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文合肥》丛书《合肥民俗》卷中,编纂者富有见识地列入了《合肥民谣》专辑。
由于长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收入此专辑的民谣,我大多在各种场合闻听过,或在书本里阅读过,即使不耳熟能详,起码也略有所知。而列入《儿歌类》部分的歌谣,因为小时多琅琅于口,此番重阅,更勾起对童年生活的追忆。其中有则当年曾激情吟诵过、名叫《我们俩好》的童谣,再次阅读,还让我产生了新的认识。
收入本辑的《我们俩好》,只有五句:
我们俩好,我们俩好,我们俩凑钱买皮袄,夏天给你穿,冬天给我穿。
不知是传诵区域不同的缘故,还是传诵中丢失了,抑或是录记者疏漏,这首儿歌比我们童年时传诵的词少了一段五句。记得我和小伙伴们那时传诵的《我们俩好》,词共十句,分为两段:
我们俩好,我们俩好,我们俩凑钱买皮袄,夏天给你穿,冬天给我穿。
我们俩好,我们俩好,我们俩凑钱买草帽,夏天给我戴,冬天给你戴。
我的童年时代,适逢“文革”时期,那是近百年来中国人精神生活最枯寂的年代。民族教育中长期沿袭的教授儿童背诵古诗词的优美传统,此时被废止了。校园内,每天早晨安排20分钟的“天天读”课,老师带着小学生们逐条背诵“红宝书”里的“语录”。正是在如此背景下,忽然有一天,不知哪位同学随口背出了《我们俩好》这首儿歌,顿时,它以迥异与日常教育内容的特有清新与生动,像一缕春风拂过我们这些幼童心头,唤醒了我和周围小伙伴们心底沉睡的诗情,大家都吟诵起这首儿歌来。课间休息或课后游戏,逢到高兴时,常有人脱口背出;有时和小伙伴们玩到夕阳西下时分,彼此告别后,独自回家,穿行小巷中,我忽然兴起,便旁若无人地吼起了这首童谣――是名副其实的“吼”,一任感情宣泄,并无丝毫目的。
现今回想,这首儿歌当年之所以让我们传诵不已,除了外部世界沉闷的缘由,《我们俩好》本身有着滑稽搞笑的语句和琅琅上口的节律,也是重要原因。只是,我,当然也包括我的小伙伴们,彼时谁也没去略微斟酌一下它的内容――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啊!但眼下重读这首儿歌,却感到它的词句传达了一种不忠厚的情绪。请看,既然语不绝口地声言“我们俩好”,并且共同凑钱购买御寒皮袄,使用上,却为何要强调在寒冷的冬天给自己穿,到炎热的夏天才让朋友穿呢?这不将朋友捂中暑吗!既是好朋友,共同凑钱购买遮阳草帽,又为何要整个夏天供自己戴,冬天才让朋友去戴这无法抵挡凛冽寒风的劳什子呢?如此处心积虑地事事利己,而且将每步利己计划都建立在损友基础上,这样的伙伴关系难道能称作“好朋友”吗?无疑不能。就是以“朋友”相称,也亵渎了这个温馨的名词。
儿歌,一般与童谣合称儿童歌谣。大多反映儿童的生活、思想感情和他们对事物的看法;特点是用辞简明,节奏明快,韵律响亮,短小活泼,适应儿童心理,能为儿童接受、传唱。不可否认,作者创作这首儿歌时,选词择句可能偏重关注通过反映儿童的狡诘心理,来营造调侃氛围,以实现吸引更多孩子诵读之目的。我们当然不必像道学先生那般,见到丝毫与礼仪不符的东西,便大惊失色,继而气急败坏地去指斥《我们俩好》有多么大的教育负作用,在引导孩子损人利己、败坏社会风气方面,产生了如何恶劣的后果。但毋庸置疑,这首儿歌的字里行间,确实包含了人性中的不敦厚基因,客观揭橥了世间友情浇薄的缘由――而这一切,又是以歌咏友谊的形式出现的,因此,更呈现一重反讽意味。
其实,在论述朋友应如何相处方面,我们有许多优秀的民族歌谣。比如,那源于古代江浙一带百越地区的《越谣歌》,就十分精彩。对这首在民间流传广泛的歌谣,读者想必都不陌生: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瞧,它的文字,是那么质朴无华;它的语句,是那么简捷明畅;而它表达的意思,却是那么真切诚挚。这,才是值得永远传诵的歌咏好朋友深情厚谊的经典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