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选择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
2014上海年高考作文题，延续了历年上海卷讲求思想积累，重视辩证分析的特点，在全国各省市众多高考作文题中，是受到好评较多的一道作文题。说它好，是因为大多数同学容易上手，一部分能开掘较深，而不是像有些题目，大多数同学无话可说，只有极少数同学可以发挥。面向全体而又能突出个性--这，正是好题的标志。
不过这道题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容易写，它有难度，如果把握得不好，会使文章流于空谈，或偏离题意。首先，沙漠的隐喻义是什么？沙漠在这里应该不是中性的，它象征的是人生的困境，比如责任，比如义务，比如挫折或失败等，材料为我们规定了一个情景，作文时这个情景应该就是我们分析问题的一个背景。其次，材料告诉我们，穿越沙漠的方式可以是自由的，但必须穿越又是不自由的。"必须"是我们无可回避的客观困境，"可以"又让我们有主观选择的余地。这里自由和不自由构成了一对尖锐的矛盾，如何辨明两者的关系，是对我们思想积淀和思维能力的极大考验。再次，材料中的"你"也值得重视，"你"看上去像泛指，并不指某一个具体的人，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可以是王五，可以是赵六，但一旦联系生活实际，"你"就变成特指的了。你就是屈原，你就是李白，你就是苏东坡，你就是谭嗣同，"你"的沙漠可能跟别人的沙漠相同，但你的选择跟别人的选择不同，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经历，你的经历决定了你的人生结局，你的人生结局决定了你的人生价值与意义。而这正是文章需要开掘的地方，如此，才能真正显示出作者的眼光和材料的价值。也就是说，材料是要学生借自由不自由这样一个平台，谈自由及选择自由背后的东西。
学生的作文也相应分为三类。
第一种，没有认真阅读和揣摩材料，不是谈自由与不自由，而是谈其他的东西，离题或者偏题，比如有的同学写"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这就明显不对。题干告诉我们，必须穿越沙漠，这是不自由的，如何穿越沙漠，这是自由的。显然，材料是要我们谈自由与不自由的关系，而这个同学却把穿越沙漠看作一个角度，把如何穿越沙漠视为另一个角度，然后去谈角度的问题，离题。这个同学的错误是，没有真正理解角度的意思。角度必须针对同一对象而言，对象相同，观察点不同，得到的感受会不同，这是角度的差异。如果观察的对象不同，哪怕是同一个人，也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得到的感受自然是不同的，这是由于事物本身的差异，而不是角度的问题。而材料中"必须穿越沙漠"和"如何穿越沙漠"显然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它们之间的差异不是角度决定的。这个同学的离题缘于认识上的错误，这样情况不在少数。还有些同学偏题，偏题的同学大多开始还能扣住题意，但写着写着就旁逸斜出，最后离正道越来越远。比如他说，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遭遇各种困境，面对这些困境我们不能退缩，穿越是必须的，当然如何穿越，我们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在这一点上我们是自由的。但不管选择何种方式我们都要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然后他就大谈选择。"选择是一种智慧"，"选择是一种能力"，"选择是一种品格"。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我们还能看到他飘渺的身影，但一转眼风筝就消失在了云端里。这些同学的错误在于问题"中心"意识不强，他不是围绕"中心"逐层推进，"从一而终"，而是"跟着感觉走"，随着意识的自然流动踉跄前行。对这部分同学来说，渐行渐远似乎是必然的结果，而改变"脚踏西瓜皮"的习惯应该是他们努力的方向和出路。
第二种， 基本把握了题意，整篇文章都是围绕"自由"与"不自由"这一对关系展开。这部分同学的基本观点是，自由与不自由是一对相互矛盾相互依存的关系，自由中包含不自由，不自由中包含自由，自由有自由的价值，不自由也有不自由的作用。只有正确处理好这样一对矛盾，我们在生活中才能游刃有余，真正发挥自己的作用。具体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谈要努力在不自由中寻找自由的价值。要善于带着镣铐跳舞，这镣铐是规则，是法律，是责任，是义务，是人生种种困难的境遇，是生活的种种考验。这些我们首先是要敢于面对，同时也要以适当的方法活出自己的精彩。黑暗就在前面，我们要以自己的方式穿越，找到光明。另一种是谈对"不自由"的认识，自由固然可贵，值得我们努力追寻，但给我们带来不自由的责任、义务、规则等也同样重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自由应该是有"度"的，失去了规则的限制，自由也就变得毫无底线。而没有底线的自由是可怕的。哪怕是买小菜这样的事，别人排队你不排队，结果会怎么样呢，只能是秩序大乱。这样两种情况都是扣题的，但扣得还不算紧，比如沙漠的意义没有真正凸显出来，"自由选择"的价值何在也开掘得不够深，文章始终在一个层面展开，缺少纵深感。比如买小菜排队的例子是可以拿来证明"自由必须受到限制"这一观点的，但是买小菜显然不是人生的沙漠。
