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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关键词]科学探究 人文引领
[论文摘要]本文从张楚廷先生的教育学著作解读出发,揭示其由科学探究而人文引领的教育学研究路径。从科学教育学的起步、成型,到哲学视角的凸显,再到其教育人文思考的全面深化,先生独到的科学-人文主义的学术发展理路,对当前我国教育学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Key words:scientific exploration; humanistic leading
Abstract:This paper first interprets Mr. Zhang Chu-ting's pedagogy works and then reveals his way from scientific exploration to humanistic leading. His unique thought of science-humanistic academic development , which from the premature, mature of scientific pedagogy to the appearance of philosophical vision , and to the total deepening of humanistic thinking concerning education finally , is good enlightenment and refere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pedagogy in China.
张楚廷先生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涉足教育学研究,由外而内,一步步扎根到教育学的大地之上,一点一滴,以自己独到的方式,展示出一个又一个教育的新视界。他的著作平易、流畅,娓娓道来,抓住一个又一个司空见惯的问题,象拿着解剖刀,驾轻就熟地深入其中。从科学式的教育探究,到立足哲学、历史与文化的人文引领,他的教育学研究表现出一条由科学而人文,以至科学-人文有机融合的独特教育学路径,把教育学中的老问题每每谈出新意,又常常把教育学中被忽视的问题令人叹服地摆到理性思考的教育学平台之上。
一、《教学原则今论》:科学教育学的起步
早在1993年,张楚廷先生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教育学著作《教学原则今论》。在其中,他首先详细列举了已有诸多教育名家的教学原则,并结合教育的历史与现状逐条进行细致分析。但在他的科学解剖刀的利器之下,原先许多貌似合理、状似齐全的原则体系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问题迭出。
在分析批判的基础上,先生开始了他的理性建构。在建构的过程中,他首先分析了建构教学原则的基本理论问题。在教学原则的基本问题探讨中,先生首先区分了教学的规范性与规律性问题。并认为规范性问题属于主观性问题,规律性问题则属于客观性问题,对于二者的混淆往往容易导致对于教学原则与教学规律的认识不清,错把规范当成了规律,而这正是教学论科学化的障碍之一。他以“它本是怎样的”、“它可能是怎样的”、“它应当是怎样的”三个问题作出判断,从而将必然性问题、可能性问题、企求性问题一一区分开来,还教学原则以真实面目。同时,他认为要以相容性、完备性、独立性、简练性四大条件来检验一条原则提出的科学性,并以此来丈量远至夸美纽斯、近至当代教育家提出的口号各异的教学原则。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自己独具特色的“4-1-1”阵型的教学原则体系,圆满回答了为什么教、教什么的问题,也间接地部分回答了怎样教的问题。
《教学原则今论》作为先生进入教育学殿堂初试牛刀的起步之作,体现了他教育研究的基本风格与作为教育学者的精神气度。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科学探究精神,注重逻辑严密性的思维品格,在整体逻辑框架严密的基础上充分展开发散思维并对细节保持敏悟性的思想特性,直入问题、简洁明了、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问题分析与理性建构并重的学术路径,都成为先生教授教育学研究典型风格,表达了一位从数学进入教育学领域的严谨学者对教育问题的审慎而开阔的思考,同时也预示着其科学教育学的起步。
二、《教学论纲》:科学教育学的扛鼎之笔
