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上菜!”丁驰刚冲进斜风细雨楼便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大叫,“我是第一个!今天的‘不须归’归我了!”
然而,偌大的斜风细雨楼居然静悄悄一片,以至于他拍桌子的声音在空荡中回响阵阵。并不是说楼里没有人,相反这里的人密密麻麻的,光厅里就有四五十人,只是这些人明显分成两派,一派穿淡黄色,一派穿淡绿色,互相仇视地盯着对方,大气也不喘一下。丁驰的高声叫嚷,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到他身上,反使这气氛紧绷的场景显得有点滑稽了。
“出去!”淡黄色那边为首的人喝道。
“不出去叫你好看!”淡绿色那边为首的人也喝道。
“就不出去!”丁驰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道,“斜风细雨楼还是不是酒楼?是就给我上菜,不是就关门大吉!”
他这一起哄,明摆着就是来捣乱的,厅里仇恨的情绪立刻全部聚到他身上。他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在大声叫嚷:“今天我要是吃不到‘不须归’,我就拆了你们斜风细雨楼的招牌!”
厅里众人都不是傻子,全都听出他话里赤条条的挑衅,他话音刚落,两派的人马全都按捺不住了,乒乒乓乓地全都拔出了武器,映得厅里一片雪亮。黄、绿二派为首的汉子跃身上前,来到丁驰身前。丁驰看了他们一眼道:“‘斜风刀’李家施、‘细雨刀’付家元,你们谁才是斜风细雨楼的第一大厨?”
“我呸!”穿黄色的叫李家施,穿绿色的叫付家元,二人同时啐了一口,几乎异口同声地骂道,“你在侮辱我们?”丁驰啧啧称奇:“奇了,奇了!斜风细雨楼明明就是名闻遐迩的酒楼,第一大厨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何以反倒成了侮辱人的称号了?”
“这……”二人面面相觑,各有怒色。他们的手下纷纷大叫:“谁他妈的是厨子?我们是西山渡口最出色的刀客!”
“刀客?”丁驰冷冷一笑,指着李、付二人叫道,“你们的刀不杀鱼,改杀人了?”李家施怒道:“我们的刀既杀鱼,更杀人!”说完,李、付二人一左一右,持刀向丁驰攻来。然而,二人虽然刀出鞘,但是他们的门徒却纷纷挡在他们身前,不住地嚷道:“不可,不可!”
“宗主万金之躯,不可纡尊降贵与此等匪徒相争!”
“还是先让我们教训教训这等无耻之徒,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一群门徒硬是把他们各自的宗主拦住,不让他们靠近丁驰。
丁驰等了半晌,还是没有等到李、付二人的攻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和滑稽。
“大胆狂徒!” 李、付二派各有十数人拔刀奔向丁驰,丁驰一拍桌面,背后箭囊立刻有三支金箭飞了出来,在他周身飞快盘旋,立刻罡气大盛,形成一堵坚硬的金色光墙。丁驰飞身上前,所过之处,那些门徒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如水花般溅开。忽听“隆”的一声大响,金光骤然消失。门徒们睁开眼睛,只见斜风细雨楼临江的窗口被撞开了一个大洞,丁驰的人影已消失在洞口。
“宗主呢?”“宗主不见了?”“宗主被他抓啦!”众人连忙奔到破窗前,只见丁驰如抓小鸡般地将李、付二人挟在腋下,脚尖踏着一支金箭在江面上飞驰,很快便跑出老远。这功夫类似于“登萍渡水”,却可以承载三个人的重量,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李、付二人被丁驰点了穴道,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才悠悠醒转。二人一醒来,立刻发现了对方,立刻拔出刀来,怒目相向。
