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手工绣花鞋垫是我国民间传统艺术的重要内容，是富有山西特色的服饰文化代表，它源于劳动人民的生活实践，寄托着民众的精神需求和审美意识，散发着独特的民间艺术光芒，其内容与形式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本文将以山西岚县为例，试图从形式、内容、功能等方面来挖掘手工绣花鞋垫的美学意蕴，以弘扬并推广山西民间传统文化，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做贡献。
关键词：岚县 绣花鞋垫 美学意蕴
山西民俗是黄河区域文化乃至华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整个黄河流域具有不可忽视的代表性意义。绣花鞋垫是我国民间传统艺术的重要内容，是富有山西特色的服饰文化代表，其内容与形式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本文将以山西岚县为例，试图从形式、内容、功能等方面来挖掘手工绣花鞋垫的美学意蕴，以弘扬并推广山西民间传统文化，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做贡献。
一、山西岚县手工绣花鞋垫概述
鞋垫的起源时代至今已无从考证，关于鞋垫的最早记录是《庄子・杂篇・外物第二十六》中的“得兔而忘蹄”，这里“蹄”字表示捕兔的“屉”字，而“屉”在《说文解字》中写作“”，义为“，履中荐也”。荐即麦荐、草荐，履中荐即鞋垫的意思。后来人们将我国传统的刺绣工艺引入鞋垫的制作过程中而产生了绣花鞋垫。
绣花鞋垫是人们为了保障脚底卫生与舒适，采用绣花工艺制作而成的一种手工艺品。它是表现山西民间优秀传统文化与艺术的极为重要的载体和形式，是富有山西特色的服饰文化代表。制作绣花鞋垫的群体主要是农村妇女，她们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从没接受过色彩搭配、图案造型原则的系统教育，更不懂哲学与美学，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淳朴的理解来感知美、表现美。绣花鞋垫是劳动人民精心制作的工艺品，倾注了他们的深情，寄托了他们的愿望。
位于黄河流域的山西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源地，而处于晋西北地区的岚县是多民族融合具有地域特色的宝地。“岚”义为“山间的雾气”，岚县因风景秀丽清新而得名，属山西省吕梁市辖县，为吕梁山北端重要的区域城市，海拔较高，地势平坦，号称“天上人间”。“艺术是人的一种精神活动，是人的审美意识的直接反映，它离不开人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和地理环境。”{1}可见，艺术的创作、接受过程与地理环境是有很大关系的。岚县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农业发展史，其民俗植根于深厚的黄河文化中并形成了具有山西特色的农耕文化圈，农业生产深深影响着当地人的生产生活。绣花鞋垫是农业生产活动的结果，与农耕文化有明显的渊源关系，具有显著的地方性文化色彩。
二、手工绣花鞋垫的美学意蕴
“依黑格尔之见，艺术美的要素可分为二，一种是内在的，即内容，一种是外在的，即形式。外在形式的价值就在于指引向内容，显现出意蕴。”{2}绣花鞋垫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浸染的产物，在形式、内涵及功能等方面都具有特色鲜明的美学意蕴。下面作者将以山西岚县手工绣花鞋垫为例作具体阐释。
（一）独特的形式美
绣花鞋垫的美表现在由色彩、图案、线条所体现的外在形式的美感上。
1.亮丽的色彩。当代科学研究资料表明，视觉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对色彩的感觉。当代美国视觉艺术心理学家布卢默说：“色彩唤起各种情绪，表达感情，甚至影响着我们正常的生理感受。”色彩本身的物理性会刺激人的生理感官，诱发人们对色彩的联想和心理定势，比如暖色调会使人感到兴奋、热烈，而冷色调则让人觉得清凉、宁静。
