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利物浦亮相的那天没有球迷来。我以2280万英镑的身价加盟,我一直幻想着亮相时的场景:安菲尔德高朋满座,我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中央表演颠球。“我希望自己不要出糗。”我跟索菲说道。
事实上我完全用不着紧张。“下个星期再来。”他们告诉我,“你会和安迪・卡罗尔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接受几个提问,拍几张照片,就是这样。”这就是英格兰,在你真正在球场上展现自己的实力之前,你不会得到所有人的掌声。
“有人认为更衣室应该大一点,但没有一个球员会这样说。如果你改变了它,那就不是安菲尔德了。
从来到安菲尔德的那一刻起,最让我震惊的就是它的传统,走进更衣室你就知道了。并不是说我们没有豪华的更衣柜,我们压根就没有衣柜。打开更衣室的大门,你知道说它太……平常了。天花板很低,墙是白色,一条很长的红色木制板凳围成一圈,按摩椅就在屋子中间。挂在墙上的除了每个人的球衣,还有一个小电视,仅此而已。在更衣室里,每个人都离得很近。你不会很舒适,但会感觉自己紧紧与队友团结在一起,我喜欢这种感觉。有人认为更衣室应该大一点,但没有一个球员会这样说。如果你改变了它,那就不是安菲尔德了。
从更衣室通向球场的通道也不长,对面就是客队更衣室,里面甚至更小。我曾去过一两次,它至少比主队更衣室还要小几个平米,但门却很大。我此前没注意过,但的确主队更衣室的门框被刻意缩小了,这样就会使主队球员出来时看起来更高大,给对手更强的威慑力。我不确定这是否奏效,但这的确是个好设计。
在通道尽头,是那块著名的“这里是安菲尔德”标语。我的岳父曾在标语下照相,他告诉我:“这是一个传奇。”有时候我会去摸一下标语,有时候不会。刚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有多少球员会去碰它。对我来说,这完全取决于我当时跑的步子,因为我很迷信。
梅尔伍德训练基地与安菲尔德相似,它要更现代一些,因为刚刚重建不久,但仍然称不上奢华。从各个方面来讲,利物浦的更衣室氛围都相当好:没有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他们说话的口气、穿衣的风格、待人接物的方式都可以看出来。这其中,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就是杰拉德和卡拉格,他们把全部奉献给利物浦,他们理解这家俱乐部的精髓,每家俱乐部都需要这样的人物。
初来乍到之时,雷纳对我帮助很大,他不断鼓励我说我具备在利物浦成功的素质。我跟库伊特关系也不错,我很快熟悉了他的踢球方式,因为我们都是荷兰联赛培养出来的球员。当进行跑位、二过一等配合时,我们总在一个节奏上。他甚至在场下也对我很关照,因为我会说荷兰语。
另一名我必须要提到的球员是格伦・约翰逊,我之前就知道他是一名好球员,因为他是英格兰队主力,利物浦为他花了不少钱。但他的实力还是让我很吃惊,身体素质和足球智商在他身上完美结合,但他在英格兰却没有得到完全的认可。我试着在场上和他寻找默契,我知道对于一名边后卫来说,也不会总看到前锋在丢球后总能帮他进行反抢。他并不是一个传统的英式边后卫,他的技术非常好,虽然是右脚球员,但他的左脚射门甚至更具威胁。格伦还会说西班牙语,他了解西班牙人和南美人,他懂得我们的幽默。虽然最终每个队友都了解了我,但格伦绝对是第一个。他让我感觉很舒服,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直言不讳。
因此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要把速度提起来,因为这里是英超。
我看着梅尔伍德训练基地墙上的照片,想象着自己的照片有一天也会出现在那里。肯尼・达格利什的出现频率很高,但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体会他在俱乐部历史上的地位,以及他曾穿过球衣的分量。在阿贾克斯我穿16号,象征我的结婚纪念日,但在利物浦16号已经有人穿了。留给我选择的是7号、11号和15号,“那我就来7号吧。”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号码的含义,人们不断向我灌输着凯文・基冈和达格利什所取得的成就。
在签约后的两天,我就进入了对斯托克城比赛的替补阵容。我替补出场,在Kop看台面前打进一球。这次球场爆满,我终于听到了掌声。但一切没有这么简单,我记得在安菲尔德的第一次触球,抬头观察,然后……球就被抢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对自己说:“路易斯,你在场上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你必须快速做出决定。”因此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要把速度提起来,因为这里是英超。
但有些东西我还是难以适应,有时候裁判无缘无故会判给你一个任意球,但有时候即便犯规再明显不过,他们也视而不见。总的来说,英超裁判总会尽可能让比赛保持流畅,对此我很认同,有时候我也会因此得利。我记得对加的夫城的一个进球,对方后卫鲁伊斯说我犯规在先,没错,换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那都是一个犯规,但我做的是英超任何一个球员都会做的事:用身体卡住身位,然后用力将对手推开。
