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回族文物的伊斯兰文化特征
［摘要］因回族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影响，使得回族文物除了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面，更具有了伊斯兰文化特征。本文通过介绍回族清真寺的宗教建筑形制以及回族瓷器、金属器的器形、装饰图案，阐释了回族文物的伊斯兰文化特征。
［关键词］回族文物；伊斯兰文化；清真寺；瓷器；金属器因回族“大分散，小聚居”的地域分布格局，加之受到外来伊斯兰文化的影响，使得回族文化的形成具有多元文化的属性，这不仅体现为回族文物的地域性、传统性，更体现为回族文物的外来性。地域性主要指回族文物的地方性特征明显，这主要表现在居住于边疆少数地区的回族文物特点之上。传统性主要指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而外来性主要是指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影响。本文通过介绍回族清真寺的宗教建筑形制以及回族瓷器、金属器的器型、装饰图案，探讨回族文物的伊斯兰文化特征。
一、清真寺建筑形制的文化演变轨迹 清真寺建筑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形制，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唐宋时期回族先民借用中国传统建筑形制和个别引进伊斯兰建筑形制，元代大批穆斯林移民引进世界各地地域性伊斯兰建筑形制，明代形成中国回族清真寺建筑形制。 （一）唐宋清真寺的特征 现存的始建于唐代的清真寺有广州的怀圣寺、西安化觉巷清真寺、西安大学习巷清真寺、开封北大寺、杭州凤凰寺、镇江剪子巷清真寺、太原清真寺、大同清真寺等。这些清真寺建筑风格大体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阿拉伯风格，另一种是中国传统风格。 现存广州怀圣寺光塔建于唐代，是阿拉伯风格的伊斯兰建筑。塔高36.3米，石砌，圆筒形，向上略收分，尖顶，中空，下有南北向两门，塔内两重石梯，螺旋而上，互不接触，墙身有窗孔，外壁饰白灰，望之光洁如银笔。这种石砌圆柱形尖顶塔与现存早期伊斯兰世界的邦克塔（召唤穆斯林礼拜的宣礼塔）形制较相似，如伊拉克萨马拉清真寺的螺旋塔、摩苏尔凯比尔清真寺斜塔、埃及开罗伊本杜伦清真寺邦克塔等，说明怀圣寺光塔建筑的形制是从阿拉伯伊斯兰地区移植过来的。 现存创建于唐代的礼拜寺建筑西安化觉巷清真寺，为中国传统庭院式建筑，寺内留有一块唐代御路刻石图案为游龙戏珠。西安大学习巷清真寺内留有一块唐代御路刻石图案为卷草缠枝。御路刻石是唐代以来中国传统高规格建筑殿前月台通向台下的石阶中间斜面铺设的雕花整石，是建筑群中轴线上的一个重要构件，与唐代敦煌壁画中所绘制的佛殿前月台彩绘踏道相似，由此也可以管窥唐代在长安的清真寺建筑直接采用中国高规格建筑的传统风格。 （二）元代清真寺的特征 元代，中国传统风格的清真寺明显增多，阿拉伯风格的清真寺更多地呈现地域性特色，也出现了中西结合的新建筑形制。 泉州圣友寺（又称艾苏哈卜寺、清净寺、麒麟寺）建于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其主体建筑正门朝南，尖拱形券门高11.4米，宽6.6米，门殿为方室，是进寺的甬道。门殿顶内侧为四重穹隆顶，分别有四个圆心，穹隆顶的摸角有方圆过渡。