由于受生活环境、历史习俗、审美情趣等方面的影响，岚县人在图案色彩搭配方面依据鞋垫整体审美需要、个人情感及色彩所产生的联想来用色，具有很强的主观色彩倾向。他们非常重视色彩的视觉美感及视觉心理效果，主要选用明度和纯度较高的色彩作为基本色调，运用高纯度色相对比强烈补色的原则，通过色彩的明暗对比使色彩和谐，通过图案色块的大小、不同的位置及色彩在明度、纯度、色相上的搭配使鞋垫看起来亮丽、明快、有张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一方人都有一方色彩的特质。岚县人喜爱装饰强烈的色彩，以红黄绿为主，其他颜色作辅助。红色是一种喜庆的颜色，弥漫着浓的化不开的积极入世情结，象征着热情、奋进、团结的民族品格，昭示喜庆、吉祥、富贵和蓬勃的生命力。黄色萌发于中华民族的生存环境，是明亮和娇美的颜色，使人感到明快和纯洁，象征吉祥或人内心的美好。黄色与许多色彩搭配都能产生很好的效果，如黄色与红色搭配显得热情、活泼，与自然色搭配显得稳重、大方。绿色是大自然中草木的颜色，意味着生命和生长，象征着平安与安全。岚县绣花鞋垫讲究各色调的均衡对应和互相映衬，在颜色搭配上流传有这样的口诀“白间黑，分明极；红间绿，花簇簇；粉笼黄，胜增光；青间紫，不如紫”，“紫是骨头绿是筋，配上红黄色更新”。可见，用色鲜艳、浓烈是岚县绣花鞋垫遵从的色彩风格，使色彩红火热闹、喜庆吉祥是岚县绣花鞋垫遵从的色彩品质。
2.精美的图案。绣花鞋垫的美还体现在图案上，岚县人主要选一些自己喜爱或崇拜的事物绣在鞋垫上，最常见的是动植物图案，其次是文字和抽象符号。动物图案主要有喜鹊、蜜蜂、蝴蝶、鱼、龙凤等，较典型的是龙凤图案。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和象征，它刚强劲健，富于变化。凤是百鸟之王，雍容高贵。龙凤呈祥是龙男凤女的象征，标识着一派祥和，反映着图腾崇拜的交融互渗。植物图案主要是牡丹、梅花、青竹、枫叶等等。牡丹代表荣华富贵、青竹寓意节节高升。在文字的选择上，岚县人主要选取与自己想表达的情意密切相关的文字，比如送给老人的鞋垫可以绣上“福、禄、寿”等祝福健康长寿的字样；送给新婚之人的鞋垫可以绣上“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等祝福婚姻幸福的字样，表达人们对于一对新人缔结婚姻的庆贺，寄予新人对婚后幸福生活的祈求；送给出门远行、在外奔波之人的鞋垫可以绣上“一帆风顺”“一路平安”等祝福平安、吉祥的字样。抽象符号也有很多，有心形、三角形、菱形、方形、十字形等等，心形象征爱情，方形寓意刚正。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绣花鞋垫构图自然，造型随意，贴近自然，纹样众多，十分精美。 3.流动的线条。绣花鞋垫以线条的组合和流动变化概括地表达了大千世界的形式美。“观物取象，以线明象，形因线而立，神因线而传”{3}，抽象线纹能以它的匀整、流动、回环、曲折，表达万物的形态与生命；更能凭借它的节奏、刚柔、明暗，写出心情的灵境而探入物体的诗魂，这种弱刺激能激发人的温情与眷恋，激起人对所创造物的赞赏，使人产生审美愉悦。
岚县手工绣花鞋垫线条流畅、生动、清晰，每条线均匀的交织，在规整中富于变化，以动静结合、曲直交错的流动变化形式使整个鞋垫富有韵律感和节奏感，在点、线、面的变化中达到整体的统一与和谐，给人以舒柔轻快、庄重严谨的艺术享受。正如阿恩海姆所说的：“人们自己坦释线条和色彩比内在的诉求更能尽可能真切地画出他们生命力的形式。”{4}绣花鞋垫线条的流变是人生命气韵的“轨迹”，岚县人将自己的情感意绪、生命情丝融化在每条线中，显示出他们对生命的热情和对生活的希望的本质力量及心理状态。绣花鞋垫的美，塑造着岚县人的情感和灵魂，唤起我们美的感动。
（二）意蕴美
佛朗兹・博厄斯在《原始艺术》中写道：“表现艺术的作用并不是单纯靠其形式影响人们，而是靠内容，甚至主要是靠内容发生作用，形式与内容的结合使得表现艺术具有感情的特色。”{5}绣花鞋垫的价值也在于借助物质外在形式“显现出一种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风骨和精神，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作品的意蕴”{6}。岚县流传有“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说法，绣花鞋垫寄予着岚县人内心深处的渴望，承载着岚县人吉祥美好的情感希冀，表达出深远的美好意境。在中原文化的影响下，岚县人喜好借助绣花鞋垫这个物象用隐喻、谐音等寓意联想手法来表达内心的美好愿望。