忽听一阵“咯咯”娇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他们面前。二人打量四周,发现身在一座茅舍的院子里,周围除了这小女孩儿,便没有其他人。
“你是谁?”付家元问。
“我叫姬青璇。”小女孩儿道,“是神机山庄姬武纲的小女儿。”
“原来是你!”李家施笑了,“我听说过你。据说姬庄主武功盖世,奈何他的小女儿生性欢悦,喜欢结交各路豪杰,却不喜练武,学不得姬庄主一星半点儿的真传。”
“对呀!”姬青璇笑道,“爹爹和驰哥哥都说我的武功差劲儿无比,连江湖七流八流的小混混都打不过。”二人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都由衷地感到欢喜,忽然见青璇古怪地笑了一笑,“只是我再怎么差劲儿,一挑你们二,还是不成问题的。”
二人脸色一变,正想呵斥姬青璇少不更事,不懂尊重前辈时,那边的姬青璇却老实不客气地挥舞武器攻了过来。姬青璇的武器将至,二人更加气苦,竟是一根新鲜的柳树枝。但是,很快二人就被姬青璇的攻势弄得手忙脚乱。这小女孩儿出手虽然不快,招式也不出奇,但是一板一眼,每一下都恰到好处。二人本也是自恃有点儿身份的人,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纷纷拔出佩刀,斜风刀和细雨刀同时攻向一个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儿。
战了十几回合后,二人已是气喘吁吁,而看看姬青璇,也是大汗淋漓,显然是年小力弱,功力浅薄,不堪久战。但即便是这样的对手,二人以宝刀对树枝,竟然还久攻不下,不禁又惊又恼,不由得下手越来越重,每一刀都虎虎有声,杀气重重。
“以大欺小,羞也不羞?”旁边丁驰的声音忽然冒起。只见他从树上跳下,手持一支金箭平平挥来,“当”的一声,顿时将二人的宝刀格住。二人只觉一股巨力涌来,顿时宝刀脱手,插入土里。二人瞬间被制,顿时全身凉了半截,叹道:“今日我们算是见到高手了!”
姬青璇嘻嘻笑道:“驰哥哥当然是高手,我却不是。你们打不过我,是因为你们太差劲了!”
二人好歹也是一派宗主,打不过姬青璇又被丁驰轻易制伏,已是羞恼不已,又如何忍受再被姬青璇这般嘲弄?付家元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姑娘要是认为可以随意侮辱在下,在下宁死不从!”
姬青璇不笑了,很认真地道:“二位难道不奇怪,平日你们威风八面,从者如流,看似武功十分了得,今日却连一个弱小女孩儿也打不过?”二人俱是一怔,各种疑惑顿时涌上心头。看得出,这小女孩儿懂点门路,但武功确实稀松平常,绝对难入高手之列。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姬青璇笑笑:“很快,你们就会明白。”招呼二人走进茅舍,二人不明所以,但是见她和丁驰似乎不含敌意,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透过茅舍的小窗,只见来者一共五人,都是骑着快马。李家施点点头,轻声道:“是我斜风流的人。”没想到自己的门徒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可见能耐之不凡,真可谓名师出高徒,话语中带点儿自豪。五人突然见到荒野出现茅舍,似乎觉察到什么,便牵住坐骑,在茅舍旁边徘徊。五人小议片刻,其中一人叫道:“在下斜风流马忠,不知这是哪位高人的宝地?”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茅舍走了出来。李、付二人俱是一怔,茅舍极为狭小,不知何时藏了这么一位老人?姬青璇扑哧一笑,低声道:“是驰哥哥,你们就等着看戏吧。”二人惊讶之余,不禁又有点儿羞愧,想不到丁驰如此迅捷便易容换貌,而自己却一点儿都察觉不了。丁驰指着马忠等人,老气横秋地道:“老夫瞅着你们不像好人,特来惩戒一下!”这话明显就是挑衅,众人虽觉得这老头儿来历不明,但对方话已至此,也无须客气了。马忠飞身跃下坐骑,凌空当头一刀劈来!这一刀迅捷威猛,凌空而下,极具气势。李、付二人不由得同声称赞:“好刀法!”