礼拜大殿西墙中部方形凹壁窑殿“米哈拉布”（礼拜朝向），刻有阿拉伯文《古兰经》文字，两侧布六个凹状石砌龛，龛向开四扇大门；殿内还遗存有九根粗大的石柱。该寺的建筑形制是典型的带有12～13世纪波斯风格的伊斯兰建筑。泉州是宋元时期世界最大的港口之一，居住有许多穆斯林商人及其后裔，在宋时有清真寺三座，还有穆斯林的公共墓地，近几十年来发现许多穆斯林墓碑石刻。来自波斯的富商艾哈迈德·本·穆哈默德·古德斯是去麦加朝觐过的穆斯林，他将西方伊斯兰清真寺建筑的形制直接移植到泉州，建造了具有阿巴斯王朝拱门式样的圣友寺。 宋元时期，在中国内地传统文化积淀较深的商埠城市所建的清真寺是以中国传统风格为主的建筑，如江苏扬州仙鹤寺、河北定州清真寺、山东济南南大寺、福州清真寺、云南昆明南城清真寺等，且数量明显增多。同时，在沿海港口、河运码头城市也出现了藏西露中、中西合璧的清真寺建筑形制。如初建于辽统和十四年（996）的北京牛街礼拜寺，由入仕辽的阿拉伯学者纳苏鲁丁创建，经明清重修扩建，其建筑布局及主要单体建筑都是中国传统风格砖木架结构，但中轴线由南北走向改为东西走向，在大殿的西墙建窑殿。窑殿内顶藻井是六根伞梁集中于中心点，形成穹隆形，外顶是四坡的攒尖顶，这样的建筑风格是中西结合的。初建于唐、重建于元的杭州凤凰寺，由西域穆斯林阿老丁主持重建，阿老丁重修的礼拜寺门厅有高大的尖拱门，后窑殿是用砖砌成的三个圆穹隆顶，在窑殿的东墙开三个圆拱门，南、北山墙各开小圆拱窗，在西墙的较高位置开六个圆拱窗，使窑殿敞亮透光。三个穹隆顶突出于屋面，之上覆建三个攒尖顶，中间为八角重檐，两侧为六角单檐。突出于屋顶的半球形建筑式西亚阿拉伯伊斯兰的形制，其建筑外又戴上了三顶建筑的“帽子”，外中内西。还有创建于元至正元年（1341）间的上海松江清真寺的窑殿，内顶砖券圆拱穹隆顶，外筑重檐歇山十字脊顶，这种建筑形制在明代修邦克楼时得到了传承和发扬。松江清真寺邦克楼用砖砌，外形为重檐歇山十字脊门楼建筑，而门厅内顶又是用砖劵叠涩出圆拱穹隆顶。这个邦克楼只是一种象征伊斯兰教仪式的建筑，无梯登之。 宋元时期清真寺建筑形制多元的状况，一方面说明随着东西海陆贸易的扩大和蒙古西征大量签发已经伊斯兰化的的中亚穆斯林各族到中国内地，随着伊斯兰教在中国传播的扩大，反映伊斯兰地域文化的清真寺建筑形制也被带到了中国；另一方面，在内地交通枢纽及沿海港口采用中国传统建筑形制建造清真寺时增加了伊斯兰建筑的元素，出现了中西结合的新的建筑。在中国传统建筑文化强势的情况下，清真寺建筑主要是其核心部位即窑殿较多地保留了阿拉伯风格的穹隆顶的建筑元素。 （三）明代清真寺的特征 明代创建重修的清真寺，现留存的有百余座，其中原建筑保留较好的有南京净觉寺、河北大厂北坞清真寺、天津清真寺、宁夏永宁纳家户清真寺、西宁东关清真大寺、山东济宁东大寺、河南郑州北大寺、四川成都鼓楼街清真寺、云南昆明顺城街清真寺、湖南常德清真寺等。这些清真寺的建筑布局形制为中国传统风格，其基本布局是：主要建筑礼拜大殿、窑殿、望月楼、邦克楼等呈东西向中轴线布局，南北对称有次要建筑讲堂、沐浴房、客厅等，寺门前有照壁，大的清真寺在中轴线上还布有门前牌坊、庭院石牌坊等，四面围合成院，为中国传统的四合院式建筑。礼拜殿是主体建筑，屋顶或歇山顶或庑顶，正脊饰一般为阿拉伯文、花草纹，脊正中置新月或阿拉伯文清真言。礼拜殿建在高台基上，前有月台，礼拜殿门向东；窑殿建在西墙正中，向外凸出，或一间或数间，或凹壁浅龛，殿顶多做成木构藻井，窑殿的北侧置木质讲坛敏拜尔（宣讲台），敏拜尔造型前有牌楼式门楼，中有阶梯，后有楼阁。礼拜大殿前设廊庑，到了清代做成卷轩，更为讲究。礼拜大殿内装饰雕梁画栋。窑殿是装饰的重点，布满阿拉伯文字，外装饰为砖雕、石雕等。