隐喻是一种比喻，是用一种事物暗喻另一种事物。它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奥特纳认为：“隐喻的作用在于把人的体验梳理分类，将其置于文化的诸范畴之中。”{7}绣花鞋垫的深刻内涵是岚县人经过千百年来的体验与梳理得到的，镌刻着岚县人生活文化的本质，构建了属于岚县人自己的民俗意象体系。岚县人常说“时人之家，闻雀声，皆为喜兆”，喜鹊是吉祥、喜庆的象征，岚县人在鞋垫上绣有“喜鹊登梅”图案隐喻“喜上眉梢”；未婚女子将绣有“鱼戏莲”“蝶恋花”的鞋垫送给喜欢的人隐喻男女之间的爱慕；儿女结婚时，父母送上绣有“鸳鸯、缠枝花”图案的鞋垫隐喻“夫妻恩爱、百年好合”，表达对儿女新婚之喜与未来生活的祝愿。
谐音是人的社会心理在语言上折射的一种文化现象，谐音表意是借助文字相似的读音规律去表达图案所要表达的另外的意思。岚县人遇喜事偏好讨个口彩，总是希望人们通过画面上的形象读出声音来，表达形象的真正涵义。绣花鞋垫的谐音意在借助语音类比的推理联想，对符号所代表的文化内涵进行引导性暗示，从而达到祈福趋吉的理想目的。比如鹿与禄音同，人们在绣花鞋垫上绘有蝙蝠与鹿的图纹，表“福禄双全”之意；猴与侯谐音，岚县人以猴代侯，在绣花鞋垫中以“猴骑马上”的图案喻“马上封侯”；百合和百事的百字互通，柿和事谐音，灵芝形态与如意相似，岚县人用由百合花、柿子、灵芝组成的图案表达“百事如意”，象征一切事情称心如意。岚县人将这些手法运用于绣花鞋垫图案，用美好的意象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及深刻的寓意，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表现，是向往美好生活的体现，含蓄而优美，浪漫而高雅。
除了运用隐喻、谐音等象征手法之外，岚县人也喜欢将直观的文字绣在鞋垫上来表情达意。岚县人素有“喜”字情节，将它绣在鞋垫上代表吉祥与快乐，喜字的另一种形式是“”，又称双喜，多用于婚嫁场合，很具有代表性。俩喜字并连，象征夫妻互敬互爱，白头偕老；两个喜字相加，象征喜上加喜，一喜为缔结婚姻，岚县人以缔结婚姻为人生一大喜事，另一喜则可以有多种解释，或为早生贵子，或为富贵荣华，或为健康长寿等等。在岚县人心目中“福禄寿喜”为最大宗，她们用这些简单的文字，表达出对生命的关注，对美满生活的向往，对自身社会价值的追求。在文字之余，岚县人在鞋垫上绣有心形、菱形、云纹等吉祥符号，使人通过视觉彼此沟通理解达到无声渲染的艺术效果。
绣花鞋垫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是上苍赐给勤劳女子们感情寄托的载体，年轻女子绣的是儿女情长和对心上人的思念，中年母亲绣的是夫妻恩爱和对儿女的关怀，而老年妇人绣的则是慈祥的心态和对儿时美好的回忆。千针万线纳出的鞋垫，满载着她们的祈愿和情思，将一腔热情和祝福寄于亲人脚下，让他们平安、稳健地走过漫长的岁月。岚县人大胆借助想象和联想，不羁于事物的固有形态，赋予其美好的寓意，积累了大量的审美规律和生活经验，构造了一个异彩纷呈的艺术世界。绣花鞋垫所散发出的美好意境，蕴含了岚县人生活中的显意识和潜意识，集中而强烈地表现了岚县人民的群体智慧、生活情趣及审美趣味。
（三）功能美
1.实用功能。绣花鞋垫是岚县人依据自己生存、发展的需要而产生并延续的，它服务于日常生活，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至今，岚县人即使穿皮鞋都有垫鞋垫的习惯，因为鞋垫不仅穿着解乏、吸汗、卫生、舒适，起到养脚、护脚的作用，还展示了人体局部的形体美和生活中的艺术美。岚县手工绣花鞋垫兼具实用性和艺术美，是岚县人生活实践的积累和审美经验的再创造，具有持久的生命力。岚县人历来重视情感表达，绣花鞋垫既是表达美好愿望、承载感情和精神依托的艺术品，也是传情达意、馈赠亲友的礼品，这使得绣花鞋垫具有很好的艺术收藏价值，是生活中很好的馈赠品、旅游纪念品、民俗艺术品和收藏品。
