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声学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应用刑侦动画技术成功协理谋杀案的成功案例,也是通过刑侦声学技术精准地确定子弹发射的确切顺序和时间的案例。美国刑侦声学专家霍里恩父子对电话录音中的声波所进行的缜密分析,将带我们进入一个全新的人文科技领域。
旧金山市坐落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西部海岸,是举世闻名的旅游城市。同时,它又以对性持宽容态度而著称。性产业造就了一批色情大亨,阿蒂·米切尔和吉姆·米切尔这两兄弟就是其中之一。 最初,米切尔兄弟只以制作人的身份拍摄10分钟左右的X级成人电影供顾客在家观看,后来,他们开始投资兴建成人电影院。由于他们时常在电影院举办超出电影服务范畴的脱衣舞表演等色情活动,所以很快拥有大量观众。 在米切尔兄弟从事色情行业的鼎盛时期,他们共创办了11家电影院,遍布了加利福尼亚州全境,其中旧金山市的法瑞尔影院最为叫座。许多明星都从这家影院起步,比如尼娜·哈特利和玛里琳·钱伯斯。玛里琳因主演了米切尔兄弟的首部X级成人电影《绿门背后》而一夜成名,这部电影同时也为米切尔兄弟获利3500万美元。 米切尔兄弟的长相颇似双胞胎,哥哥吉姆的性格略有内向,一直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弟弟阿蒂则个性张扬,被称为“快活的捣蛋鬼”和“阿蒂党”。阿蒂的个人生活很不安定,他一共有6个孩子,40岁时已历经两次离婚,一直被有关赡养费和监护权的官司缠身。此外,阿蒂还痴迷于毒品、烈酒和受虐式的性爱。作家戴维·姆库柏在他的《X级》中说,如果吉姆是这个商业体系的大脑,阿蒂就是它的生殖器。 警察在抵达阿蒂的房前时,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中年男子正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起路来动作十分僵硬,警察注意到他的一只裤腿里露出了一支来复枪的枪托。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人见到警察后竟然企图开枪射击,但很快就被控制住。 警察对可疑男子进行了审问,结果发现此人竟然是被害人的哥哥吉姆。吉姆解释他去阿蒂家的动机时说,他主要是为了劝说阿蒂不要再吸毒和酗酒,至于为什么携带枪支,他回答是为了自卫。吉姆声称,这并不是什么谋杀,而只是一个意外,因为阿蒂从卧室里出来时手里好像也拿着一支枪,谁也不能保证阿蒂的枪不会走火,从而误伤自己。 这套说词显然存在不实之处,警方进行了弹道测试,结果发现现场的子弹都来自吉姆的来复枪。吉姆共射了7发子弹,其中3发击中了阿蒂。从现场非常集中的弹孔的位置来看,吉姆应该是故意向他的兄弟瞄准。不过这只是推测,警方需要确定子弹发射的确切顺序和时间。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警方想到了阿蒂女友报警时的911电话录音。为了对磁带上的声波进行分析,他们请来了刑侦声学专家哈利·霍里恩博士协助调查。 霍里恩博士在仔细分析了电话录音里的尖叫声、呼喊声、爆音和静电噪音后,初步判断,里面混杂的声音很可能是一支口径为55毫米的来复枪,为此,他决定由他的儿子凯文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凯文·霍里恩也是一位刑侦声学专家,他利用声谱图对声音进行了分析,也就是利用图示法把磁带上所有的声音都表现出来。虽然尖叫、静音和其他噪音可以掩盖枪声,但不同型号的枪支有不同的声波模式,依然很容易识别。 在电脑中,声波模式的显示看起来有点像半边烟筒,起初很平滑,然后逐渐变细,最后归结到一点。通过对声波图像的分析,凯文确定,电话录音中共发生了5声枪响。 但是,这5声枪响的确都来自同一支来复枪吗?为解答这个问题,刑侦声学家通常要进行模拟测试,将数据结果与案发现场的录音进行对比。但是,由于阿蒂的那所房子在凶案发生后已经售出,他们已经无法在那里进行实验。 