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作为审美现代性论域持久而热烈的研究议题,迄自19世纪初法国保守批评家尼扎尔首次以颓废距抑雨果浪漫文学风格开始,嗣后戈蒂耶、波德莱尔、尼采、克罗齐等人相继从颓废风格、颓废文化形态乃至颓废主义等面向进行颓废研究并取得诸多实绩。而探究颓废如何成为审美现代性的一面,抉发其诗学正义和存在正当性的可能,却鲜有论述。其实颓废观由前现代向现代转变的进程中,犹太-基督教时间-历史观念的意义甚为重大。古典时代的时间-历史作为没落时间意识的表征,常识意义上与视救赎为己任的犹太-基督教无涉,这自然不在话下,然则有别于柏拉图于存在与生成维度赋予时间-历史观念的垂直解释,犹太-基督教末世信仰所形塑的线性时间观则视过去、现在、未来为时间之矢前进运动的相异之点并予其互文性的诠释,即现实影像预期着范本,范本实现着现实影像,时间没落意识则显得更为明显与急迫。由此,犹太-基督教的末世论非止于颠覆柏拉图的尚古论,而且视没落为世界终结的痛苦序曲,末日审判的来临有待于衰落的持续深入,以致没落的尽头才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终结之日的正义审判,由之赋予颓废观念以新质。
一、颓废与弥赛亚期盼
犹太-基督教作为历史性的存在,以其趋向末世的希望-信仰对人类时间-历史的建构产生重要影响。有关末世的论说萌蘖于轴心时代伊朗琐罗亚斯德的善恶二元论,其强调善与恶两种力量的博弃构成人类的历史,最终善战胜恶、人类趋向一元至善的实现从而表征着历史的终结。而犹太-基督教受其影响,将此种趋向未来之维的希望-信仰内化形成弥赛亚期盼的文化心理,由此形塑了时间-历史观。
二、犹太-基督教的颓废观新质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曾指出,哲学抑或思想常常诞生于现实世界没落之际,其与现实政治并非同调,而是萌蘖于对思想所破坏之世界的调和,精神逃避在思想的空旷领域里,它建立一个思想的王国以反抗现实的世界。犹太-基督教的产生当然也不例外。处于极限境遇中的犹太先知正是有赖内在思想的转向来反抗现实的世界,从而以此思想、文化霸权的方式否思了异教,当古代世界走向灭亡的时候,古代的各种宗教就被基督教击败了。信仰自由和宗教自由的思想,不过表明自由竞争在知识领域里占统治地位罢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488%)因此,由希望-信仰所建构的犹太-基督教核心思想之一的末世论说也有别于他者异教,显现出独特的颓废观念。
三、没落与进步的现代辩证
犹太-基督教趋向末世的时间观,作为文化信仰深植于西方漫长的中世纪宁静的社群之中,人们谛听着教堂的钟声而按部就班地开启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只有随着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科技、文化以及生产方式的变革,基督教救赎历史的时间观念才发展成为无限进步的社会宰制性时间。此种信仰时间向公共时间的转变,凸显出作为文化信仰的时间意识与社会生产方式之间相互影响的存在事实。但在犹太-基督教线性时间中存在的末世意识,并未随着此种启蒙进步的时间神话消失,而是与进步悖论性地存在,此显然系犹太-基督教独特的时间-历史观念影响的结果。
结语
柏拉图衰落的本体理论证明指出,现实时间与先在的神圣理念的垂直时间图式已然昭示着现实世界的不断没落,然而由于现实世界的非真实性存在弱化主体末世的敏感性。吊诡的是,当视理念为真善美原型之时却也最终堕人了虚无主义。法阿斯(EkbertFaas)曾评述柏拉图指出,在某种终极的意义上,它(美)就是一种虚无。(法阿斯,第52页)在此,法阿斯认为柏拉图所言的美是神奇的风景,仅凭感官是难以达至的,其不是多而是一,外在于存在的现实世界,故而真正的美最终成为常人难以企及的虚无。而犹太_基督教在线性矢量的时间维度内,不但使时间的没落实在化,而且因末日审判时间的或然性,产生强烈的末世危机意识,但没落与进步的希望_信仰非为截然相反而呈水火不容之势的两面,而是相与融通、互为辩证关系的一体,由此形成其独特的颓废观。而那种将没落与进步的希望极化的理解与诠释不仅肇始于对犹太-基督教恶时间本源的误读与激进化,而且还造成当代世界的主要问题。此种恶时间认为在线性的时间维度内,过去、现在、未来的区隔是以恶为标准的,终极目标的设准在将来,过去意味着被现在所吞噬,现在则意味着为未来所扼杀,由此恶构成时间的本原,正如别尔嘉耶夫批判性反思所言:割裂过去与未来是当代世界现实的主要疾患,主要缺陷,时间上的主要的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