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集
12.1
江源县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山城，地处秦岭南麓的深山峡谷之中，——嘉陵江就发源于她的东端。整个县城顺江而下，勉强有一里多地的样子，除了二机部在这儿设的转运站之外，没有一座现代化建筑。县城所在地离李甫杰的家乡——天义，不到两百公里。不过，这一两百公里几乎全是连绵的大山，其中尤以柴贯岭最为险峻，且是必经之道。
火车站沿江而建，地处县城的东端，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目今它们已经是“满身疮痍，体无完肤”。
由于是个小站，当地人都越过铁轨走了。李甫杰下车后，急急忙忙找不到出口在哪儿，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喂，解放军同志……”一个女青年的声音温和的从背后传来，李甫杰马上回过头去——原来是一个和他一样，穿着没领章军装的年轻女子。女青年的肩膀上挂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
李甫杰左右看看，周围没人。“叫我？”
女青年点了点头。
“没到过江源？”
李甫杰又点了点头。
“你是到033（当地人管033研究所叫部队）去的？”
“你咋知道？”
女青年莞尔一笑，朝远处看了一眼，“你看见的，江源县城就这么大，除了033部队，哪有穿军装、背背包的。”
李甫杰赞许的点着头，“听你的口气，也是033的？”
女青年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一中——呃，江源一中的老师。”
“呃……”李甫杰含糊的应了一下，随即问道：“同志，可以告诉我解放军033研究所在哪儿吗？”
“江北——呃，我说的是嘉陵江，大桥的对面。跟我走吧，我们一中跟你们招待所是邻居。几步路。”
两个年轻人很快走出了江源车站。出站后李甫杰回头望了望，眉头不觉得皱了一下。
12.2
江源县城
一出车站便是县城的街道。狭长的路面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弹坑，它们大都是一年前留下的。虽然经过“走资派”们的修整，车辆一碾压，它们依旧显了出来。尤其是雨后，泥泞的路面简直就是一条细长的烂泥潭。
一辆黄色吉普车迎面开来，扬起一条长长的灰龙，女青年赶紧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向路边躲去。原来车内坐着江源新上任的革委会副主任王大富。他是要到宝鸡开会，顺便稍了一麻袋木耳给他的上司“调剂调剂”生活。
因为江源县城靠近嘉陵江源头，除了雨季，江面通常只有几十米宽。江源一中就坐落在大桥对面的东侧。
上了大桥，远远就看见左前方江对岸的沙滩上围了一大群人。
“江源（县）还挺热闹。”李甫杰象是没话找话似的说了一句。
也真怪，这个一见女孩子就脸红的“大人”，在异乡的地面上居然从没有过的对身边的人产生了好感，并且从心底里想跟她多说上几句话。
“对，是热闹！十有八九是又死人了。”女青年见怪不怪的应道。
“听你的意思，这儿常死人？”李甫杰借着问话，再一次看了一眼几乎是并肩同行的女青年。
女青年生的端庄秀丽，长发飘肩，这在小县城里怕是屈指可数。她走路时一直挺着胸，眼睛始终看着前方，步履轻盈中透着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使人折服的高雅气质与魅力。
“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十次吧。”女青年的语气显得很是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得和她的年龄多少有点儿不大相称。
“都是淹死的？”
“那可说不准。看起来大都象是淹死的。管他呢，与咱们无相干。不会是什么好人。”
“什么叫象是淹死的？咋就不会是好人？”
“这有什么。因为他们身上好多都有伤——呃，我胆小，都是听梅姐和老张他们说的。”
“看起来县城不大，事情还不少。有啥结果没有？”
“咋说呢？——山大沟深，地理条件十分复杂，加之又在铁路线上，好多死人都烂了还不知道人是哪儿的，为啥死的。唉……”
“呃……看样子这儿挺乱的。”
“没事儿少出门就是了。”
李甫杰象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微点了一下头。
俩人没再说什么，一直朝桥的西端走去。
12.3
天义二中 校园里
自从一中被军医院“借用”，全体师生统统搬到二中（一家一半）以后一晃过去了近一个月。这会儿李明杰和肖华正在出黑板报。他们的板报前面站满了观看的同学和老师，其他班级板报前面的观看者却是寥寥无几。
黑板报的主体栏目是《怎样正确看待读书无用论跟读书做官论的关系》。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开了……
12.4
033招待所
李甫杰在江源一中门口和女青年分手之后，按照她指的方向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中国人民解放军033部队招待所”的牌子。
进了招待所，一个四十上下的警察骑着一辆破旧的车子迎面而来。李甫杰向边上靠了靠，礼貌的让开了路。警察朝李甫杰客气的点了点头。
“老孙，下班回来早点，小华的对像要来。别老是下了班不杀（下象棋）够了不回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女人在老孙的身后喊着。
“知道啦。”老孙头也没回地骑车走了。