丁驰轻轻挥拐挡开,却不急着还手。马忠步步紧逼,接连几刀劈向丁驰要害。丁驰身形飘摇不定,看似踉跄,但却恰如其分地躲开马忠的长刀。“喀嚓”一声,马忠一刀劈断一棵碗口粗的树干,居然毫不受阻,树身还没跌倒在地,刀身已如影随形地追向丁驰。霎时之间,马忠的刀声虎虎作响,如狂风乍起,重重叠叠地笼罩住了丁驰。而丁驰始终不还手,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咦?”付家元越往下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忽然,他脸色如死,自嘲地看着李家施:“好啊,原来李兄早已神刀大成,付某自愧不如。只是付某不明白,李兄为何一直以来要让着小弟,是存心看小弟的笑话不成?”李家施愕然:“此话怎解?”
付家元愤愤不平地指着窗外那舞刀如风的马忠:“你这徒弟的刀法好生了得,我自问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徒弟都这般了得,你这当师父还得了?嘿嘿,这斜风细雨楼你拿去吧,在下这就解甲归田,明哲保命,不与你争了!”想到这些年李家施故意与自己相持不下,虽不知他捣什么鬼,却知道被彻底愚弄了,话语中自然透着怨愤。
“这……”李家施顿时哑然,其实他的惊讶一点儿都不在付家元之下。马忠刚才一刀断树,出刀五步并作两步,俨然是一流高手的架势。他自问在马忠刀下,也走不过十招!可是,为何这样的高手会屈身拜在自己门下?姬青璇认真地道:“驰哥哥迟迟不还手,就是想让你们看清楚这些人的真实功力。”
“真实功力?”二人琢磨着姬青璇的话。那边马忠久攻不下,其余四人见况都纷纷拔刀参战,顿时摄人心魄的刀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马忠等人虽然以五打一,但却一点儿都不紊乱,三退二进,二进三退,攻守浑然天成,步履如出一辙。
李、付二人更加讶异,这五人的走位俨然高明的阵法,而且不是配合多年,还真没有如此的默契。至于他们这是什么阵法,二人看得晕头转向,只觉深奥无比,一点儿都不明白。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不可思议。场上五人出刀越来越快,刀刀挟着雷霆之势,李、付二人直看得冷汗直流,他们知道自己在五人任意一人刀下都走不过五招了,甚至三招都不行!
丁驰周旋至此,已将五人的真实本领完全展示出来了,茅舍里面的人已可以看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了。他打个哈哈,虚晃一拐,逼退一人,蓦地跳出战圈,一溜烟似的奔向旁边树林,大叫:“你们不要走,老夫去拉个屎再与你们斗!”
马忠等人没想到他会逃,让他一下子逃去无踪,想来这古怪的老头儿还是敌不过他们的刀阵,逃命去了,叽叽呱呱地臭骂了那老不死一顿,也都很满意地跨上坐骑,控辔离去。
丁驰从树林里转回茅舍,看着脸如死灰的二人,笑道:“你们看明白了吧?不管是斜风流,还是细雨流,你们的那些门徒大多都是一流的刀客。再不济的,也比你们这当师父的强许多,用不用我一个个地试给你们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家施大为不解,不明白为何一日之间二人的武功弱得连一个初入门路的小女孩儿都打不过,自己的那些不成器的门徒全都成了强大的一流高手?丁驰叹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虽然你们三年前就开始成为一宗之主,但是你们的武功刀法实在稀松平常得很,和高手之列一点都不沾边。”
“这怎么可能?”付家元握紧短刀,怒道,“你这是在挤兑我们!”丁驰平静地道:“你们本来都是斜风细雨楼出色的厨子,打小就不懂一点儿武功。可是有一天有人悄悄地告诉你们,在你们祖传的厨技中,暗藏着绝顶刀法。这人向你们晓之以理,透露一些上乘刀法的影子,名曰开启你们刀法之门,使得你们甘愿放弃厨技,从此孜孜不倦地追求刀法。”
二人俱是脸色一沉,他们当然知道丁驰说的这个人。他就是黑鸥帮帮主江边龙,大金鹏王风扶天的十二门徒之一。江边龙孤身一人来到斜风细雨楼,见到二人烹制“不须归”神乎其技的刀技,称赞之余,又大叹可惜,说从二人切鱼的刀技中看出了玄机。这“不须归”的原料取自桃花江的“一线鳜”。这种鳜鱼天下最美,但是多骨多刺,且细如丝线,极难切理,而且不能损之一厘,否则便会肉质全坏,难以成肴。但是,二人刀技连这种鳜鱼都能料理,若用这种刀技对付敌人,那还了得?江边龙言传身教给他们示范了几个招式,二人仿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于是回家钻研刀法。三个月后,二人悟有小成,便相约在斜风细雨楼前比试。
那一天,前来观战的竟然人山人海,二人在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越战越勇,浑然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刀客。那一战虽然不分胜负,但是二人却从此铁了心要当刀客。二人每隔一段时候都会在楼前比试,很快便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拜二人为师,三年下来,二人都分别收了三十多名弟子。祖传下来的斜风刀、细雨刀成了他们各自的武器,也成了他们开山立派的名称,斜风细雨楼分成了斜风流和细雨流两支。斜风细雨楼的厨子无法安心下来,纷纷出走。虽然还在营运,但是再也做不出惊世骇俗的“不须归”奇肴,生意日渐凋零,人们甚至搞不清楚那地方现在到底是一座酒楼,还是一座武馆?
