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写字用右手。校长写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都用右手。校长永远地失去了右手。
村是小村，窝在山坳里。山坳里有野菜，有土生土长的野菜。村人不吃，总吃就不喜欢吃了。可城里人喜欢吃，城里人说这里的野菜是绿色食品，对健康有益。于是，村人挖野菜，然后翻过山送进城里，把野菜卖给城里人。村人捏着城里人给的票子，粗糙的脸舒展展地笑。村人开始一窝蜂地挖野菜。老人挖，年轻人挖，孩子也被大人拽来挖，学校里上课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校长看了看课堂里屈指可数的学生，站在操场上望了望山里挖野菜的学生，心里比那野菜还苦。校长走进山里对挖野菜的村人说：“让孩子上学吧！”村人手不停地说：“等等吧，等秋天吧。”校长说：“孩子上学是不能等的。”村人就笑：“咱都明白。二虎家都雇人挖野菜了，还没让孩子上学呢。”
校长就不多说了，去找二虎。二虎家的孩子不上学，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会上学。
二虎弯着腰挖野菜，孩子跟在二虎的身后，把二虎割断了的野菜捡到篮子里。校长走过来，孩子抬起头，叫了一声校长，无助地望着他。孩子的目光让校长心里一酸，校长走过去，拉着孩子站在二虎面前，说：“让孩子上学吧！”二虎直起身，“等秋天吧。”“不行，”校长口气很坚决，“孩子上学怎么能等呢？上学是他的权利，学上好了，他就可以走出这山里……”二虎打断了校长的话：“你说的我不明白，我就知道他将来要娶媳妇盖房子，这些，不挖野菜钱哪儿来。”
校长气愤地说：“你就让孩子也在这山里挖一辈子野菜吗？你再看看这山，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了？”校长想多说点什么，二虎已冷下脸说：“什么样？你不就是想让孩子上学吗！孩子是我的，我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二虎伸手抓住了孩子的一只胳膊，往回拽没拽过来，孩子的另一只胳膊被牢牢抓在校长的手里。二虎说：“你放手。”校长脸色苍白，握孩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二虎恼了，“你不放手我就砍了。”二虎扬了扬手中的刀。校长望了一眼闪着寒光的刀，不动声色。二虎的脸恼成了酱紫色，瞬间刀就落了下来，落在了校长拽着孩子的手上。校长的手被砍掉了。村人都愣住了。二虎也愣住了。
校长对村民们说：“让孩子们上学吧。”
孩子们都回到了学校。孩子们听校长用嘶哑的声音讲课。孩子们看校长用左手在黑板上写字，字写得歪歪扭扭，横横竖竖的像苦苦的山野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