办理了相关手续，李甫杰将自己的东西在床上放好后信步走了出去。片刻中，李甫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寂寞与孤独感。背井离乡的人，特别是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大都会有这样的感觉的。李甫杰正是这样。
刘所长告诉李甫杰，进山的路被前两天的暴雨冲坏了，还有几处大塌方，要等几天十天才能修好，叫他不要着急，安心的先住着，等候通知。
12.5
李霖生家
周明玉刚把红苕稀饭煮好，李霖生夹着值班用的铺盖回来了。
“轻点，轻点，灰扑到锅里了。”周明玉赶紧把锅盖盖好，用手在脸上扇着，放佛灰已经很大了似的。
“你这人实在是恼火得很。有个啥灰吗。没见谁干净到哪里去。”李霖生不耐烦的把铺盖放到床上。
“你那铺盖成天在面组里，灰就吃饱了还能没有灰。脏都脏死人了。”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李霖生边说，习惯的坐在了床沿上。
“那你街道上捧些灰吃去。”
“你那叫抬杠！”
“妈，你们得是都不饿。”儿媳妇黄建侠笑眯眯的说道。“吃晚饭还去看杰娃的运动会哩。”
“哟，就是，差点叫你爸这老东西把人给气糊涂了。”
“爸爸，咱们这算是班值完了？”
“两周了，完了。”
“又该谁家了？”
“雪平家。”
“噢。”
“建侠，你问那做啥？有事情？”周明玉离开锅头，把手中的勺子交给了黄建侠，“你把饭舀一下，我到面组去一趟，看看你爸爸丢啥没有。”
“你就少操些心吧。”
“我倒是不想操这么多心，行吗？你们爷儿几个，哪个不是丢三拉四的？——好球意思说！”
“妈，你就别再说了，这还不是你给惯的。得亏是秀秀不在家，要不，人家还不又多心了。”
“我说我的，她多得是哪门子心？又没有说她个破字字（缺点）。”
“你是没说，可你们不是都认为俊杰是个佯昏子吗。”
“他那才不是佯昏子。俊杰是内向。跟我似的，人老实。”
“人家说啥都跟你扯到一起。”周明玉有点厌烦的瞅了老伴一眼，“他那是面瓜子。心里清长得很。”
“我也觉得妈说得对，别看老二，红萝卜沾辣子，吃出看不出。”
“哎哎哎，我说你们倒是吃还是不吃。我可是还有事情哩。”
“吃吃，就你是饿死鬼掏肠子。”周明玉赌气夺过黄建侠手中的勺子，弥溜溜的（满满的）给老伴舀了一碗，“老活先人，你吃。一下吃得饱饱的。”
望着堆锥一样的饭碗李霖生皱下了眉头，“哎——长心来没有？真是个人来疯！你这是叫人吃的吗？干脆你把锅给我端来就是了！”
黄建侠一望父亲“老虎吃天——没法下爪”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赶忙走到父亲身边伸手接过碗，走到锅边舀出去了一些，这才又给父亲端过去。“挟（给的意思），这该不多了吧？吃去。”
12.6
江源一中大门口
冥冥之中象是有神人在安排，不知不觉地，李甫杰来到了江源一中门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李甫杰的心里有了一种牵挂。——抑或是对丫丫的思念？李甫杰正打算走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李甫杰为之一震，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对，没错！
“表嫂，表嫂——三表嫂——”李甫杰大声朝一个拉着小姑娘，正要进校门的年轻少妇叫着。
听到叫声少妇一愣，马上转过身来，李甫杰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哟，我当是谁哪（nai），甫杰，甫杰兄弟！你咋来了？不是专门看表嫂来的吧？”突然见到李甫杰，表嫂的眼睛湿润了。
“我分到033部队了。”
“是吗？弟弟有出息。过来，叫表嫂好好看看。嗯，高了，也胖了。”看着看着，两行热泪流出了表嫂的眼眶。“听二妈说，这两年你在新疆？”
“毕业后都去了新疆。——856团。”
“新疆好啊，有得是葡萄干吃。瞧你，成大人啦，高了，胖了，比前两年更帅气了。”表嫂仔细地看着李甫杰，她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甫杰憨厚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是正式分配啦？”
李甫杰点了点头。
“好好，太好了。咋，就分来你一个？”表嫂不住的点着头，“走，别在这儿瓜（傻）站了，到表嫂宿舍去。一定还没吃饭吧？”
“正准备出去买饭。”
“到家了，还买啥饭。走，到家里吃去。”
小姑娘一直歪着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宁宁，叫大大（叔叔），”
那个叫宁宁的小姑娘有点害羞了，她笑着往妈妈的身后躲了躲，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新大大（叔叔）——李甫杰。
“宁宁，他就是你甫杰大大，知道了吗？”
“梅老师，弟弟来啦？”一个由校门里出来的中年女老师打着招呼。
“啊，是呀，姚老师，你咋看出来的？”
“跟宁宁爸长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中年老师自信的说道。
“是吗？”两个老师都笑了笑，
李甫杰也笑了，跟着三表嫂走进了江源一中的校门。
学校不很大，房舍非常整齐。
“咋样？还可以吧。”
12.7
梅雨静的宿舍
这是一间进深很大的平房，房子由中间分成了两半，前面是梅雨静和李康为老师备课和批改作业的地方，后面是他们的卧室。
屋子里还算整洁。该是书的地方是书，该是本子的地方是本子。也没有什么家具，几只竹椅子整齐的靠墙放着。厨房就在屋檐的下面。
“甫杰，你先坐，我弄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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