李家施道:“江帮主这人还是蛮仗义的,他的黑鸥帮以经营渡口、码头为主,可是他却放着这西山渡口不要,承诺由我们斜风细雨楼接管,足见盛情。”他和付家元争斗多年,都希望技压对方,夺得楼主之位,进而控制这方圆数十里的西山渡口。 “可是……”可是什么,李家施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们都错了!”姬青璇大叫,“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门徒都比你们强上百倍,却又假装无能,拜在你们门下?”她提高了声调,“因为他们都是江边龙派来,潜伏在你们身边的!他们名为投师,实则奉命日日夜夜地监视你们,让你们整日去练那些绣花枕头般的刀法,这样你们就彻底掉入他们的骗局了!”
“这怎么可能?”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想想这些年,”姬青璇瞪着他们,“你们除了互相争斗之外,你们遇到过什么强力的挑战没有?按说你们安身立派,声名播远,又据有富得流油的西山渡口,自然便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挑战者,甚至抢占渡口者。可是你们却未经什么大战,那都是因为这些门徒已经私下替你们将这些挑战者处理光了,经过筛选落到你们那里的对手,自然是不堪一击的了。而那些输在你们门徒刀下的人,还以为你们这当师父深不可测,不敢再犯了!”
二人忽然觉得周身冷飕飕的,真不敢想象平日那些恭敬孝顺的弟子们竟然藏得那么深,想到他们暗里一直以寒闪闪的目光看着自己,都不寒而栗。
付家元道:“这江帮……江边龙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丁驰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够让江边龙放弃争夺西山渡口的,自然因为这里面还有更大的利益。”
斜风细雨楼当年的创始人有两位,名唤青箬翁和绿蓑客。二人都是厨艺超凡的美食大宗师,大半辈子周游天下,尝尽天下美食,也做出了不少流传至今的美味佳肴。这桃花江一带盛产奇鱼“一线鳜”,却从来无人可以成功烹饪。直到有一天,仿佛命中注定一般,这两位绝代大宗师在渡口相遇了,二人谈论天下美食,甚是投机。可是在烹饪“一线鳜”时,尽管二人刀技都已炉火纯青,但都无法烹出鱼肉的鲜美来。二人面对着滔滔江水,盘膝而坐,冥思苦想。
忽然间,二人仿佛同时悟道,齐齐跳了起来,一人手执斜风刀,一人手执细雨刀,肥美的“一线鳜”从江水中溅玉而出,驾乘着刀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彩虹,闪闪星星泛着亮光,在白雾腾腾中,如雪花般融入鲜汤当中,顿时长空上下奇香弥漫,一道绝世无双的佳肴诞生了。二人相互击掌,哈哈长笑:“不须归兮,不须归!”两位大宗师终于在这渡口住下,开创了斜风细雨楼。
于是,“不须归”成了斜风细雨楼的招牌菜。
虽然江湖中到处纷争不断,西山渡口倒成了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不管是英雄豪杰,还是邪魔外道,无一不想尝试一下二老“不须归”的滋味。而二老不问世事,不问出身,来者不拒,总是兢兢业业地煮出一锅又一锅的佳肴来。
这些人试过之后,无不回味无穷,引为平生乐事。
丁驰道:“江边龙骗了你们,他说当年二老要是不会武功,如何正邪两道都能相安无事地在楼里食鱼?所以,二老流传下来的刀技里肯定暗藏武功,叫你们回去好生钻研。事实上,二老根本不需要武功,便可守住此楼。因为二老所烹之美食,让心中有愧者泪流满面,让好胜争雄者放下超脱,让他们大彻大悟,看透了人生,真如悟道一般。