2004年出版的《教学论纲》是先生前期教学理论研究的集大成,它在借鉴、吸收国内外有关著述的基础上,以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对教学论的各基本论题进行了诸多有益的探讨,在结合时代特点的过程中提出了一系列独创的见解。其主要内容包括教学要素、教学规律、教学内容、教学原则、教学组织与管理、教学评价、教学论的科学化等。
综观先生的《论纲》,贯穿其中的正是一种对教学论研究科学化的追求,就在书的前言中,先生开门见山地提出,“着力于客观性探讨,着力于客观性描画”,“力求在增强教学论的逻辑性方面下些工夫,以形成有内在逻辑联系的概念系统和命题系统”,“80年代中期,王策三先生提出的‘教学论科学化’一直像一面旗帜感召着我,虽然在全书的14章中只有一章是专门讨论科学化问题的,但全书贯彻此精神”[1]。对教学论科学化的追求基本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对教学论逻辑起点的探究,从教学与元学习出发,由此而展开教学论的基本范畴与问题逻辑的清晰梳理,其中富于创意的是对元学习概念的教学论意义的阐发与教学要素的探讨;二是贯穿在每一章节之中的对局部问题的分析,都是一贯地体现了先生的分析、解剖、再建构的风格;三是贯穿全书的冷静分析与客观描述的笔调,避免了教育学研究中惯有的浪漫型构想与规范设计。
说《教学论纲》是先生科学教育学思路的扛鼎之作,并不是简单比附于一般意义上的科学著作,在缜密的逻辑解剖与建构之中,同样不乏诗性的激情。因为教学问题毕竟涉及的是活生生的人事,所以才能引发先生逻辑之中的诗性阐发。这并不妨碍先生对教学论的科学追求,也许这本身就是教学论的科学之所在,即她的科学性追求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这不仅表现在细节的论证中的细水长流,更表现在标题转换中的跳跃与论题的流转。比如,第十四章“教学论的科学化问题”第六节是“自由学术探讨”,第七节却又联想到了诺贝尔奖,并提出“我们是否也承担责任”的问题,一下子把传统教学论的视野远远地拓展了。 "
正因为如此,在明确提出追求教学论的科学化的前提下,先生竟然在本书的结尾提出这样的疑问:“教学论是不是既是科学的,又是艺术的?”这里不仅是对教学论科学化的必要的否思,而且也是对教学论科学化的提升,因为其中渗透的正是一种求真、求是的科学精神与态度。这里实际上又给后面先生教育研究的哲学走向埋下了伏笔。
三、《课程与教学哲学》:哲学视角的由隐而显
先生从事教学四十年有余,而从事教学理论研究长达二十余
年。他常言:前二十年,是在操练、欣赏着教学;后二十年是在琢磨、探索着教学。长期养成的理性思考的习惯引导着他逐渐走向哲学的思考,或者说在多年教学与研究的过程中,哲学向他走来,他与哲学不期而遇,就有了《课程与教学哲学》的诞生。
如果说前期的研究中,哲学思考只是潜在的线索,是冰山的聚积,那么,2003年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课程与教学哲学》则是先生寻求突破——不仅是个人的突破,同时也是课程与教学理论研究的突破——的精心之作。在这本洋洋洒洒40万言的著作中,可以明显看出先生对前期研究的超越。这种超越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从大处着手,一开始就抓住了当代西方课程与教学哲学巨擘布鲁纳的结构原理与皮亚杰的后结构主义,再论及后现代课程观,后面主要围绕科学主义、人本主义、社本主义等当代教育中的重大问题,最后归结为人文引领的和谐课程观,给课程与教学哲学领域开辟了一种崭新的气象;二是从前期的注重逻辑推究转向哲学悟思,大大提高了先生教育思考的整体性与人文性,对课程与教学理论问题的探究向着纵深处拓展。
先生还从阐释学(解释学)的视角,细细分析了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现代主义课程观与后现代主义课程观、科学主义、人本主义与社本主义的关系。基于历史与现实的思考,先生提出了自己的“五I”课程构想,书的最后集中阐述了其人文引领的和谐课程观,实际上也就是这本书的核心精神。他相信:“完”与“全”使人更象人,而和谐更能体现生命的特征,并使人更具生命力、更高大,因而,课程的未来将是和谐的走势。
在这本书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出先生作为长者的深厚的功底,同时可以看出他像年轻人一般乐学,一方面踏踏实实地研读马克思的著作,一方面又积极接受当代西方哲学的新思考。对于时下流行的课程与教学领域中的科学主义、人本主义和社本主义,先生不仅给予了批判性的分析和澄清,同时也提供了基于现实的我国课程与教学设计的可行性思路。可以说,承继与发展同在,批判与建设并存,条分缕析中充盈着逻辑的缜密。