2.装饰功能。在岚县人心目中，鞋垫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人们精心设计制作，在方寸之间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表达自己对美和理想生活的追求与向往。随着人们审美需求的强烈变化，绣花鞋垫在满足了生活需要的基础上超越了物质实用价值被修饰演绎成满足精神需要和民俗文化的形象载体。它装饰了人们局部的形体美，美化了人们的生活，通过鞋垫“美物、美境”的和谐统一使人进入到愉悦、审美的理想境界，获得审美意趣。 3.美学功能。“现实中缺少什么，人们往往通过制造艺术品的方式来补偿，以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这能够使人们摆脱不平衡造成的极度痛苦，从而赢得生存。”{8}岚县人通过对绣花鞋垫的制作来补偿现实生活中的艰辛，表达对欢乐、幸福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使自己从心灵上获得满足并让人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处境都能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起到一种心理平衡的作用，这种发自心底的直觉感悟，体现了生命本真意识。
三、对“真、善、美”的人性追求
文人、艺术家在对生活进行深刻的体会与反思之后，以他们所创造的艺术作品为载体将其在现实生活中内心深深渴望却不可捉摸的“真、善、美”表现出来以唤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无论生活在何种时代与处境下，勤劳善良的岚县人总能在平素的生活中将和善、福祉、美好作为追求目标来颂扬真善美。绣花鞋垫的制作过程是一种审美活动创造过程，它的内容表现了美的情感、趣味、观念，这些审美感受的产生体现出了真、善、美；岚县人用善的心理来洞察自然物象、民情生活，从而发现生活中的美；用美的心灵，托物喻理，晓善人生；用美的行为，陶冶心灵，舒豁胸怀与意境。善的心境使岚县人因物移情，缘情发聚，开拓意境，塑造出善和、天真、妙解物趣的万物生灵的美好意境。绣花鞋垫通过形式与内容的传达，揭示出意境深邃的哲理兴味，富有生活的热情和生命的意义，体现了岚县人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流露出岚县人返璞归真的气质和厚道善良的本质。
四、总结
在落后、封闭的农耕经济的大背景下衍生出的绣花鞋垫是岚县人自己独特的艺术形式，记录了岚县人生活的点点滴滴，它以其深邃的历史渊源、精美的形式、深刻的寓意表达着岚县人的情感，具有典型的山西地域民俗文化特色；它是岚县人的一种满足自给生活并达到自我精神延续的生命写照，充斥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洋溢着积极向上、乐观入世的精神气质，折射着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同时它也讲述着人们对美好爱情的祈愿、对吉祥幸福的渴求，表现出理想和浪漫的美学风格。它是中华民族的精神风貌和审美意识的印证，体现了山西人乃至中华民族的原创精神，它也将成为世界人民的物质与精神财富。
{1} [法]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
{2} 胡经之：《文艺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90页。
{3} 谢春：《浅探绵竹年画的装饰性》，《装饰》2008年第8期。
{4} [美]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滕守尧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7页。
{5} [美]佛朗兹、博厄斯：《原始艺术》，金辉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57页。
{8} 杨雪芹、安琪：《民间美术概论》，北京美术工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113页。
作 者：李娟，山西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