邦克楼、望月楼大多为重檐楼阁式，有的攒尖顶有八角、六角、四角。房屋若不敷使用时，就沿中轴线增加一进、两进、三进院落；礼拜殿容量不够时，一般向殿两侧扩建，或拆西墙再连脊接出，窑殿也随之后移。明以后礼拜殿的屋脊多为勾连搭式，面阔有限而向进深发展。明代清真寺的中国传统建筑形制在全国基本得到了统一，其中西合璧的装饰风格也基本统一。 清真寺建筑是伊斯兰文化的重要载体。清真寺建筑从早期移植、借用元代的多元形制到明代的基本统一，反映了伊斯兰文化在传入中国的过程中，无论是来自阿拉伯、波斯、中亚的穆斯林，还是中国境内伊斯兰化的汉、藏、蒙古等各族，对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以中为主、以西为辅、中西融于一体的建筑文化的逐步认同；也说明外来文化立足中国，必然经历一个本土化的过程，在相互融合中，形成了自身地域性的新特征。 二、回族瓷器、金属器的伊斯兰文化特征 回族及其先民留存的瓷器、金属器，元代以前较少，明代时期较多。瓷器和金属器的器型相似，主要有盘、碗、壶、瓶、饰盒、墨盒、罐等。这些器物的器型及其装饰图案具有鲜明的伊斯兰文化特征。 （一）器型仿西亚伊斯兰风格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拓扑卡珀宫藏元代龙泉窑青绿釉暗花金盖把执壶的器身与辽宁省朝阳市北塔博物馆藏10～11世纪素面单把玻璃执壶器身相仿，两者形制应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中国故宫博物院藏景德镇青花八角瓷烛台，与伊朗德黑兰巴士丹博物馆藏伊朗13世纪铜镶银烛台器形相仿。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明永乐景德镇青花缠枝折沿洗，与巴黎罗浮宫藏埃及（或叙利亚）14世纪镶金银铜制水盘形制相同。伊朗德黑兰国立考古博物院藏景德镇清华透雕孔雀牡丹纹执壶，其工艺与11~13世纪塞尔柱时期具有波斯、土耳其风格的陶艺工艺相同。中国国家博物馆藏镀阿拉伯文铜方盒，与西班牙马德里国立考古博物馆藏木制象牙小匣子（1049～1050）造型一致。 如此精美的器型，是伊斯兰教自7世纪发轫于阿拉伯半岛后，经过数百年扩张，吸收了被征服地区希腊、拜占庭、埃及、波斯、中亚、印度等器物的造型艺术和工艺成就，充实丰富了伊斯兰文明而形成的。阿拉伯地区及伊斯兰文化的各国出现了外形各异的花瓶、水壶、墨盒、首饰盒，突现了伊斯兰器型的特点，这些特点在元、明、清时期的回族瓷器和金属器的器型中得到了充分地反映。 （二）器物装饰恪守伊斯兰基本信仰 伊斯兰严格禁止具象绘画，纹饰以抽象为主，器物的美术装饰主要是几何纹、植物纹和阿拉伯文书法。有代表性的几何纹是星形图案，如三角形、四角形、五角形及其变换图案。上海博物馆藏景德镇青花缠枝几何纹双系大扁壶，用直线交叉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几何图形，每一个几何图形内再饰缠枝花卉，扁壶表面的几何形状变换循环，体现了伊斯兰美学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理念。植物纹是用曲线组成花草形图案，如流线型枝丫、叶片、花蕊等。北京首都博物馆藏景德镇青花花卉波斯文罐，中间四方形框内为波斯文，满地铺花卉图案，有曲线组成的缠枝、卷草和花卉。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景德镇青花波斯文折沿盘，花草图案用如意云纹曲线组成，似草非草，似云非云。