第三种，紧扣"自由与不自由"这一对关系展开分析，同时跟特定的情境"沙漠"相联系，并且所谈的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不是"自由"的其他内涵。文章着力论述的是面对选择的自由，我们最终的取舍所彰显的价值与意义。面对选择的自由，我们做出了自由的选择，我们的选择是我们思想、性格、能力、智慧和品格的体现。选择的自由意味着选择的多样性，而在这多样性的选择中不同的选择具有不同的价值与意义。有的同学举了苏东坡的例子，写得很好。苏东坡为民请命，结果遭到无情的谪贬，由京城到黄州，由黄州到惠州，由惠州到儋州，政治无望，生活贫困，儿女夭折，苏轼被逼到了人生的绝境。面对人生的大漠扬起的漫天风沙，苏轼有多种选择，他可以选择浪迹江湖，可以选择退隐山林，他也可以选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但这些他都不愿意，他选择了更苦也是更有价值的一条路：尽己之力为百姓排忧解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兴修水利，兴办学校，解放奴婢......苏轼以自己的方式穿越了人生的沙漠，名垂青史。
总之，我认为2014年的上海高考作文较好地考察了学生的作文基本功。如怎样审题，怎样列标题，怎样点题，怎样做到叙议结合，怎样推进议论的层次......不同层面的学生表现迥乎不同。比如列标题吧，有的标题大而无当，如"漫漫人生路"，有的标题则精警可爱，如"从心所欲不逾矩"，有的标题与文章脱节，议论文却配了一个记叙文的题目，如"别了，沙漠"，让人感到不伦不类，有的标题则既能紧扣阅读材料，又能旗帜鲜明地揭示论点，且有文采，如"带着镣铐跳舞"。在这个考察点上，基本功扎实的学生有了更好的表现，不同程度的学生拉开了档次。 其次，较好地考查了学生的阅读面。一方面是靠思想撑起来的，一方面是靠材料撑起来的，一则好的材料往往能使文章顿时生色，而一则平庸的材料则会使文章立刻黯淡无光。那些平时阅读面开阔，积淀丰厚的学生，引用材料展开论述时，往往能左右逢源，而那些阅读面狭窄的学生则捉襟见肘，十分困窘。比如对于"自由与不自由"的关系的论述，有的同学说"写作文自由吗？不自由。但具体怎么写你是自由的。批作文自由吗？不自由。但具体怎么批，你是自由的。"形同呓语，滑稽可笑。有的同学则不然，比如"苏菲的选择"的例子。波兰女子苏菲被抓进"奥斯维辛集中营"，集中营人满为患，德军要她在儿子和女儿中做出选择，苏菲选择了儿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送进毒气室......；为了找到被隔离的儿子，苏菲选择了充当纳粹军官的性奴隶，以换取与儿子见面的权利......；战后苏菲跟随共患难的男友内森来到纽约，男友因在集中营中受刺激过多，精神失常，面对楼下邻居、文学青年斯汀戈的热烈追求，苏菲还是选择了精神已经失常的内森，最后双双服毒自杀......苏菲一生一次又一次面对人生的选择，选择生死，选择亲情，选择爱情，她的每一次选择看来都是自由的，但又是多么不自由。在这看似自由其实不自由的选择中，苏菲向我们揭示了人生的苦难，同时又彰显了人性的光辉。同样的论点，不同的支撑材料，其说服力和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要在万千材料中找到切合题意的材料，没有阅读面显然是不行的，我们看到阅读面狭窄的同学是怎样步履维艰，而阅读面开阔的同学又是多么游刃有余。
再次，较好地考察了学生的思想积淀和思维能力。材料有很强的思辨性，哲学意味较浓，牵涉到人与环境，主观与客观，主动与被动，必然与或然等多组概念。那些平常重视思想积淀，善于思辨，特别是对哲学有所关注的同学，写作时就拥有较高的自由度和发挥的空间。比如，面对无可逃避的困窘或灾难，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有的同学引用丰子恺的话："既然无可逃避，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既然不能如愿，不如释然。"如此引用和论述，就显得既有文气，也有底气，显示了一种高远恬淡的境界，给人以思想的启迪，读来叫人舒心而坦然。这就是好文章。
不过我认为这则材料还是有些比较难以应对的地方，比如"沙漠"，规定了一个情景，这个情景是我们谈论"自由与不自由"这对关系时的一个背景，也是本次材料作文与以往的材料作文不一样的地方。这个背景需要我们对苦难的人生有一些真切的体验，否则写作时难以适当联系。但中学生毕竟很少有人遭遇过人生的沙漠，他们的沙漠大概就是大多数人的高考或少数人的恋爱失败，但高考或失恋其实算不得人生的沙漠。所以有些同学对沙漠是没有感觉的，缺少穿越"沙漠"的经历让一部分同学感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另外"自由、不自由"的论题离他们的生活也似乎有点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