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中国文物和外国人,闪入我们脑海的总是一些盗掠者的身影:瑞典人斯文・赫定、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吉川小一郎、俄国人奥登堡、美国人华尔纳等,他们以探险和考察之名,大肆盗略中国文物,车橐捆载运往海外……
但新西兰人路易・艾黎是个例外。
1943年秋,艾黎与朋友一起沿着古丝绸之路旅游考察,有幸在莫高窟得到常书鸿先生的陪同参观。精美的艺术使他感到震撼,他赞叹这完美至臻、宏大精深的艺术遗产。面对一尊尊栩栩如生、端庄祥和的诸佛菩萨泥塑造像,一幅幅千姿百态、绮靡飘逸的飞天,他如痴如醉,神迷目眩。尤其是常书鸿先生和他的同事们为保护敦煌文化遗产,不畏艰难,在条件十分恶劣的环境中倾心工作、献身艺术的精神让他从心底里钦佩。
1946年初春,身为校长的艾黎带领山丹培黎工艺学校的师生在山丹城西南5公里的四坝滩垦荒开渠,他们在一条干涸河道一侧的高地上发现了一处古文化遗址。他当即对现场进行踏勘并确定保护范围。不久,他利用在四坝滩收集的文物在校内举办了四坝滩出土文物展览。后来,他又先后请来裴文中、何乐夫、安志敏等考古专家考察发掘。安志敏先生认为该遗址发现的两批陶器独具特色,以夹砂粗红陶为主,多饰浓重的彩绘,且突起于器表,既不同于马厂类型,也有别于沙井文化,应单独命名为“四坝文化”。由于当时未发现共存的铜器,所以推测该文化属新石器时代,但在后来正式发掘的各遗址中普遍出土铜器,因此,学术界才确认这是一支纯属青铜时代的遗存。四坝文化内涵丰富,独具特色,是河西走廊最重要的一支含有大量彩陶的青铜文化。
四坝文化是先民遗留的典型文化遗存,而它的最早发现者竟是新西兰人路易・艾黎!
在丝绸古道沿线,艾黎收集了不少文物珍品。解放前夕,艾黎因公去西安。在古董摊点,他收购了一件唐代圆雕胡腾舞铜人像,此物正是盛唐时期西域文化东渐的珍贵实证,现在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为山丹县博物馆镇馆之宝。在这条古道上,他还收集到了唐人写经《华严经》刻本以及铜造像、铜饰牌、铜器等文物。
艾黎在收藏文物的同时也研究文物。他同许多文物专家一样,在对文物的研究过程中,不仅重视已有的文献资料,还特别注重对古遗址的现场调查。为研究中国陶瓷,他曾去过29个省、市、自治区的数百处文化遗址做考察,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的古窑址和现代陶瓷厂。他认为那些古窑址是反映中国陶瓷业发展的唯一文献。他在山丹培黎工艺学校也开设了校办陶瓷厂,成为山丹陶瓷厂的前身和发端。他几十年的辛勤劳作和考古研究结晶为《瓷国游历记》。
这次重访故里,给艾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促成了一项重大的决定。
1980年3月,艾黎决定将自己在中国工作50多年收集珍藏的3977件文物(包括他去世后按遗嘱移交的79件纪念性文物)捐赠给令他日夜牵挂的第二故乡――山丹。为确保文物的安全,在文物的交接过程中,艾黎亲自参与装箱、启运。
艾黎捐赠的文物种类繁多,有陶器、瓷器、铜器、玉石器和古旧书画等,其中不乏珍品,如汉代“成山”瓦当、宋三彩观音、明清名窑瓷器。在他收藏的各种古旧书画中,有清代《明十三陵全图》、《钱履坦梅花唱和卷》、《环海图》、《大清万年一统地理全图》等,这些文物都有较高的历史研究价值和艺术价值,有的还有很好的现实意义。
艾黎捐赠的明代四喜娃娃铜像,构思奇特,造型绝妙。正面看,为两个光头赤足、身着肚兜、两手相握、腹部相连的憨态可掬的顽童在摔跤;侧面看,则又成为两个后背相连的孩童在背翘,故称“四喜娃娃”。现在,山丹县博物馆照此像开发出文物复制品,成为馈赠朋友和旅游纪念的佳品,在宣传文物的同时还产生了经济效益。
唐代胡腾舞铜人像是艾黎收集的又一文物珍品。铜像舞者深目高鼻,头戴蕃帽,身着窄袖长袍,腰系革带,与颈带相连,足着橇靴,身后背酒葫芦,右臂提举,左臂下垂前屈,右腿上提,作舞蹈状。据史料记载,胡腾舞系唐代西域昭武九姓之石国(故地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舞蹈,这种舞蹈多为男子独舞,以跳、跃、腾、踏等动作为主要表现形式,传入中原时曾风靡朝堂上下。这尊铜像再现了当年粗犷豪放的胡腾舞舞姿,堪称稀世佳作。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山丹的文艺工作者根据造像的形态和其他相关资料,编排出大型舞蹈《胡腾舞》,并在甘肃省文艺汇演中获奖。现在,胡腾舞已经成了山丹县的传统保留节目。近年来,胡腾舞铜人像又被开发为铜质和玉质的文物复制品,成为宣传山丹、推介山丹的文化精品。2013年,按比例放大的胡腾舞铜人像扎根于山丹县龙首文化广场,成为山丹独特的地标性建筑。
捐赠文物时,艾黎在给山丹县政府的信中写道:
如今我已年迈,我想将我几十年所收藏的一些文物赠送给贵县,作为文物馆的收藏品,我希望它能帮助贵县人民了解社会的起源与发展,懂得我们的过去、今天与将来,从而达到早日实现四化的目的。丝绸之路是很有吸引力的旅游路线,如山丹能成为该线的一站,它将使许多国家间的友好往来更加密切……
如今,默默阅读艾黎的书信,好像在倾听这位新西兰赤子对故乡山丹无比真挚和热爱的心声。感受着他的挚爱,叹服于他几十年前的预言成为现实,怎能不令人生起由衷的敬佩和无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