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资源控制权与审计师轮换的治理效应
一、 问题的提出 导致现有研究结果不一致的原因，除了研究方法差异、样本期间不同之外，更重要的是，相关的实证设计常常忽略国家之间的制度和文化背景差异对审计师轮换政策效应的传导作用。由于审计师轮换政策效应的传导路径存在差异性，利用趋同性检验模型所得出的结论自然难以反映问题的实质。基于成本收益分析框架的现有文献主要关注审计师轮换政策牵制作用的博弈功能，而未能关注审计师轮换这种带有强制性制度变迁的政策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和资源整合效应。事实上，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和资源整合是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的基础[5]。因此，本文将从我国资本市场的角度来论述审计师轮换的两个基本问题：一是我国审计市场的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是审计师轮换的客观需求基础；二是审计师轮换是实现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转化的重要途径。
二、 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是审计师轮换的客观需求基础 对审计师轮换规制的需求来自公众投资者不充分信任审计师能秩序化维护公司会计信息的公允披露。不过，审计师作为经济人，其利益诉求不仅受制于职业使命和道德规范，还受制于人力资本增值的制度约束和市场约束。 与欧美自发型的资本市场不同，我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被赋予了政策目标，即需要为国有企业脱贫改制筹集资金。在这种定位所引致的发展格局中，多重利益相互交织，从而导致资本市场形成了以行政权力和关系网络为主导的治理模式。这种治理模式决定了审计师资本（包括审计师的个人人力资本和会计师事务所的组织资本）的增值方式依附于权力与关系的耦合，这影响了审计师的权力分布与责任约束，进而影响了会计师事务所的产权结构安排及资源配置模式。一般来说，在市场竞争和声誉机制主导的条件下，公司如果愿意支付更多的费用聘请高质量审计师，则说明公司有审计需求，也更加重视审计服务价值。然而，我国上市公司却普遍倾向于聘请本地小规模会计师事务所，且支付的费用比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要低得多，这说明我国上市公司高质量审计需求相对不足，聘请审计师更多的是出于满足监管的需要[610]。 由于审计有效需求不足，审计师个人人力资本和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价值增值便主要依赖于客户以及对客户的控制权，而不是依赖于以独立性为核心的声誉资本。如果以经理、控股股东等为主要成员的公司“内部人”和以中小股东、债权人等为主要成员的公司“外部人”的利益发生抵触，审计师的资本增值方式则被约束于维护公共秩序或私人秩序的冲突中。相对于会计师事务所整体，公司“内部人”更倾向于与审计师单个人或少数几个人结成长期合作关系，这是因为会计师事务所可能并不是一个稳定的利益主体，具体执行业务或掌握客户资源的审计师与会计师事务所及其他审计师的利益会出现偏差。 因此，在信息分布不均匀以及不确定性增强时，熟人关系所隐匿的信息及特殊信任机制为机会主义行为提供了低成本的运行通道，即 出于节省交易成本和稳定关系网络的考虑，利益集团更愿意与审计师（合伙人）个人维持交易关系，而不是会计师事务所。据统计，截至2002年审计结束，由同一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工作在5年及以上的355家公司中，有60%的公司超过5年均由同一个审计师来签字[2]。刘峰等对原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客户流向的研究也表明，客户更注重审计师个人而不是会计师事务所[9]。从审计师的角度来看，与客户的长期稳定关系可以帮助审计师获得控制权收益，实现人力资本的价值增值。不仅如此，我国相关法规还为会计 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至少从三个方面影响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一是阻隔了客户风险信息的传递，妨碍客户对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使审计师拥有控制权收益，这很可能使审计师对会计师事务所及其他合伙人隐瞒某些影响维系客户持续性的特殊信息，进而造成会计师事务所层面很难进行风险控制。二是影响了对执行审计程序信息的标准化比较和评价。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使会计师事务所及其他审计师很难了解某特定审计师的审计执行及职业判断情况，即便有审计工作底稿，但记录的内容与实际执行情况可能不相符，而且可能存在某些无法记录的特质性判断等，这影响了通过审计工作底稿追寻审计轨迹的可行性和可靠性。三是约束了会计师事务所的资源整合能力和长期竞争能力的培育。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约束了客户资产组合管理和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资源配置与整合，影响了会计师事务所核心竞争能力的培育。因此，对于会计师事务所内部治理和竞争能力来说，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特征更多地体现为审计师人力资本自然属性的离散组合。 概言之，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资源配置模式与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有很大不同，从而导致我国对审计师的监管措施在微观运行基础上与欧美国家存在重大差异，进而可能影响政策的传导路径及效应。