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女儿仅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说：“妈，我有点不舒服，想躺一会儿，你吃完先走吧，碗筷等会儿我来收拾。”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等摆完夜市回来，看到碗筷和剩菜还在桌上摆着，才想到女儿可能出事了。
她推开女儿的房门，看见女儿在床上躺着，满脸通红。她上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烫得像一团炭火，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似乎睁开都很吃力。
她将女儿抱了起来，准备去医院。但女儿却从她的怀中挣脱下来，说：“不用了，可能是感冒，睡上一觉明天就会好的。”女儿的声音虚弱，但还是强睁着眼，冲她笑了笑。她知道女儿是在敷衍她，因为一去医院就意味着花钱。
“不行，得赶紧去医院！”她果断地说，然后来到屋里开始找钱，尽可能地找。当她把所有能找到的钱连同刚从夜市上挣来的零钱堆在床上清点时，心里十分酸楚。
“妈，真的不用去医院，我明天就会好的。”她扭头看见女儿倚靠在她的房门上，显然已看到了她刚才的窘态，她看见女儿穿得很单薄。
“快去穿上衣服，我们马上打车去！”她胡乱地将钱塞进口袋里，搀着女儿的手说。
“不，你蹬三轮车去，医院反正又不远。”女儿说着就挣脱了她的手，踉跄地走向锁在院子里的三轮车。当她蹬着小三轮在寂静的街上疾驶时，身后传来女儿微弱的呻吟声，她有点怕了。3年前，丈夫身患绝症离她而去，接下来她又下岗，于是只得蹬着三轮车出摊摆夜市。那一年女儿还不到13岁。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发现女儿忽然长大了。她回头望了女儿一眼，看见女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羊羔那样无助地趴在车里，眼睁睁地望着她。她发疯似地蹬车，怕耽误了时间。
赶到医院挂上急诊，接下来是检查、肌注、物理降温，忙碌了一阵后，女儿终于躺在病床上，挂上了吊瓶，她松了一口气。值班医生告诉她，眼下正流行病毒性脑炎，女儿的症状有些像，要待明天上班后做脊液检查才能确诊。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夜深了，病房里就剩下她和女儿，她感到了疲倦。女儿突然示意她靠近，说：“妈，我感觉很难受，浑身都痛，和以往不一样。医生的话我听见了，我怕是不行了……”
“别瞎想，要等明天做了检查才能确诊。”
“妈，你听我说。”女儿突然严肃起来，“你记住了，家里床头柜的下层，最里面靠右角那儿藏有一个布袋，里面装有一些钱，那是我攒下的，留给你。”
猛地一阵酸楚直冲她的鼻腔，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抓住女儿的手：“孩子，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有妈妈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勇敢地活下去！”
女儿怔住了，异样地、静静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她感觉到女儿抓住她的那只手有了力度，她攥住了女儿的三根手指头，紧紧地攥住，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第二天上午，女儿做了脑脊液检查，显示正常；接着又做了胸片检查，确诊得的是一般性肺炎。医生说住院两三天就可以出院。当她把这个结果告诉女儿时，女儿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脖子。她们都哭了。
回去后，她偷偷打开了女儿的床头柜，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布袋，里面是13元钱，全是角票。眼泪再一次从她的眼角滑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3年多了，现在，女儿已经成了一名军医大学的学生。高考时，女儿的分数可以进北大清华，但她的第一志愿却是军医大。用女儿的话说是不用交钱还管吃管穿，能免去她的负担。这是女儿真实的“第一志愿”。
这些年来，她始终珍藏着女儿那只布袋，那是女儿曾经郑重留给她的13元“遗产”。她只想永久地将它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