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波斯文罐，花饰的基本图形为花瓣五片，花蕊中空，用曲线图案组成的茎和叶与花瓣相连。阿拉伯文书法艺术是伊斯兰文化艺术的重要标志，几乎在每一件回族瓷器和金属器的中心部位都要用阿拉伯文书法装饰，多为日常所用的手书体那斯赫体和苏鲁斯体，曲线缠绕，灵动自然，富于变化，是11世纪以后广泛用于装饰日常生活器皿的主要图案。有的器皿用阿拉伯文字曲线组成非常美观的图案，在中国称“经字画”，如宁夏回族博物馆藏清代阿拉伯文细颈瓶，菱花形开光内的阿拉伯文“泰斯米”是用图格拉体书写的字母曲线组成如同竖琴的优美图案。金属器中明代宣德、正德时期的回族炉器都用阿拉伯文图案在炉外壁中心开光装饰，或一组，或呈对称二组、四组。 （三）器物为日常宗教生活用品或陈设品 回族有薄葬习俗，没有随葬明器。有的器物与宗教生活有关，如执壶（汤瓶）款式多种多样，一般是作为穆斯林大净、小净的器皿，对执壶的艺术造型也特别讲究。回族金属器中的炉器非彝器，而是家庭和清真寺用于熏香清洁空气的。明代的炉器中有皇帝敕赐给各地回回掌教者，陈设于清真寺中，以彰显其政治地位和不凡的身份。如甘肃省博物馆藏明正德年间造的嵌赤铜阿拉伯文铜香炉，炉底刻有两方汉文楷书印章，大印印文是“大明正德五年钦赐回教”，小印印文是“臣马大臣”。款识书有宣德、正德年间的回族炉器很多，有的是明朝铸的，明宣宗收到泰国剌迦霭进贡的数万斤“风磨铜”，令工部生产彝器时铸造了一部分有阿拉伯文的炉器赐给各地有名望的清真寺，也有的是清代仿明器物。清真寺内藏有宣德炉，成为清真寺摆设的时尚。明宣德、正德年间铸造的以阿拉伯文装饰图案为主的炉器很多，有压经炉、法桶炉、熏炉，土耳其有立耳、龙耳、鱼耳、象耳，足有三足、无足钵式等，质量有点金、洒金、嵌铜丝，阿拉伯文有库法体、纳斯赫体、苏鲁斯体等。 三、结语 中国回族文物是先民智慧的结晶，它从伊斯兰文化传入伊始，就谱写着自己的历史，以它的宽容和博彩吸收外来文化。自伊斯兰教传入中国以后，唐、宋、元、明、清历代留存的回族文物品种繁多，历史文化内涵十分丰富。这些文物从时间看，唐宋时期少，元代逐渐增多，明清更多。从类型看，古建筑多，器物留存相对较少，从文化特征看，唐宋时期表现为借用中国传统形式较多；元代有世界各地地域性伊斯兰文化的植入，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吸收、融合，开始出现中西结合的文化形态；明代以《古兰经》为根本经典、伊斯兰信仰为核心的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中国回族伊斯兰文化形成。回族文物反映的回族文化演进的过程说明，中国古代回族文化是以伊斯兰思想为核心、以中国传统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相结合的表现形式为主的中国本土民族文化，是中国内地地域性的伊斯兰文化。两种文化兼容包含的开放性、双重性特点，既表明回族文化是世界伊斯兰文化体系中的一个分支，又表明它是中华多元文化的一部分，是中华文化多样性、包容性特点的体现。中国回族文物所展示的回族文化更表明，中国回族对世界伊斯兰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和贡献都是极其伟大的。 ［参考文献］ ［1］马文宽.明代瓷器中伊斯兰因素的考察［J］.考古学报，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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