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原来养着三盆吊兰,一盆送人,两盆自养。春兰秋菊,香味清淡高雅。养吊兰,我不为效仿古人,入盆供案,而是为了放在室内让它“净排放源”。没想到,它们越发地张扬起来了,那一根根的藤蔓上,次第开出了一朵朵白花,花不大,但花香袭人。
我那两盆吊兰,系两个不同的品种,一盆是金心吊兰,叶子中心有黄白色条纹;另一盆为金边吊兰,叶缘白色,叶面稍宽。达尔文曾提出一种假说,就植物而言,根的顶端――扮演着低等动物大脑的角色,接受感觉输入并指挥植物的行动,人们称之为分裂组织。按照这样的理论,我照料吊兰,也是从根部做起。春天壅根、分株、施肥;平常浇水、修剪,顺势而为。一年又一年,隐约发现它们也有了复杂的感知机能,有了心灵的四季。
这两盆精灵,不动声色地繁茂着,出其不意,一夜开花,暗香浮动,让人喜出望外。
我一个庸常而平凡的人,眼里能够看到的也都是庸常的平凡的事。常常一个人在家独坐,让吊兰及那些有生命的草木相伴着。时而,写作消遣,像吊兰一样,处于一种全然静止的状态;时而闻着花香,觉得明净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潜伏着流动,慢慢地与吊兰有了纠缠不去的关联。那种沉静,忽然中断、猛醒,知道脑子里已然在切换频道了。
如此,就我个人的精神活动而言,这个时候我的乐趣已经完成了,已经足够了。外面其他的社会化进程,则是另外的事情,与我及我的乐趣,没有太大的关系。读书、写作成全、梳理了我耽于沉湎的性情。那些精心构撰的小说,费时费心。我更偏向一些接近于内心、生活感悟的短文。这样做,无疑有越来越多的局限。如今,有时候,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我无意针砭弊政、褒贬别人,乃性格所致。一个人,长期形成了的个性,叫“禀性难移”,无法改变。更何况于远离了热闹,隐身度日的当下?于是,在电脑上码字,始终保存愉悦心情,就像这吊兰“自顾自灿烂”那样,有一种从容和豁达,使我走向精神的健康。
当然,并不尽然没有怀旧主义的倾向。即便有,也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也不一定有什么意义的零碎片段;可能也不似吊兰那样,四时有序。怀旧总是没有章法地来到大脑,我会挣扎会盘桓。那些受伤害的痛,伤害人的丑陋,一旦与现实碰撞,脑子里叮当作响,有激情,也有愤怒;有伤感,也有忧虑……然而我会瞬间将其淡去,即便是下意识的,敲击着的键盘也会戛然而止。我仿佛看见――此刻沉稳的吊兰,正在窥视着我的一切。一颗悬着的心,会就此而落地,宁静之美油然而生。
有人说,秋读杜甫,可以在瑟瑟秋风中暖一暖心肺。而此时,恰逢六月,外面骄阳如炽,我以吊兰为伴,如读王维,消暑气,享受着一夏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