情急之中,霍里恩博士决定另辟蹊径,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房子和阿蒂的房子结构非常相似,同样适合做这种测试。于是,他在家中一间一端镶有玻璃门的长廊上放置了一个装满湿报纸的桶—模拟人体,然后,在邻近的房间放置了一部电话,并装上录音设备,一切就绪后,来复枪再次开火了…… 尽管这次射击测试没有在案发现场进行,音响效果与原声存在一定的差别,但经过缜密的比较,这次测试结果与案发现场的电话录音在大部分上都是相同的。霍里恩博士认为,磁带上的5声枪响只是记录了凶手7次射击中的5次,前两枪在电话开始录音前就已经响过了。 警方的下一步工作是确定5次射击的间隔时间,以便再现阿蒂的被杀经过,确定这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谋杀。 为确定阿蒂中枪的确切地点,警方研究了子弹的特性,追踪了子弹的运行轨迹,考虑了反弹等因素,然后,用激光测试确定了每颗子弹打出的方向。而现场血迹四溅的情形和电话录音带上的射击顺序,都为重现案发场景提供了依据。比如,警方发现留在墙壁上的弹孔和阿蒂的肩高刚好一致,由此可以断定,阿蒂肩部中枪时是站着的。 案发过程终于可以大白于天下。对警方来说,最艰苦的工作是以通俗的语言向陪审团解释整个射击过程。为此,地方律师决定尝试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请求法官允许他将刑侦动画作为证据。 动画利用了一些相当简单的图案来表现当时的情形,虽然人体模型既不连贯也不够真实,但仍然清楚地表明了人在场景中的位置和弹道运行的角度。今天,我们以现代科技的标准再来观察这幅刑侦动画时,一定会感觉它很粗糙,但在当时它却称得上创作精巧。 不过吉姆的辩护律师却认为动画包含了太多的主观成分,本身不具备准确性,不能作为参考的依据,同时,他还对霍里恩博士的音响测试提出了质疑。但法官里查德·布雷纳在经过反复推敲后,最终还是允许将动画作为证据—这是刑侦动画首次用在谋杀案件的审理中。 在审判日益临近前,警方努力寻找到了吉姆的作案动机。米切尔兄弟自孩提时代就亲密无间,成人后,他们是自我标榜的艺术家、言论自由的拥护者和文化圣徒,而且非常富有,尽管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色情电影和脱衣舞俱乐部的基础上。但阿蒂的行为却越来越不被人所理解。据米切尔的家人说,阿蒂生前曾多次给吉姆的女友莉莎·亚当斯打电话对她进行恐吓。在被杀当天,他还打电话威胁自己的母亲,所以,阿蒂的母亲也认为自己的儿子失去了控制。 警方因此认定,吉姆因无法再忍受弟弟的恶劣行径而动了杀机。在谋杀当晚,吉姆踹开房门闯入阿蒂家中,举枪便射。混乱中,阿蒂的女友抓起电话藏进壁橱。吉姆在走廊射出的第一颗子弹打在阿蒂卧室门的右边,第二颗子弹射向同一个门。此时,阿蒂拎着啤酒瓶正好走出来开门。第三颗子弹打在卧室门框上,又被反弹回卧室并落在梳妆台上。第四颗子弹击中阿蒂的腹部,然后从他的背部穿过去。惊慌失措的阿蒂于是躲到浴室里,结果第五颗子弹穿过浴室墙壁,击中了他的肩膀。 接下来的28秒钟,没有子弹射出。这个间隔说明,吉姆在射出下一颗子弹前进行了耐心的等待、观察和瞄准。根据子弹运行的角度和轨迹,吉姆当时应该保持着单腿跪下的瞄准姿势。当阿蒂探出头来张望时,吉姆射出了最致命的一颗子弹。第七颗,也是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门廊的入口处。 整个事件用时竟然不到一分钟。 警方认为,这是一起蓄意枪杀案,而非意外事故。但吉姆的律师认为,即使这不是意外事故,吉姆也是出于自卫,阿蒂当时酗酒过度,血液里酒精浓度是0.25%,几乎是法律允许范围的3倍,当疯狂的阿蒂拎着酒瓶子出现时,在特定的状态下,吉姆很可能把酒瓶看成枪支,为了自卫,他不得不向弟弟开枪。 这个辩解显然对吉姆极为有利,警方在阿蒂的尸体旁的确发现了一个啤酒瓶。如果这只是一时冲动的结果,那么即使它属于谋杀,罪责也将减轻为一般杀人罪。 最后,陪审团做出了吉姆·米切尔犯有一般杀人罪的判决,判处其6年监禁。但仅服刑3年后,吉姆就因“表现良好”而被释出狱,他又回到了生意场继续他的色情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