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问题比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要多，所以监管部门在设计审计师轮换规制措施时必须考虑我国的制度背景。这也说明，由于微观运行机制上的重大差异，我国的监管需求与西方国家可能不同，即在欧美国家难以证明是有效的监管工具，在我国却有一定的应用前景。 三、 审计师轮换是实现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转化的重要途径 实现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化转变是审计师轮换的重要目标，也是会计师事务所通过这一带有强制性制度变迁政策以完善内部治理的重要途径。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和会计师事务所组织化的不同配置格局实际上反映了两种不同的人力资本增值方式。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主要表现为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依附于客户关系的价值增值，而会计师事务所组织化则主要表现为以会计师事务所声誉资本为核心基础的价值增值方式。因此，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化转变体现了审计师和会计师事务所在追求人力资本价值增值方式上的趋同与融合，有助于实现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转化。 会计师事务所的“人合”特征凸显了审计师的智力劳动和专业价值在会计师事务所内部决策与管理方面的主导作用，但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并不是会计师事务所核心竞争能力含义的全部。Prahalad和Gray认为，核心竞争力是“组织中的积累性学识，特别是关于协调不同的生产技能和有机结合多种技术的学识”[14]。构建会计师事务所的核心竞争力需要全体员工尤其是合伙人齐心协力，只有当具备专门知识的人能相互合作时，知识才能得到更好的利用，也才能获得更大的价值增值。通过沟通协作，不同审计师的经验和技术可以得到分享与传递，从而实现审计师个人完全占有向会计师事务所共享的转移，即实现审计师部分私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转化。为什么同一个审计师在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与国内会计师事务所从事同一客户的相同项目所获取的报酬大不相同？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积累了丰富的组织资本，而目前国内会计师事务所基本上还处于将合伙人的私人人力资本作为自然属性的离散组合状态，远未充分发掘人力资本作为社会属性并通过协作形成的集合发展潜力。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有效构建有助于不同业务进行横向和纵向的质量及风险的控制与比较，为实现审计师之间的牵制复核与“新的看法”提供更为有效的数据信息支持平台，进而充分显示出审计师轮换的治理效应和质量效应。 然而，控制权转移难以获得有效补偿会阻碍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化的转移，进而导致审计师轮换出现“形式上轮换，实质上不轮换”或对轮换进行抵制或不合作等现象，这削弱了审计师轮换的质量效应，也阻碍了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资源整合与治理。尽管会计师事务所本身有动力优化资源控制权配置，但这种诱致性的制度演化进程要经历各方长期的重复博弈和市场的优胜劣汰，而且在关系到审计制度健康运行的基础性要素（如法治、有效资本市场等）有所欠缺的情况下，会计师事务所的这种动力并不一定有效。这就为寻求一种能为市场和会计师事务所的人际合作提供协调框架的制度创造了需求空间。同时，我们也应认识到，审计师轮换本身正是优化配置会计师事务所资源控制权的一种重要方式，在我国会计师事务所重构资源控制权内部驱动力不强的背景下，由外部监管部门主导的强制轮换是一种可行的外部替代。因此，在现阶段，我国既要在完善会计师事务所内部治理的过程中着重考虑客户资源控制权尤其是存量客户资源控制权的转移问题，又要通过对审计师轮换的监管推动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有效构建。 四、 初步检验 在上文中，我们分析了两个命题：一是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是审计师轮换的客观需求基础，即客户资产控制权的不同归属（归属于审计师个人或会计师事务所）将会影响公司的盈余质量；二是审计师轮换是实现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转化的重要途径，即审计师轮换可以通过改善会计师事务所内部的客户资源控制权配置以提高公司的盈余质量。为此，我们提出如下两个假设。假设1：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审计师个人的公司的盈余质量低于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会计师事务所的公司。