假摔是我的另一个标签,但在我英超经历中吃到的20张左右黄牌中,只有两张是因为假摔。没错,我经常假摔,但人们似乎总喜欢夸大我的假摔。我并不比别人摔得多,而且相对于假摔,为什么那些恶意犯规从没有遭到谴责?在对埃弗顿的一场比赛前,莫耶斯抱怨我喜欢假摔。结果在那场比赛中,他们的队长菲尔・内维尔因为假摔吃到一张黄牌。球员们都会做对自己的球队有利的事情,莫耶斯的言论刺激到了我,所以在对埃弗顿进球后,我直接在他面前表演了一次真正的“假摔”。
后来我们在足总杯决赛再次碰到切尔西,但这次德罗巴一个人就打败了我们。我们本应该再赢得一个冠军,留住达格利什,但他最终还是丢掉了帅位。是肯尼把我带到了利物浦,并对我极力支持。我给他发了短信,感谢他给了我机会,并祝他好运。在回复我的信息中,他特意嘱咐我要保持对比赛的专注力,“永远都不要改变。”
这场争吵一直是用西班牙语进行的,我并没有用英语的方式说出“Negro”这个词。
在2011年10月15日与埃夫拉用西班牙语进行的那次争吵中,我是否用了“Negro”这个词?是的。但它在西班牙语里和英语里的意思一样吗?完全不同。我是一个种族主义者?绝对不是。当我意识到自己被指责种族歧视的时候,我深感恐惧。考虑到这样的污点甚至会伴随我一生,我现在依然感到难过和愤怒。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是那场比赛后,科莫利过来问我和埃夫拉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甚至都记不住什么细节,直到他告诉我:“现在他们都在讨论你进行了种族歧视。”我感到惊讶不已。我记得裁判曾把我俩叫到一起,埃夫拉问我为什么踢了他,这本来就够搞笑的了,他整场比赛都在踢我,现在还倒打一耙。他挑起了事端,而且他用的是西班牙语。在接下来我与他的对话中,我用了一次“Negro”这个词。
然而,人们很容易忽视的是,这场争吵一直是用西班牙语进行的。我并没有用英语的方式说出“Negro”这个词,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英语里还有这个词(发音nee-gro),而且有其他含义。而在西语中,“Negro(发音neh-gro)”只有“黑”的意思,别无他意。但人们还是会说:“不管怎样,你说了‘黑’这个词,你不应该这么做。”但在西班牙语中,类似的形容词都可以来指代一个人,比如“Guapo(帅哥)”、“Gordo(胖子)”、“Rubio(金毛)”……“Negro”可以用来指代一个黑头发或者黑皮肤的人,我太太和我奶奶有时候都会这么叫我。
另外还有一个重点是,我当时是问埃夫拉:“Por qué(为什么), negro?”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抱怨。结果最后传到裁判耳朵里的变成了“Porque eres negro(因为你是黑人)”,这一下就改变了句子的意思。显然我没有说这样的话,而且永远不会说。我可以将罪责归结于我的烂英语,或者干脆否认我说了这个词。也许有人会说:“路易斯,我们看了各个角度的慢镜回放,没有证据显示你说了‘Negro’这个词,你否认就行了。”但我是诚实的,如果我否认,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我因此被禁赛8场,更糟糕的是,我一生都会被贴上“种族歧视者”的标签。当禁赛决定被宣布的时候,我给球迷写了一封公开信,但我始终没有向埃夫拉道歉,因为我根本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这件事几乎要毁了我,我不是一个种族歧视者,也从没有歧视过他。我想要申诉,但俱乐部表示多说无益。
但就在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却抓住我的胳膊,抗议我不跟他握手。然后他望向弗格森的方向,确认“爸爸”是不是正看着呢。如果这是一个陷阱,我承认我掉进去了。格伦跟我说:“他肯定在前一晚一直在策划握手的时候怎么做,这都是他设计的。”但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我不想握他的手,于是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变成了:执迷不悟的苏亚雷斯拒绝握手。
好在我的队友都太棒了,他们穿上统一的T恤来支持我,肯尼也赞成他们的举动。在我解禁后第一次面对曼联的比赛之前,杰拉德特意走过来跟我说:“今天你要证明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之一。”对于利物浦给我的保护,我永远心存感激。人们会说:“大家都支持他,因为他的球踢得好。”不,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了解我,他们知道我在更衣室里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知道我如何对待自己的家人,他们知道我在场下是什么样。
他们了解我,他们知道我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