难能可贵的是,先生对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这个论题进行了卓有创意的阐发。他提出,全面发展的“全面”主要不是一个量的概念,“全面”并非一切方面、所有的方面,全面发展主要是一些基本方面的发展,全面发展是一个个人的发展,全面发展是发展着走向全面,全面发展的实质是个性发展,人要经由个性的充分发展来实现全面发展,离开了个性发展,全面发展是不可能的[2](P302)。这里,既有对于马克思经典著作的悉心研读,又有结合时代的深切的忧思。先生的思考可谓切中时弊,冷静的言说中渗透的是先生对时代、对民族火样的热情与深沉的爱恋。
四、《教育哲学》:教育人文思考的全面深化
先生在《教育哲学》结束语中这样写到,“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到一个不在原地踏步的前方,这不是什么雄心壮志,仅仅是对一直走下去的一种信念”[3](P304)。正是这种一种往前走的信念支撑着先生不停地朝前探索,不把自己停滞在个人既成的教育思考水平上。
如果说以要素归纳的语言来描述张楚廷先生的学术历程,把以《教学论纲》为代表的前期著作的关键词归纳为科学,把以《课程与教学哲学》为代表的中期著作归纳为哲学,那么以《教育哲学》为代表的近期研究的关键词则是人文与历史。当然,贯穿其中的,既有相通的因素,又有包容前期、累积性发展的因素。不管怎样,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先生不断探究、超越自我的学术勇气与生命立场。
《课程与教学哲学》中,先生在阐发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人文引领和谐的课程观,在《教育哲学》中,先生进一步完成了人文引领的历史化与现实化。全书自问“从哪里开始考察教育”起始,第二章就直接进入书的中心主题,“人是什么”。教育是人的教育,对于教育的真切关注也就是对于人本身的关注。这样,先生就把“人是什么”变成了“教育第一问”,对人的思考在这里又被再一次提升。先生紧扣马克思的命题“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再论及“关系中的人”,再把人置于社会之中考察“人发展什么”。在“人发展什么”这一章中,先生再一次提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问题,“每个人的全面发展是他自己发展的全面,因而必是有个性的全面发展,或个性下的相对全面发展,因而可否就说实质上是个性发展”[3](P130),“发展个性就是发展丰富性,发展创造性”。正是基于对作为教育根本的人的考察,先生开始了对教育特性的思考,并提出教育的“五大公理”,即:潜在公理、动因公理、反身公理、美学公理及中介公理。所谓潜在公理,即人的潜意识、潜智能的存在是教育存在的依据;所谓动因公理即人的欲望是天赋的,同时又是可以开发和引导的,这也是教育发生、存在和展开的条件;所谓反身公理,即人可自我对象化,人亦可对象自我化;所谓美学公理,即人在对象自我化、自我对象化中的基本尺度是美学的;中介公理即人生活在环境中,环境作为中介在人的发展中起不同性质的作用[3](P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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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五大公理的概括可以说是第一次把教育与人的发展的基础问题表达得如此准确而清晰,没有丝毫的泛泛而论,充分体现了科学与人文视野的融合。
论证教育的五大公理作为教育的基础性问题,这并不是先生研究的根本目标,紧接着的一章“自由教育”,才是先生本书的根本落脚点,这也是对前面关于人的自由、全面与个性发展论述的回应。先生在一般性地论及自由教育的涵义的基础上,阐述与当下中国教育实践密切相关的几个自由教育的关键问题,从人文知识的命运、知识的性质、自由教育的命运,再谈及学校的命运与大学作为象牙塔的命运,使得对自由教育的论述表现出强烈的现实关怀与本土关怀。 "
先生关注个性发展,但任何个性发展都是置身一定社会之中的个性发展,先生十分钟爱个性发展是因为我们的教育与文化之中缺少了凸现个性发展的因素。与此同时,先生又清楚地知道,任何个性发展都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在现实之中,在社会之中,个性发展不能走向惟我主义的狭小圈隅,所以先生最后一章又回到“教育的社会性问题”。先生这样写道:“教育通过培养人,通过让学生成为合格的公民、成为能更有作为的人而善待社会,通过服务于人而服务于社会,通过促进人的发展而促进社会发展。”[3](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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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里清楚地表明,先生正是要在凸现个性问题的同时,把个性与社会性统一起来。不难看出,先生在章节主题转换上的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五、科学—人文立场之中的多维视野