“正因为如此,黑白两道仿佛达成了默契,斜风细雨楼也就成为了江湖中一个神圣的地方,特别是一些曾经品过二老所烹之美食的武林前辈,更是嘱咐弟子不得冒犯,还有的高手在附近隐藏了起来,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地方,这才造就了这里多年的平静。所以,只要斜风细雨楼存在一日,西山渡口便可太平无事。江湖中谁也不敢轻易冒大不韪侵犯渡口,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江边龙自然不会。
“要夺渡口,必先瓦解斜风细雨楼。‘不须归’这道名菜,必须二人同时操刀才能烹之。所以江边龙故意使人引诱你们放弃厨技,改习武功,又以渡口相许。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一旦有了争雄之心,便斗个不停,便再也无法体会‘不须归’这道菜的真谛。斜风细雨楼无人可以烹制‘不须归’,也就名存实亡了。到它彻底瓦解之时,渡口也就自然落入江边龙手里。
“可是他并不急着让它灭亡,斜风细雨楼的厨艺真传,向来是一脉单传,他让你们钻研刀法之时,便让那些跟随你们的门徒管中窥豹,探知你们厨技中的秘密。你看西山渡口从前只有斜风细雨楼一家酒楼,如今多了数十家酒楼食肆。这些酒家沾着斜风细雨楼的光,全都打出‘不须归’为招牌菜吸引顾客。可能你们对这些名不副实的‘不须归’嗤之以鼻,可是等到你们的厨技日益荒废、也烹不出美味的‘不须归’之时,这些名不副实的菜式便可喧宾夺主,真正的‘不须归’反倒失传于世,那时他再慢慢接管渡口,却也不迟。而这期间,这些酒家为他带来的收益,却远远高于开渡口收费所得。”
丁驰喟然长叹,目光高远,仿佛越过时空看到了当年二老烹鱼的情景,目光中充满了憧憬和惋惜:“二位的厨技与二老相比本就相去甚远,未曾完全领会‘不须归’的真髓。如今不求精进,反热衷那杀人之技,二老的一番心血,终究毁于一旦!”
李、付二人默不作声,对着渡口那先辈们曾经大笑过的方向,悄悄地,眼泪流了下来……
一个月后,斜风细雨楼矗立在金色的阳光里,一面绣着“不须归兮”的大旗缓缓地从楼顶悬挂下来。大旗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整座楼仿佛重新焕发出生命。
黑鸥帮帮主江边龙驶着坚固巨大的楼船,带着一群弟子杀气腾腾地赶赴西山渡口。他其实很早就在渡口不远的地方设了分舵,分舵藏有船只,养了一批手下,以便日后图谋不远的渡口。所以,他们一接到消息,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能迅速地赶到渡口。
船泊岸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楼前。果不其然,如弟子回来禀报的那样,原来派去李、付二人身边当内应的那些弟子,全都被赤条条地绑在空地上,看到帮主到来,全都口里支支吾吾地挣扎着。在他们身上,都被以墨粉歪歪斜斜地写满了“江边龙是王八蛋”、“黑鸥帮赔了夫人又折兵”等辱骂人的话语。
江边龙大怒,正想冲进楼去把李家施和付家元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从厨房里揪出来往死里鞭笞一番,忽然间,他瞅见楼里有人身上闪过一抹金色的光,心中竟不禁一寒,然后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想招惹的人,不禁心中一突。
“上菜!上菜!”坐在丁驰对面的姬青璇笑容烂漫,早已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大叫,“我是第一个!今天的‘不须归’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