假设2：审计师轮换提高了公司的盈余质量。 为检验假设1，我们采用OLS回归方法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DA是依据Dechow等估算的公司盈余管理水平[15]，AbsDA是DA的绝对值。Private是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审计师个人的虚拟变量，若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审计师个人，则Private=1，否则Private=0。由于难以观察客户资源控制权到底归属于审计师个人还是会计师事务所，我们借鉴王少飞等的研究，利用审计师“跳槽”事件来界定。对于同一家上市公司而言，如果相邻两年签字审计师相同但会计师事务所不同，这就表明审计师“跳槽”带走了客户，意味着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签字审计师；如果被审计单位在所有年度内都由同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但有个别审计师“跳槽”去了别家会计师事务所，这就表明签字审计师“跳槽”没有带走客户，意味着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会计师事务所。 参考Wang等、薄仙慧和吴联生的研究结果[1617]，我们还选择了一些控制变量，即POE是非国有企业的虚拟变量，如果公司为非国有企业，则POE=1，否则POE=0；OP是非标审计意见的虚拟变量；Size是公司总资产的自然对数；Lev是公司的财务杠杆（年末负债总额/年末资产总额）；Roa是资产盈利能力（当年税后利润/年末资产总额）；Loss是亏损公司的虚拟变量，如果公司当年净利润小于0，则Loss=1，否则Loss=0；MB是市净率（年末市场价值/账面价值）；CFO是公司的经营净现金流（经营性活动净现金流/当年营业收入）。 注：DA为估算的操控性应计利润，DA+为估算的正向操控性应计利润，DA-为估算的负向操控性应计利润；***、**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显著。 为检验假设2，我们采用OLS回归方法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AR为审计师轮换的虚拟变量，如果观察样本位于审计师轮换后，则AR=1，否则AR=0；High为会计师事务所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虚拟变量，如果会计师事务所的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高，则High=1，否则High=0。由于审计师个人人力资本向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转化难以观察，因而我们选择了一个相对的方式来衡量。根据中国证监会的要求，从2003年起，同一签字审计师连续审计同一家公司5年及以上，则该审计师需要进行轮换。那么，如果某一会计师事务所在轮换政策开始时被要求轮换的审计师所占比例较高，则说明该会计师事务所的客户较多归属于审计师个人，即表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较高。据此，我们预计，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较高的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质量也较高。其他变量的定义与模型（1）完全一致。 注：轮换率=（某事务所实际轮换数+某事务所应轮换而未轮换数）/该事务所客户总数。 会计师事务所轮换质量效应的回归结果如下页表5所示。当因变量为DA 时，High*AR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这表明审计师轮换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高的会计师事务所的盈余管理水平显著低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低的会计师事务所。High和High*AR的线性约束检验在所有回归中均显著为负，这表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高的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师轮换后显著抑制了公司的盈余管理水平。 五、 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主要研究了审计师轮换相关文献中没有特别关注的两个问题：一是制度环境在改善审计师轮换政策质量效应的传导路径方面的作用；二是审计师轮换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和资源整合的作用。研究发现，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审计师个人的公司的盈余质量低于客户资源控制权归属于会计师事务所的公司，即客户资源控制权的个人化损害了审计质量；审计师被强制轮换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高的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质量高于客户资源控制权个人化程度低的会计师事务所。 本文的研究得到如下启示：（1）引进审计师轮换政策需要考虑该政策是否适合我国审计市场的客观需求基础以及政策效应的传导路径。我国审计市场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诚信的市场溢价约束了审计师和会计师事务所人力资本的价值增值，这使得审计师通过客户资源控制权来获取收益，进而阻碍了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治理和资源整合。（2）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和品牌声誉的形成需要协调审计师私人人力资本与会计师事务所组织资本的利益诉求差异，合理配置资源控制权。同时，人力资本的价值增值方式影响了审计师和会计师事务所的选择，因此监管部门在对会计师事务所进行监管和治理过程中应重视对审计师非人力资本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