与先生照面,一身简朴,从容平淡;听先生说话,话语平和,有长者风范而无威权姿态。简朴人生的背后是对教育知识与真理的激情与涌动的思想。先生以从容淡定之心去观察、体味、反思平凡而不平静的教育现实。他的目光是独到的,马克思学说的理论支撑让他立论坚实,广博深厚的学术底蕴又使他的视野足够开阔。他纵横捭阖于数学、教育学、哲学、心理学、政治学、美学等领域,同时在其思维的天空下常常出现解释学、现象学、全息论等时兴学说,在他逐渐融贯而出的科学-人文立场之中展现出多维的、丰富的教育学视界。眺望先生的教育学风景,我们看见的是对教育中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渴望与对人的全面发展教育的美好期待。
先生著作等身,思想如绵延之山,愚鲁我辈自然不足以窥其堂奥,只能从个人的印象,斗胆做些简单的勾勒。在我看来,先生的研究之于我国教育学理论建设至少有以下不可忽视的贡献:
其一,先生以深厚的科学背景进入教育学门径,给教育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他者眼光,不仅提供了庞大的思想宝库,更重要的是提供了一种不同于传统教育思想方式的、逻辑分析与人文关注并重的教育思想与言说方式。多年的数学知识背景为先生进入教育思考提供了坚实的科学基础,开阔的哲学社会科学视野则为先生的思考提供了人文的支持,丰富的教育生活体验与教学经历更直接为先生的思考注入了现实的体温。从先生多年来的研究与写作明显地可以看出,先生一方面在坚持清晰的逻辑思考与踏实的论理方式,另一方面在逐步扩大其人文关切,从而较好地把科学思维与人文关注紧密结合。
其二,先生以自己独到的视野与切入教育问题的方式,极大地丰富了传统教育学研究的问题空间和论说方式。从教学细则到教育公理,从元学习到和谐课程观,从数学知识的大量引入到对各种西方教育哲学的思考探索,从对基础教育的思考到对个人大学治理经验的反思,从对当下教育现实问题的追问到对教育历史的娓娓道来,从对教育、心理、人力资源管理的研究到政治、经济、文化问题的引入,可谓琳琅满目,给予读者很强的视觉冲击,充分地挑战读者自身的心智与知识世界。
第三,从先生的第一本教育学著作伊始,对人的关注贯穿始终,这条线索由隐而显,由心理、心力的关注到对历史与现实之中完整人性的关注,以及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主题的不断发掘,可以说直接地拓展了教育的中心问题——人的关注的视野与水平。先生在《课程与教学哲学》前言中写到,这本书,“所直接表达的是,切望我们的教学更美好,我们的课程更美好;所间接表达的则是,盼望接受过教育的人们确实因教育而变得更美好”[2](P
3)。显然,正是这种对美好教育与美好人性的期待成为先生教育研究与写作的内在灵魂,也是先生从科学思考而进入科学-人文整合探究的内在基础。
第四,先生笔耕不辍、勤于著述、不断超越自我的学人风范与长者气度,为教育后学之士作出了重要的人格示范。先生曾电话示我后一阶段的写作计划,除了重写《教学论纲》、新写《高等教育学》之外,还有数本著作都在构思之中,先生学而不倦的学人本色令后辈汗颜。“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到一个不在原地踏步的前方”,这种“一直走下去”的信念让我想起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的脊梁”。
几乎在每本书的前言或者后记中,先生都会自谦地写下“非常期望得到指教和批评”、“聆听他人,聆听智者,以便更好地反躬自省”。《教育哲学》的前言中,先生更是谦逊如同一位踏实的小学生,“笔者的哲学修养、教育理论修养确实都十分有限,对于教育哲学,我是‘半路未出家’,敬请各位学者、智者批评。”苏格拉底有言,真正的知,大知,就是认识自己无知。在这里,先生自己本身莫不就是这样一位清醒而高明的智者?
也许先生的观点不乏商榷之处,先生也满怀与他人商榷的期待,因为,先生清楚地知道,真理本身就是开放的。但有一点是十分清楚的,那是先生2003年在《课程与教学哲学》前言所说的:
“思想不会停止,询问不会停止。”
这是先生的自言自语,难道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参考文献]
[1]张楚廷.教学论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前言.
[2]张楚廷.课程与教学哲学[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3]张楚廷.教育哲学[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