辰?它走了,像晨曦的朝云令人迷恋,倏忽间,又不知飘散于何处了!

这是我理解的《花非花》,达舅舅不也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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